第21章
第 21 章
聶嶼舟遵守諾言,開始細心地觀察江野,準備給他畫一幅絕世畫像。
無論江野做什麽,聶嶼舟都坐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用膳也好,泡腳也好,甚至江野睡覺,聶嶼舟也要盯着他看半晌才閉眼睡覺。
朦胧的月光下,江野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扭頭瞥聶嶼舟一眼,沉聲問道:“還沒看夠嗎?”
聶嶼舟眨巴眨巴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笑道:“當然沒有。我要連續觀察十來天,打好幾份底稿,才敢真正開始動筆畫你呢。我怕觀察得不仔細,把侯爺畫醜了,玷污侯爺一世英名。”
江野索要畫像只是一時脫口而出,沒想到聶嶼舟這般認真對待,反而教他心生驚喜。江野轉過頭來,正對着聶嶼舟,微微笑道:“那你盡情觀察。”
他身子微微前傾,離聶嶼舟愈發近,呼吸撲在聶嶼舟臉上,道:“這樣近一點,是不是觀察得更仔細些?”
聶嶼舟對上江野的沉沉目光,忽地耳根一熱,垂眉羞道:“倒也不用這麽近。太近了,只看到局部,看不到整體。”
江野的聲音忽然帶了點難以察覺的急促:“臉上表情自然是越近看得越仔細,譬如現在我看到你垂着眼睛,不敢看我,還看到你的臉很白,比月光還白。”
聶嶼舟推了下江野,卻沒能推動,反而是雙手摸到江野的胸膛,讓他更加局促不安:“侯爺,你下來。”
“下來?我根本就沒在你身上啊。”江野笑得很有深意。
聶嶼舟:……假夫妻,就別玩這種游戲了吧。
不過既然江野非要這麽越過三八線,聶嶼舟也完全可以丢掉羞恥心,紅着臉坦然看向江野,将胸膛一挺,微微含笑道:“侯爺若是想要,身為妻子,我當然可以奉陪到底。”
江野忽然笑了起來,捏捏聶嶼舟的粉白臉頰,道:“你挺胸做什麽?你這纖弱身材還有什麽可展示的嗎?”
聶嶼舟:……我那時展示士氣!
江野的笑聲突然變成咳嗽聲,在黑夜裏聽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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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嶼舟發現這兩天江野偶爾咳嗽,而且再咳嗽時還會轉過身去,這在以前是不曾發生過的事。聶嶼舟道:“侯爺怎麽最近開始咳嗽了?”
江野輕輕喘口氣:“老毛病犯了而已。”他又轉過身來,狐貍笑地看着聶嶼舟,又伸手過來輕輕捏着聶嶼舟的臉蛋,笑道:“白白的,粉粉的,像個桃子,真想咬一口。”
聶嶼舟驀地想起聶嶼舟殺徐君思的畫面,不由得往後一躲。
江野神色一滞,松開手道:“睡吧,明天你還要繼續觀察我呢。”
對于江野突發的咳嗽,聶嶼舟終究還是不放心,第二天起床後去問明境怎麽回事,明境也只道這是侯爺的老毛病,請少夫人不必驚憂,過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聶嶼舟這才放寬心,繼續日複日夜複夜地觀察鎮北侯江野。
經過這次如此耐心全面地觀察,他不得不再次嘆服江野的顏值,挑不出一絲瑕疵來,鼻梁高挺,嘴唇薄紅,面部硬朗,線條流暢,真真正正是個絕世美男子,只是性子冰冷且有些陰晴不定,仿佛始終籠在一層冰霧中,讓人看不透猜不透,更不敢輕易靠近。
這天聶嶼舟正在院子涼亭裏打底稿,才畫了一個大概的江野面部輪廓出來,忽然周氏派人來請他過去,說是有事商量。
聶嶼舟猜是為了管家的事情,畢竟上回的賞花宴,聶嶼舟辦得不錯,那按照江野所說,現在應該讓聶嶼舟開始管家。
果不其然,聶嶼舟一進房間,周氏就拿出賬本來,俨然一副當家主母管教下人的姿态道:“賞花宴是內宅之事,你辦得不錯。但你可知道,除了像賞花宴、管理下人、送禮等諸多內宅事務,還有管理良田沃土,還有一樣是最不容易辦的,那便是收賦稅。自老侯爺被封為鎮北侯以來,一向是食邑萬戶,收賦稅是最難的。你既然想掌家,那就應該親力親為從這項事開始做起。”
聶嶼舟不傻,周氏不可能親自去收賦稅,一定是安排人。收賦稅這項工作是個肥差,周氏一定會安排自己所熟悉所信任的人,他問道:“老夫人,在此之前,是誰去收?”
周氏觑着聶嶼舟的神色,道:“老侯爺去後,我拉扯整個侯府,着實不容易。府上沒幾個能讓我信任的,好在我娘家哥哥還算穩妥,一向盡心盡力。只是這事他辦得再好,也只收得回來兩成,遠遠不夠的,況且我哥哥這些天不舒服,怕是不能陪你去收賦稅。”
這番話說的甚是漂亮,既說明這些年她辛苦,又一口将她娘家人在鎮北侯府吸血的事情說成是做善事,還将聶嶼舟推上孤舟,讓他獨木難行。
聶嶼舟倒也不怕。
如果說從前他想掌家,還只是為了能夠從中撈點油水,那現在他更多的是希望能夠打壓周氏的氣勢,幫江野出一口惡氣。
聶嶼舟笑道:“老夫人的哥哥如此辛勞,多給他一些月例銀子也是應該的。”
周氏不成想聶嶼舟會突然提到哥哥的月例銀子,字斟句酌道:“我哥哥日夜操勞,辛苦得緊,如今一個月只有二十兩月例銀子,我也覺得少,但府上不比從前,侯爺病着,花錢的地方又多,能省儉些便省儉些。”
二十兩還少嗎?芳青的月例銀子才一吊錢!
聶嶼舟面上不顯,有條不紊地道出真實目的:“如今我也幫着料理中饋,身份又比老夫人哥哥尊貴,我一個月拿五十兩月例銀子不過分吧?”
周氏:???
突然被聶嶼舟将了一軍,周氏氣得咬牙切齒,卻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只好命人取來五十兩銀子給聶嶼舟,如割了一塊自己的肉,憋着一口怒氣道:“你拿好,好好幹活!”
聶嶼舟眉開眼笑地接下,準備放進自己的小金庫,來日離開鎮北侯府,他就可以做一個又有錢又自在的富貴小公子。
周氏本來是想拿收賦稅的事來打壓聶嶼舟,沒想到對方不僅沒感覺到任何困難,還樂呵呵地搶走她五十兩銀子,周氏氣得摔了個青花瓷杯子,愈發覺得聶嶼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麽純良,簡直一肚子壞水。
而過不了多久,不安好心的聶瓊春又要嫁進來,到時候周氏的處境只會更加艱難。
周氏頭疼欲裂。
聶嶼舟才不管周氏怎麽想,抱着賬本和銀子,腳步疾如風地往松風院走。正走到荷花池邊,目光被才長出來的尖尖的荷花苞吸引,有不少蜻蜓立在上頭,你追我打,池水上還有荷葉田田,甚至好看,令人心情更加愉快。
他想着回頭得了空,就摘一些含苞待放的荷花回去,養在瓷缸,放在房間裏,就會有一片宜人清香。
卻不料迎頭撞上許久不見的周炳彪,人消瘦了許多,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
周炳彪一見到聶嶼舟,就忍不住兩眼發紅,怒發沖冠:“終于又見面了!”
聶嶼舟聽說這些天周炳彪一直在養病,好不容易不做噩夢了,但怕狗叫聲的毛病還是改不過來,看來上回真是被大黑熊吓得不輕,留下嚴重的後遺症。
聶嶼舟冷聲道:“上回還吃夠虧嗎?今天還敢來找我?”
“上回你是故意的!差點害死我!”周炳彪龇牙咧嘴,想起在松風院碰到的那只大黑熊,就忍不住後背冒冷汗。
聶嶼舟也不和他虛與委蛇道:“我早就警告過你,是你不見棺材不落淚,那我只好幫你一把。”
周炳彪強詞奪理道:“你不喜歡我大可以直接拒絕我,為何要設計陷害我?真是看不出來,長得這般清秀,卻是一個如此歹毒之人!”
聶嶼舟懶得再看他,望着池中淨水荷花,譏諷道:“難道我提醒得還不夠嗎?是你鬼迷心竅,竟然還不吃教訓,今天還敢來找我!”
想到上回偷雞不成蝕把米,還因此落下病根,周炳彪就氣得想殺人。
別的也就罷了,那晚去見聶嶼舟之前喝了壯/陽藥,一直處于亢奮狀态,結果被大黑熊直接吓萎了,從此再也不能享受雲雨之歡。
試想想,周炳彪為人最好色,和清俊小厮玩耍得不亦樂乎,卻在最要緊的時候掉鏈子,如何不癫狂?因此他對聶嶼舟恨之入骨,發誓也要将聶嶼舟搞廢。
周炳彪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道:“你這輩子最好別栽在我手裏,否則我一定讓你生不如死。”
“還真是不好意思,我這輩子再怎麽,也不至于栽在你這種人手裏。”聶嶼舟絲毫不慌張,并不覺得周炳彪這種慫貨會給他帶來什麽麻煩。
周炳彪攥緊拳頭,突然沖動地沖了過去,欲把聶嶼舟推下水池,想着就算一時報複不了聶嶼舟,也要讓他掉進水裏不痛快。
但聶嶼舟可是正兒八經學過跆拳道,就算手裏拿着賬本和一袋銀子,也能輕松閃躲,順手一拍,就将周炳彪拍進了湖裏。
噗通一聲,濺起好大的水花。
聶嶼舟視線冰冷地盯着嗆水的周炳彪道:“我勸你,保命為上,離我遠點。”
周炳彪氣急敗壞地往聶嶼舟身上潑水,簡直不成人形。
聶嶼舟輕飄飄地後退,快步離開池塘,回到松風院,先将銀子放進小金庫攢起來。
江野見狀,嗤笑:“小少爺今天賺錢了,是不是該請客?”
聶嶼舟目瞪口呆:“侯爺開我玩笑,就算把我賣了,也值不了侯爺的九牛一毛啊。”
江野狐貍笑:“把你賣了,誰給我暖床?”
聶嶼舟已經習慣江野時不時就說兩句這樣的話,他将賬本拿到聶嶼舟面前道:“侯爺,今天老夫人把賬本拿給我,讓我去收賦稅,你說我該從哪裏着手?”
江野放下手裏的兵書,瞄了一眼賬簿,說道:“你覺得我會?”
聶嶼舟嘴甜道:“侯爺以前肯定從來沒處理這種事,但是以侯爺的才智,肯定一看就會,會了就能教我,還請侯爺幫幫忙。”
江野翻了翻道:“這些都是小巧。周氏這麽做無非是希望你能知難而退,這樣她才能穩穩地掌握管家之權。你處理完賞花宴,又來了這個收賦稅的活,等你再處理完賦稅,又有別的事讓你處理,一件又一件,就算你都處理得很好,周氏也不會将管家之權交給你。”
聶嶼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但他也沒辦法,已經走到這一步,總不能和周氏說自己不要管家之權,那先前的所作所為豈不成了笑話?
他想了想道:“周氏掌家如何,侯爺比我清楚,我最看不慣周氏娘家人成日在府上作威作福,俨然把鎮北侯府當自己的家了。其實如今侯爺是一家之主,周氏到底也算是侯爺的母親,她既然年邁,侯爺何不放話讓她歇一歇?”
話說得婉轉,但其實意思很明顯,就是只要侯爺一聲令下,周氏就必須交出掌家之權。
江野直視聶嶼舟的眼睛,一眼看穿聶嶼舟的心思,笑道:“小少爺說的很對,我也很希望能滿足小少爺的願望。不過周氏的掌家之權是我父親在世時給的,我不好駁了我父親的面子,不然深更半夜我父親的在天之靈站在我床頭,我怕吓着你。”
原來如此,看不出來目空一切的聶嶼舟竟然如此在意父親的心思。
不過他的解釋明明是一個稍顯沉重的話題,但他卻雲淡風輕地說出來,甚至帶了點玩笑的意味。
江野又道:“想要奪來掌家之權,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了周氏。”
此人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聶嶼舟嗫嚅道:“大可不必。”
江野哼笑:“我雖然喪心病狂,但我和她到底是情面上的母子,不便動手,你來動手最合适,動機充足。想要毒藥還是刀劍,我都可以提供。”
聶嶼舟:……
“社會主義四好青年是不會随便殺人的,我要通過正當的手段獲得自己合法的權益。”
江野投來“莫名其妙”的一眼,笑得不明所以:”和我這種壞透了的人天天相處,你倒還沒有喪盡天良,也是難得。“
聶嶼舟驕傲道:“這叫出淤泥而不染。”頓了頓,他又道:“不管怎樣,我和侯爺夫妻一心,只要侯爺站在我這邊,我就不懼一切困難。”
江野眉尾一挑,笑道:“你倒識趣,碰見要我幫忙的,就是夫妻一心。”
聶嶼舟嘿嘿一笑,他好像掌握了江野的一點點脾性,順着江野來,再說點好話,江野的脾氣也不是那麽臭,有時還挺體貼人意的。
聶嶼舟忍不住微微一笑。
日光剛好斜斜照射進來,落在他的臉頰上,還有一絲荷葉的清香,格外美好。
江野也不由得揚起了嘴角,道:“我外祖父家有個極擅長收賦稅之人,過兩天我讓人去請他過來,讓他帶着你學一學。不過小少爺,掌家可不是什麽美差,你別累着自己。”
聶嶼舟高興道:“多謝侯爺。不管怎樣,我能學一點是一點。”畢竟來到這個世界,要生活的日子還長着,多學一點本事總沒事。
兩人聊了會兒天,江野又問:“我那幅畫像畫到哪了?”
聶嶼舟道:“保密。等我畫好了,自己滿意了,自然會拿給侯爺看。不過我想問下,侯爺想要什麽姿勢的畫像?”
江野反問道:“你想畫我什麽姿勢的?”
聶嶼舟想了想,道:“像侯爺這樣風姿卓絕之人,我以為迎風立在樹下最能彰顯你的氣質。”
江野在腦海裏想了下這個畫面,道:“這麽說來,你是不是想要多觀察我站着的樣子?”
聶嶼舟點頭道:“正是。”他也見過幾次江野站起來,以為江野站起來不算什麽難事。
江野登時就站了起來,走出房間,站在一顆綠樹之下,恰好他今日穿了一件紅色衣裳,襯得發黑膚白,風姿迢迢,郎豔獨絕,遺世獨立。
聶嶼舟望着他,走神片刻,随即打量起來,道:“侯爺比我高一截頭。”
江野摸了摸聶嶼舟的頭,心裏頭在想,如果注定這般含屈而死,能在死之前給你留下好印象也許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賜。
江野道:“不如你把你也畫進畫裏。”
聶嶼舟連連搖頭道:“我都沒好好觀察過自己,畫不了。我想着呀,等我到了四十歲,再開始畫自畫像,現在我還太年輕,觀察不了自己。”
江野雖然不太懂畫,也大概知道聶嶼舟話裏的意思,一個人不到一定的年紀是沒辦法認清自己的。但更多的時候一個人年紀越大,越不想認清自己。
江野盡可能擺出一副孤冷傲然的姿态,一如從前意氣風發的他,他可不想出現在聶嶼舟畫像的自己病恹恹的,沒有一點生機。
聶嶼舟一面觀察,一面打底稿,畫完還不肯給江野看,始終要保持神秘度,等成稿出來再給他看。
江野也不強求,靜靜等待。
過了兩日,江野真的請了一位名叫張叔的人過來幫忙。張叔是江野外祖父家的管家,專門負責莊子上的事情,對收賦稅很有一套獨特且行之有效的辦法。
他看過賬本後,對聶嶼舟道:“收賦稅确實麻煩,百姓往往有很多借口不交,這種時候若是心軟些,就會被他們哄騙過去。”
聶嶼舟不由得感嘆還是社會主義好啊,農民都不用交稅,還會發補貼。
聶嶼舟跟張叔一起到莊子上,結果他們想好的招數一個都沒派上用場。
因為一問才知道百姓已經按照賬簿上的賦稅交了足額的份量,甚至還有人多交,先前收賦稅的周大富手段狠毒,逼得這些人就是傾家蕩産也要交賦稅,甚至因此有人家破人亡,颠沛流離。
導致現在家家哭窮,人人喊苦。
那周氏為何說收不上來賦稅?
聶嶼舟細細思量,這件事一定是周氏自己都不知道。如果她知道是這麽個情況,必然不可能主動交出這麽大的一個把柄。那這件事背後一定是周大富搞的鬼!周大富逼迫百姓上交足額賦稅,卻對周氏說只收回兩成,剩下的全部中飽私囊!将整個鎮北侯府蒙在鼓裏。
好一個周大富!竟然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
聶嶼舟氣咻咻地将賬簿摔倒周氏桌上的時候,周氏還以為聶嶼舟是惱羞成怒,因為辦不成事情而發脾氣,陰陽怪氣道:“我就知道少夫人五指不沾陽春水,不曉得管家的難處,這不,這就難倒了,哎……”
聶嶼舟瞪着周氏道:“老夫人知不知道你那哥哥周大富做的好事!”
他将一路所見所聞全部講了出來,周氏還不肯信,叫來周大富對質。周大富起初不肯承認,抵死說自己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鎮北侯府的事,但架不住聶嶼舟帶回來的百姓道出真相,又兼聶嶼舟言辭逼問,最後周大富迫不得已承認确實私吞了剩下的八成賦稅。
這些年多少白花花的銀子流進了他個人的口袋,難怪賴在鎮北侯府不肯走。
周氏氣得直接暈了過去。
聶嶼舟可沒有手下留情,周大富敢這麽嚣張,全是因為周氏的包庇縱然,他不信周氏完全不知道周大富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明明知道,還讓他管這項肥差,不是擺明給他機會貪污嗎?
周氏一醒,聶嶼舟就道:“老夫人,你哥哥私吞鎮北侯府的財産,這可不是小事。俗話說得好,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件事最好還是請官府的人來斷案,才不會失了公允之道。”
周氏吓得舌頭打結:“不可以……不可以……嶼舟,我求你……不要報官。我……我願意交出管家之權,你放過周大富!”
聶嶼舟道:“這不是管家之權不管家之權的事,被周大富坑害的那些百姓怎麽辦?他貪污的那些錢去向如何?不該是你我說了算,理該請官府決斷。”
周大富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吓得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聶嶼舟想到那些蓬頭垢面慘兮兮的百姓,就沒辦法原諒眼前的周大富,他讓明境先把周大富扣留住,免得周大富跑了。
至于報不報官,他覺得應該請江野決定,畢竟江野才是鎮北侯府真正的主子。
江野聽聞此事,輕描淡寫道:“你管家,你決定。”
聶嶼舟其實已經想好了對策,大膽地說了出來:“我以為還是要報官,以儆效尤。再者讓周氏和周大富拿出私吞的那些錢,去救濟那些被坑害的百姓。說實話,侯爺,我覺得這些賦稅太多了,農民一年到頭勞作也掙不了幾個錢,再交賦稅,哪還有閑錢買點別的東西。”
江野沒想到養尊處優的小少爺還有兼濟天下的胸懷,不由得正眼看過去,道:“你說的我都同意,我都支持。畢竟……”他狐貍笑:“夫妻一心。”
聶嶼舟忍不住高興地牽起江野的手,笑道:“多謝侯爺。”
等他意識到自己竟然主動牽起江野的手,不由得一驚,立馬放了回去,羞得臉頰燙如火。
報官後,很快,周大富就被抓走了,周氏茶飯不思,終于病倒,只好交出管家的權力。
她以思念江纾之名,讓江纾回去探望,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總結起來就是希望江纾能向江野、聶嶼舟求情,放過周大富。
江纾道:“娘,舅舅他确實做錯了事情,就該受到懲罰,反正又不處死!倒是你,好好養病,別想那麽多了。”
周氏氣得甩了江纾一個大耳光,道:“混賬東西!他是你舅舅!你怎麽能這麽說?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不孝順的兒子?你舅舅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
江纾不懂,為什麽娘親把舅舅看得這麽重?舅舅犯下那樣大的罪,娘親還可以視而不見,簡直不可理喻!
他跑出房間,不想再看見娘親。
周氏氣得直發抖,只好又找來江豫:“豫兒,你舅舅命在旦夕,你快想想辦法。”
江豫從來就不喜歡他那個不着調的舅舅,冷漠道:“舅舅這些年在鎮北侯府私吞了多少錢財,娘親真的一無所知嗎?舅舅走到這一步,都是娘親一步步引導的。他犯了那麽多罪,能保住一條命已經是萬幸,娘親還想救出他,簡直是癡心妄想。”
周氏能懂江纾不喜歡周大富的原因,但江豫怎麽能憎惡周大富?她聲嘶力竭道:“他……他是你舅舅!他最疼你!你現在是聶府的準女婿,你能救他的!”
江纾站得遠遠的,避免周氏來拉扯他的衣裳,道:“娘親快別說這話,我的婚事還沒成,別讓那腌臜舅舅壞了我的好事。”突然他俯下身,低聲對周氏道:“再說了,他……真是我的舅舅嗎?娘親比誰都清楚。”
周氏氣得險些一命嗚呼,沒想到兩個兒子都不中用。
許久許久,她才緩過氣來,她要保住這條命,還要救周大富呢!
這邊廂,聶嶼舟心情大好,不僅将管家之權奪到手,更重要的是劫富濟貧,周大富和周氏受到了應有的懲罰,被坑害的百姓拿回屬于他們的錢,過上好日子。
而且江野還答應,減少賦稅,保證百姓富足的情況下再繳稅。
原來做一個好人善人的心情是這麽愉快,想到那些百姓充滿感激的面孔,聶嶼舟心裏就充滿成就感和自豪感。
聶嶼舟唱着歌給江野畫畫像,優哉游哉。
這幾天一面處理府中事務,一面作畫,已經畫了一半出來,大概成型了,可以看出江野的模樣,俊逸清冷。
以往,對于畫這種周期長的畫,聶嶼舟容易失去耐心,畫着畫着就各種焦慮、各種不想繼續下去,這回卻很奇怪,他畫得很順,很暢快,每天都會很期待畫下個部分,畫完臉,他會開始想怎麽畫手。
青青高樹下,紅衣青年臨風而立,何其妙哉!
在亭子裏吃着糕點吹着悠揚夏風,聶嶼舟畫得正投入,芳青拿來一封信劄,瞄一眼就知道是卿禮公子的,因為又是心形。
卿禮公子來信說又想見聶嶼舟了,而且聽聞聶嶼舟将周大富送往官府的壯舉,更加想聽他親自說一說。
行吧,聶嶼舟畫完今天這部分,果斷赴約。
畢竟整天待在鎮北侯府,确實挺無聊的,出去見見人、看看煙火氣,對保持良好心情很有必要。
照舊是醉仙樓,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卿禮照舊掐着蘭花指,塗脂抹粉,通身香氣迷人,這種人一看就很會聊天,而且有聊不完的八卦。
一見到聶嶼舟,他就興奮地問:“周大富到底怎麽回事?你可真是個大好人,散家財來救濟窮苦百姓,以前沒見你這麽大方。”
兩人的座位是靠窗的,推開窗就可以看到大街上車水馬龍,浩鬧非凡,還有遠方的青山綠樹。
聶嶼舟夾了鳜魚吃,含笑将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自誇自矜,只是陳述事實。
卿禮眼裏發光,連連稱贊:“啧啧,不得了啊!依我之間,擺明侯爺就是喜歡上你,你太有魅力了。”
“咳咳。”聶嶼舟被這句話驚得差點噎住,“你別胡說,我和侯爺一清二白,什麽都沒發生過。”
卿禮搖搖頭,用八卦的眼神盯着聶嶼舟:“我看不簡單。侯爺不喜歡你的話,他怎麽會聽你的話,把周大富送官?周大富按理說也是他舅舅吧,認識多年,認識你才多久。侯爺不喜歡你的話,他怎麽就聽你的話給老百姓減賦稅?侯爺不喜歡你的話,他怎麽會把管家之權放心地交給你?”
聶嶼舟:……聽着好像是那麽回事。
但他知道侯爺不是因為喜歡他,而是各種巧合偶然導致事情變成這樣,比如侯爺嫉惡如仇,而不會因為認識周大富時間久就放過他。
但聶嶼舟一時半會也沒法和卿禮解釋清楚,只會越說越亂,索性就一句話都不解釋。
卿禮堅持自己的看法,道:“上回我給你的那本書,你學得怎麽樣?一定是學以致用,爐火純青,才能讓侯爺對你這麽死心塌地。”
那本《一百零八招誘君深.入》?聶嶼舟早就不知道放哪去了。
聶嶼舟道:“我和侯爺相安無事。如果說真有點什麽,那也就只是我希望他活得長一點,他希望我……希望我将來幫他看顧他的三弟。”
聶嶼舟臨時編了個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因為他實在想不出江野能從他身上獲得什麽。
卿禮還是覺得這不簡單,而且聶嶼舟的眼神也不像是個沒有動心的。但他看破不說破,默默吃瓜,道:“來,喝酒,預祝你們百年好合。”
聶嶼舟以茶代酒,默念道:希望江野長命百歲。
可喝下沒多久,他想出言誇贊這裏新出的菜式格外好吃,卻忽然感覺頭暈目眩,很快就四肢發軟,整個人癱軟下去,旁邊的卿禮也是如此。
聶嶼舟立馬警惕到有危險靠近,掙紮着道:“怎麽回事?”
卿禮體質差,委頓在地,完全說不出話來。
房門推開,走進來的竟然是一臉邪惡的周炳彪。
他走上前就踹了聶嶼舟一腳,指着他鼻子,兇神惡煞地罵道:“臭小子!你先是害了我,現在又害我爹,還洋洋得意!你以為自己算哪根蔥啊?還不是落到老子手裏!”
誰能想到在這裏栽個大跟鬥,聶嶼舟瞥了眼已經暈厥的卿禮,看來卿禮事先并不知情,兩人的行蹤早已被周炳彪提前知道,他才在這早早蹲着聶嶼舟。
周炳彪罵得還不解氣,道:“你以為你有點姿色,就了不起嗎?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還推三阻四,設計害我!你那個夫君江野就是個廢物,早晚要死的!你跟着他,也只有死路一條,你傲什麽傲?”
聶嶼舟實在沒力氣,只有惡狠狠地等着周炳彪。
“我告訴你,今天老子就是痿了,也要在這,當着你朋友的面,把你給辦了!”說着,周炳彪就開始獸.性大發地解褲腰帶,“老子再不行,也比你廢物夫君要強!”
聶嶼舟本能地感到一陣嫌惡和惡心,咬牙閉上眼睛。
醉仙樓發生的事,很快就有人去告知鎮北侯江野,畢竟真出了什麽事,醉仙樓可承受不起江野的雷霆之怒。
明境得知消息後,立馬跑進松風院告知江野,還沒講完,就見江野一陣風似的飛檐走壁,快速消失在眼前。
明境直喊老天爺,侯爺這些天已經力不能支,再這麽毫無顧忌地運輕功,身體必然更糟糕的!
一眨眼的功夫,江野到了醉仙樓,直接破窗而入。
他氣得快瘋了,雙目通紅,甚至沒察覺到兩只手在些微顫抖。
他以為會看到聶嶼舟被欺負,做好了殺人的準備,然後再抱起聶嶼舟回家,好好安慰一番。
但萬萬沒想到周炳彪被聶嶼舟追着滿屋子打,打得鼻青臉腫,滿地找牙,像條喪家之犬。
江野直接震驚住。
不是說聶嶼舟吃的飯菜被下了迷藥嗎?不是說聶嶼舟不能動彈嗎?怎麽還能力大如牛地打人?
江野頓時覺得自己來得不是時候,也很沒必要。
照這麽打下去,周炳彪估計會被聶嶼舟打死。
原來聶嶼舟确實是被迷得四肢發軟無力,但看到周炳彪對他脫褲子,渾身血液上湧,掙紮地站了起來,運用他學了十四年的跆拳道,直接一腳把周炳彪踢趴下,再狂風暴雨似的拳頭密密匝匝落下,打得周炳彪嗷嗷叫。
聶嶼舟狂怒道:“我可不是什麽嬌滴滴的小少爺,有的是力氣和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