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何嬷嬷将吃光的盤子端回廚房。
江野躺在椅子裏,閉着眼,有一搭沒一搭地扇風,似渾然不在意身邊的聶嶼舟。
聶嶼舟并不會因他的冷漠而傷神,看了眼從窗戶灑進來的粼粼日光,道:“侯爺,今天外面天氣晴好,我推你出去曬曬太陽。”
你臉色慘白如鬼,要多曬太陽多補鈣。
江野微微睜開眼,眯成一條線,指了指案上的一個小紅瓶,聲如碎玉:“那裏面的藥敷傷口上,很快能好。”
聶嶼舟想說手指上的傷已經不痛,并無大礙,但看江野恹恹的表情,還是取了小紅瓶過來,小心翼翼倒出一點藥水在手指上,清清涼涼的,好在沒有刺痛感。
只是一只手包紮傷口很不便宜,将紗布纏了幾圈後,始終松松垮垮,沒法綁緊。
突然兩只寬大的手伸了過來,修長的手指扯了兩三下,利落地幫聶嶼舟打了個結。
聶嶼舟擡眸看到江野長長的烏黑睫毛,彎眼笑道:“多謝侯爺。”
江野推開聶嶼舟的手,以命令的口吻道:“去把屏風後的輪椅推出來。”
聶嶼舟還以為江野會拒絕他出去曬太陽的請求,沒想到對方一口答應。
他立馬歡喜地去推出輪椅,扶江野坐上去,喜上眉梢道:“曬太陽好處多着呢,何況現在是秋高氣爽的好時節,不像夏天那麽熱。我打小就喜歡曬太陽,不過我皮膚白,怎麽曬都曬不黑,我還想曬成黑皮膚!”
江野修長的手指在輪椅扶手上敲了敲,面容冷肅道:“聒噪!”
聶嶼舟立馬閉嘴,靜如鹌鹑。
心道,這位爺脾氣是真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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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到了院子裏的桂花樹下,輕風陣陣,淡香袅袅。
疏星給聶嶼舟端來一把椅子坐下。
聶嶼舟覺得和江野面對面坐着,四目相對太奇怪,就挪動椅子,兩人一前一後交錯。
江野沐浴在陽光下,金色的光芒在他白皙的肌膚上跳躍,令人想到八個字,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江野忽然漫不經心道:“楚國以白為美,你卻喜歡黑皮膚?”
聶嶼舟反映了一會兒,才恍然江野這是在提他剛才“聒噪”的內容呢,回道:“那倒沒有,黑皮白皮,各美其美。”
江野冷哼一聲,沒有答話。
聶嶼舟站起來,在院子裏轉了轉,道:“侯爺,我覺得如果這邊有個涼亭,院子的布局會更好。我們可以在涼亭裏賞花,我還可以在那寫生……就是畫畫。”
“你會繪畫?”江野倒是沒看出這個除了長相一無是處的小少爺,竟然還有才藝。
聶嶼舟自豪地點點頭:“給人做妻子我不擅長,但繪畫可是我的老本行。侯爺願意做模特的話,我可以給侯爺畫一幅非常逼真的畫像。”
江野輕蹙雙眉:“何為模特?”
聶嶼舟輕輕咳嗽一聲,一不小心又說了現代詞彙。他已經努力讓自己說話古風一些,但有時候還是會露餡。
聶嶼舟解釋道:“就是……特別俊美的模範。”
“這點我很符合。”江野坦然道。
聶嶼舟:……
“怎麽?我說的不對?”江野掃了一眼聶嶼舟驚訝的神色,“‘似侯爺這般渾身上下都沒有一丁點缺點的人,誰能嫁過來便是誰三生有幸’,這句話是誰說的?”
聽到這話從江野嘴裏再說一遍,聶嶼舟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卻只能硬着頭皮回答:“是我說的,我說的是實話,侯爺很符合‘特別俊美的模範’這一要求。”
江野嘴角噙着一絲陰笑:“你更符合。”
聶嶼舟道:“不敢和侯爺比肩……”
話未說完,後院傳來一聲野獸的嚎叫,似犬吠聲,但聲如雷震,響徹雲霄,很是吓人,要是小孩聽到這粗犷的咆哮聲,準被吓哭。
聶嶼舟慌張地抓住輪椅推背,瞪着一雙圓圓的眼睛,震驚道:“侯爺,你……你聽見沒?這是什麽聲音?難道野獸跑城裏來了?”
江野不慌不忙,喊來明境問:“怎麽回事?”語氣含了薄怒之意。
明境提着褲子,火急火燎地回答:“侯爺,奴才拉肚子,誤了給大黑喂食的時辰,大黑大概是餓得叫喚。請侯爺恕罪,奴才這就去喂。”
他沒敢說,拉肚子是因為吃了聶嶼舟做的無骨鳳爪。
“不急。”江野明白怎麽回事,忽然放松神色,饒有興致地将目光投向聶嶼舟,“讓夫人去喂。”
聶嶼舟直覺這是個艱巨任務,疑惑道:“啊?大黑是個什麽東西?”
“是個好東西。”
聶嶼舟:……
好東西能留給我?
穿過垂花門,來到後院一處廄棚,裏面黑漆漆的,猶如鬼屋。
聶嶼舟本能地察覺到一絲危險:“侯爺,這裏面有動物嗎?”
明境跟在後面,搬了 滿滿兩大缸新鮮的肥肉來。
什麽動物一頓吃這麽多肉?饕餮嗎?
江野微微擡了擡下巴,示意聶嶼舟進廄棚喂大黑。
“大大大大……大黑在哪呢?”聶嶼舟睜着眼尋了千百度,也看不到黑洞洞的廄棚裏有任何活物。
忽然黑暗中閃出一雙綠瑩瑩的目光,如聚光燈一般,感覺有拳頭那麽大,接着“嗷嗷嗷”的叫聲連珠似響了起來,震耳欲聾,教人心驚膽戰。
嘭嘭嘭!砸地有聲。
分明有只巨大的動物朝外面沖來,獠牙巨掌,窮兇極惡。
聶嶼舟吓得倒抽一口涼氣,立馬推着江野跑。
江野眉間一動,難以置信,擡眸看了眼吓得面如土色的聶嶼舟,心中如有一股清泉流過。他随即将手覆蓋在聶嶼舟的手背上,道:“鎖住了,大黑跑不出來。”
果然那只巨大的黑色動物跑到棚口,就不能再前進分毫,只能憤怒地對着外面狂嚎。
聶嶼舟這才看清,原來是只龐然巨大的大黑熊,光是那暴戾的叫聲就足以教人心膽俱裂。
聶嶼舟心有餘悸,仍舊躲在江野後面,瑟瑟發抖道:“吓死我了!侯爺,你是不是想吓死我,再娶一個貌美如花的?我告訴你,我可沒那麽容易吓死,真死了,我也得鬼魂天天回來,煩死你。”
江野剛才一時而起的那點子震驚和感動,頓時被聶嶼舟的渾話攪得煙消雲散。他攏了攏青緞衣裳,道:“你喜歡黑皮,我還以為你能和大黑和平相處呢。”
聶嶼舟:……
“人.獸戀太重口,我是小清新。”
江野指了指旁邊兩大缸肥肉,道:“去喂大黑。”
“我不去!”聶嶼舟對這種兇悍的龐然大物有種天生恐懼感,“打死我也不去!”
江野陰恻恻地笑着,慢條斯理道:“不去,就把你喂了大黑,二選一。”
京城中有傳言,江野是個嗜殺嗜血的年少将軍,他喜歡看頭斷血流的場面,更喜歡親手捏碎別人的頭骨,甚至會吃人的腦髓。
傳得神乎其神。
今日看到江野竟然養了這麽大一只黑熊,聶嶼舟覺得江野兇名在外不是沒緣由的,那些傳聞非常有可能就是真的。
畢竟正常人誰會在自家後院養黑熊啊?
這個人就是個變态瘋子。
聶嶼舟:……算你狠。
他只好拎起一塊肉,隔得遠遠的,大力地扔到大黑熊面前。
那塊至少兩斤的肉被大黑熊風卷殘雲般一口吃了下去。太可怕了,大黑熊那張嘴簡直不是嘴,是黑洞。
若聶嶼舟真被喂給黑熊果腹,估計也就三五口的事。
扔完兩缸肉,黑熊吃得津津有味,聶嶼舟卻累得滿頭大汗,心尖顫抖,希望以後再也不用幹這種又累又恐怖的活。
江野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知道這頭黑熊為什麽可以長這般巨大嗎?”
聶嶼舟擦擦汗,喘氣道:“一頓吃這麽多肉,不長這般巨大,都對不起那些死去的豬。”
江野斜眼瞥着聶嶼舟,聲音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因為黑熊吃人肉,我不喜歡的人都被喂了黑熊。”
聶嶼舟忽然感到一陣冷風吹透後腦勺,涼飕飕的。他急迫蹲下來,對上江野的目光,由衷道:“侯爺,我對你忠心耿耿啊。我既沒買保險,更沒萬貫家財,殺我,你得不到任何好處。”
江野:保險?
他擡手捏着聶嶼舟的下巴,道:“誰說我要殺你了?你留着,還有用。”
聶嶼舟懸着的心淺淺放下:“侯爺英明,我有大大的用處嘞!比如給侯爺做最愛吃的無骨鳳爪。”
江野嘴角抽了下。
他眉眼間盡是陰鸷氣息,用輕松的語氣描述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看在你今天喂了大黑的份上,你有不喜歡的人,就喂給大黑。喀嚓嚓幾聲,連骨頭都不會吐出來。”
聶嶼舟:那把侯爺你喂了大黑,成嗎?
江野笑眯眯道:“我不行。大黑是我養大的,不會吃我。”
聶嶼舟:我去!你會讀心術嗎?
他讪笑:“侯爺說笑了,侯爺這般好,我怎會不喜歡侯爺?我沒有不喜歡的人,大黑于我而言暫時沒有用處,多謝侯爺恩典。”
其實聶嶼舟想到了一個人,周炳彪。
那個猥瑣且意圖不軌的人。
但聶嶼舟不打算将這件事告訴江野,因為他拿捏不準江野會不會信他?會不會覺得是他無事生非?
聶嶼舟得想個法子,讓自己從這件事中全身而退。
江野道:“以後你每天來喂大黑一次。”
“啊?為什麽?”聶嶼舟真想把江野推下輪椅,摔個真正的半身不遂。
江野聲音懶散卻字字清晰:“培養感情。”
聶嶼舟:……
作為我的夫君,你不和我多培養感情,反而讓我和一只大熊培養感情?
這很難評,真的很難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