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聶嶼舟帶江纾來到松風院,一路上聽他大講特講有多崇拜大哥,從小就想成為大哥那樣的大英雄大豪傑。
小孩的真誠是騙不了人的。
聶嶼舟能感覺到江纾對江野的那份真心,比周氏要真誠許多。
聶嶼舟提醒江纾:“以後在你大哥面前,別提大英雄大豪傑之類的話,他現在病着,不喜歡提從前的事。”
來到房間,江野果然還睡着,和聶嶼舟出門時看到的睡姿一模一樣。
江纾激動得像只猴,趴跪在床沿,一臉粉絲見到偶像的表情,面容洋溢着喜悅之情,兩眼閃着光,只是不敢說話,擔心驚擾了大哥。
他看了一會兒江野,又龇牙咧嘴地對聶嶼舟笑,感謝聶嶼舟成全他的追星之旅。
聶嶼舟拉起他,輕聲細語道:“行了,看過了,回去吧。”
江纾倒也不拖泥帶水,利落地站起來,随聶嶼舟走出去,還戀戀不舍地回頭望了一眼江野。
出了房門,江纾仍舊一臉興奮,終于敢吐氣,開口講話:“哇!我終于又見到大哥了!謝謝大嫂!大嫂你是個大好人!”
聶嶼舟覺得“大好人”這個評價完全是無稽之談,他只是偶爾還殘存着一點善意而已,本質上來講不算好人,壞心思很多。
不過江纾興奮地臉都紅了,聶嶼舟也被他感染,笑着叮囑:“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
江纾瘋狂點頭:“我會遵守諾言的!以後我都聽大嫂的!大哥是我心裏第一的大英雄,大嫂第二!大嫂,以後我還可以再來嗎?”
聶嶼舟不置可否:“看你表現。”
江纾立刻站得筆直,兩只手貼着褲子,俨然站成士兵模樣:“一定讓大嫂滿意!大嫂,告訴你一個秘密,大哥怕癢,他受不了別人撓他咯吱窩、腳掌心。聽說怕癢的人都怕妻子、疼妻子呢!祝你們倆永遠不死、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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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嶼舟:……小屁孩哪來這麽多虎狼之詞?
再說了,江野可不像會怕老婆的。
送走江纾,聶嶼舟從院子裏摘了竹、松、金銀木回來,插在湖綠色直頸膽瓶中,給房間增添一抹綠意。
轉過身來突然看見江野又坐了起來,面色慘白,意态閑閑,頗像才飲血餍足的吸血鬼,聶嶼舟吓得胸口一顫。
這人怎麽總是悄無聲息地醒過來,遲早被他吓出心髒病。
聶嶼舟按下腹诽,強顏歡笑:“侯爺醒了,感覺如何?”
這本是一句萬能的打招呼方式,一般對方回答“還行”,然後各自做各自的事。偏偏江野不走尋常路:“不好。”
聶嶼舟頓住,本着關心新婚夫君的原則,放下手裏的花瓶,快步走上前,道:“那我去請太醫來瞧瞧。”
江野一把拉住聶嶼舟,右手虎口鉗住他的下巴,說道:“我說不好,你也不問問我哪裏不好,就直接去找太醫,給人當妻子是這麽當的嗎?”
聶嶼舟:……什麽?簡直是危言聳聽!
我又不會治病,有病不找太醫找什麽?找閻王爺嗎!
他不理解江野的腦回路,溫聲淡淡道:“頭一回當人妻子,還請侯爺見諒,侯爺哪裏不适?”
江野微眯丹鳳眼,冷聲道:“我剛過門的妻子背着我找了個小男人,我心裏不痛快。”
聶嶼舟第一反應是江野知道周炳彪輕浮孟浪的事情了?
不對,沒可能。小男人!他指的是毛都沒長齊的江纾!
原來剛剛江纾進房間一陣猴耍,江野全程醒着,故意在這逮聶嶼舟呢。
聶嶼舟很無語,啞然失笑:“江纾特別特別想見侯爺,一直求我,我心軟了,帶他進來,就呆了一會兒,還沒喝一杯茶的時間長。”
“新婚第二天就不聽我的話,以後還得了。”江野不聽聶嶼舟的解釋,手上微微用力,迫使聶嶼舟擡起下巴,對上他冰冷的視線。
聶嶼舟感受他眼底的陰鸷和蔑視,知道這人不是喜歡他這個男妻,而是占有欲和控制欲太強,受不了一丁點欺瞞。
聶嶼舟只得哄他:“侯爺言重了。我別的優點沒有,就是很乖,非常特別極其地乖。”
“是嗎?很乖?”江野陰沉的笑意裏盈滿壞水。
聶嶼舟露出乖巧的笑容,一臉人畜無害。
表面裝乖,內裏反骨。
他看見江野胸口衣襟敞開,露出一截雪白肌膚,自然而然地伸手給他攏了攏衣裳,手指無意間滑到對方的胸膛。
聶嶼舟斂容,貼心笑道:“侯爺,小心着涼。”
多賢惠!多乖!
江野從未被人碰過胸口,頃刻有股酥麻的感覺襲來。對上聶嶼舟清亮無辜的目光,江野下意識松開捏着他下巴的手,別開眼去,吩咐道:“無骨鳳爪。”
聶嶼舟爽快答道:“安排!”
說完他就覺得江野這話似乎暗藏深意,試探性地看過去。
果然江野也看着他,漫不經心道:“沒錯,要你親手做的。”
聶嶼舟面露難色,看來非親自下廚不足以讓侯爺洩憤。他無可奈何道:“侯爺不嫌棄的話,我當然樂意為之。”
江野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親眼看到吃到聶嶼舟做的的黑暗料理,是不能撲滅他對良妻美食的幻想。
聶嶼舟只好親自來到廚房,讓何嬷嬷教自己做無骨鳳爪。
何嬷嬷是江野的乳母,江野自小便是她照料長大,兩人情分堪比母子。江野病後,院子裏的奴仆丫鬟都趕了出去,就只剩貼身小厮明境和一個何嬷嬷,照料飲食起居,可見江野對這兩人還是不同尋常的。
何嬷嬷端來一盆雞爪,教聶嶼舟先剁掉雞腳,眉開眼笑道:“夫人這才來第二天,侯爺不僅醒了,還想吃夫人親手做的無骨鳳爪。侯爺一定非常喜歡夫人,這就是他們說的……琴瑟和諧,魚水之歡!”
正在“咚咚咚”無情剁雞腳的聶嶼舟:……我是被罰的!
何嬷嬷又講起禦夫之道:“夫人,您別看侯爺脾氣倔,其實他人很好的。您平時多哄着點,多主動些,侯爺鐵定對您死心塌地。況且您長這麽好看,誰見了不喜歡呢?您撒個嬌,侯爺的魂都會被您勾走。”
魂~都被您~勾~走~
真的假的?
聶嶼舟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想象不出江野對一個人死心塌地是什麽模樣,更想象不出自己對江野撒嬌又是個什麽鬼場面。
罷了罷了,他和江野相安無事就好。
一時走神,聶嶼舟沒注意手裏的菜刀,切到手指,立刻流出淋漓鮮血。他吃痛地呻.吟一聲,何嬷嬷吓一跳,這下侯爺可要心疼壞了!
何嬷嬷拿來紗布給聶嶼舟止血,勸道:“夫人,您回去歇着,剩下的老奴來做。”到底是金枝玉葉的少爺出身,不适合在煙重油多的廚房呆着。
聶嶼舟想到江野那張冷若冰的臉,就能大概猜到他會就這件事說出什麽陰陽怪氣的話來。
不能讓他抓住把柄!
聶嶼舟用紗布裹好傷口,道:“沒事,這是我給侯爺的一點心意,不能半途而廢。就是這些雞爪剁得不好看。”
何止是不好看,砧板上被剁掉雞腳的雞爪七零八碎,大的大,小的小,各種奇形怪狀都有。
何嬷嬷見聶嶼舟身殘志堅,更加認為夫人對侯爺是情比金堅。她慈愛地安慰:“只要是夫人做的,侯爺一定都愛如珍寶。”
行叭,先煮熟再說。
煮熟後再去掉骨頭,放進調料腌制。
好一頓忙活,聶嶼舟累得滿頭大汗,終于将成品端到江野面前。
有何嬷嬷在廚房把關,聶嶼舟倒是沒有把整個陶罐裏的醬汁倒進去,也就避免了雞爪一團黑,但雞零狗碎的賣相仍然不堪入目。
而且聞起來有一股難言的味道,似酸非酸,似辣非辣,是聶嶼舟自己不會吃的程度。
江野慵懶地躺在搖椅裏,注意到聶嶼舟汗透重衣,額前碎發散亂,還有手指上的帶血紗布。
他不動聲色,微微坐起,用筷子夾起一塊雞爪,上面還淌着黃澄澄的油。
聶嶼舟出于自知之明,更出于好意,溫聲提醒:“王爺,這個雞爪非吃不可嗎?吃壞了身子不能怪我哦。”
江野淡淡瞥一眼聶嶼舟,将雞爪放進嘴裏,慢悠悠地咀嚼起來。
聶嶼舟心中警鈴大作,做好了随時接受江野雷霆之怒的準備,卻見他不置一詞地将雞爪一塊又一塊往嘴裏送,且神色自若。
一邊吃一邊吐骨頭。
吃了半盤後,江野終于發話:“你也是厲害,做無骨鳳爪,一盤的雞爪,能讓人吐出兩盤骨頭。”
聶嶼舟手心捏汗,看着另一個青花瓷盤裏堆得高高的碎骨,赧然笑道:“頭一回做無骨鳳爪,還請侯爺多多見諒。不過我看侯爺似乎還挺喜歡吃的……”
他也夾了一個雞爪放進嘴裏。
呃,味道怪怪的。
聶嶼舟嚼了一口,味道愈發奇怪,像十天沒洗的臭腳,發酸發臭,他“嘔”地吐了出來。
自己做的這是什麽呀?從未吃過如此難吃的鳳爪!!
他見江野一口一個雞爪吃得悠閑自在,忍不住懷疑自己的廚藝是不是突飛猛進,實現了質的飛躍。
但親口一嘗,嗯,還是熟悉的難吃的味道。
江野慢條斯理地批評他:“別浪費糧食。”
聶嶼舟哭喪着一張臉:“侯爺,你……你真覺得好吃?”
“我沒說好吃。”江野擡眸瞧着聶嶼舟,被他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逗樂了,忍俊不禁,“尚能入口。”
聶嶼舟難以置信,這讓人七竅生煙的玩意要是能入口,狗屎都能吃了。
那就只能有一個解釋,侯爺病得失去味覺了。
“何嬷嬷,什麽事?”江野驟然提高聲音,門口磨磨蹭蹭走進何嬷嬷。
何嬷嬷在收拾廚房的時候,看到還剩一碟聶嶼舟做的無骨鳳爪,想着別浪費,就和明境當做午膳一塊吃了,結果那味道入口,直接讓她懷疑夫人是不是偷偷下了毒,想毒死侯爺。
所以她才急匆匆過來禀報,結果在門口聽到侯爺誇贊這份無骨鳳爪。
何嬷嬷如遭霹靂。
侯爺久經沙場,對吃食向來不挑剔,能飽腹就行,但這麽難吃的無骨鳳爪實在難以下咽啊。上回何嬷嬷做雞蛋羹,不小心放多了點鹽,還被侯爺嘗出來了呢。
味道這麽奇怪的無骨鳳爪,侯爺卻能甘之如饴!
何嬷嬷恍然大悟,這是夫人做的飯菜,好吃難吃,都是夫人做的,所以侯爺才會這麽喜歡。侯爺喜歡的不是無骨鳳爪,是夫人吶!
何嬷嬷為這份患難中的情意而欣喜得直搓手。
江野見她神色頃刻間變化數回,道:“何嬷嬷,有話直說。”
何嬷嬷按下原先的話,改口笑道:“侯爺,夫人做這份無骨鳳爪很辛苦,還不小心切到手指頭。”
聶嶼舟也不是扭捏之人,大方将手背攤開,給江野看手指上的紗布。
瞧,我是不是很乖?這是我乖乖下廚的勳章!
江野道:“賞!你想要什麽?”
聶嶼舟不料有這一問,急中生智:“侯爺,後天回門,我可以不回嗎?”
江野吃完雞爪,整個人躺進椅子裏,拿起水墨折扇微微扇風,道:“不回就不回。”
“按理說,侯爺和我是要一同回的,但我自己都不想回,所以想請侯爺配合我演一出戲,假裝今天明天都沒醒,後天再醒過來。我就以照料侯爺為由,不回門。”
何嬷嬷明白高門宅院裏的鬥争,心疼夫人出生在那樣一個家庭。只是夫人要侯爺陪他演戲,這怕是有很大難度,侯爺從來都不是那種聽命于人的人。
果然江野不耐煩道:“啰嗦!後天讓明境跑一趟,你在床上陪我睡一天。”
聶嶼舟:……喔,床搭子,這個主意不錯。
何嬷嬷喜形于色:新婚就是不一樣,侯爺和夫人如膠似漆,在床上一起睡一天也不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