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聶嶼舟睡了個好覺,醒來的時候若不是睜眼看到江野的睡顏,都想不起來自己已經成婚。
不得不說,江野的長相真絕。
眉如墨畫,眼若丹鳳,俊美近妖。
聽說他十四歲随父離京前往沙場時,騎馬打長安大道而過,引發了一場嚴重的交通堵塞,無數京城貴女還有龍陽男将他圍得水洩不通。
江野卻不是憐香惜玉之人,厲聲斥責這些膚淺之人,然不中用,少年一怒,更顯意氣風發,頓時惹來潮水般的喧鬧。
江野無法,手持一柄長槍,雙足一點,從馬背上淩空而起,竟是直接以高超輕功飛離了京城。
他十七歲成名歸來,絕世容顏和蓋世戰功傳遍楚國上下。到鎮北侯府說媒的媒婆絡繹不絕,甚至有高官願意以兩女姐妹同時嫁之。
亦有龍陽之好的男子在賞花宴上表達愛慕之意,卻被江野以長槍之鋒吓得退避三舍。
凡此種種,不可勝數。
只是所有的熱鬧随着江野中毒病重而偃旗息鼓。
否則現在也不會是聶嶼舟躺在江野身旁。
本着不擾人好覺的原則,聶嶼舟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他梳洗的時候發現鏡子裏的自己妝容花了,應該是喝醉後用手蹭成這樣,但願這副鬼樣子沒被侯爺看見。
洗完臉,聶嶼舟又看了眼江野,依舊躺在那巋然不動,好似一尊雕像。
聶嶼舟打開房門,叫來明境去伺候江野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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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藏了一點他的小心思,因為他不知道江野有沒有起床氣,沒有最好,萬一有,那他去伺候肯定不讨好,所以讓早就習慣挨罵的明境去比較穩妥。
明境再次被夫人的美貌震撼,夜裏燭光下看夫人是我見猶憐,清晨日光下看夫人是清水芙蓉。越看和侯爺越般配,完完全全是天造地設。
他憨厚地笑着道:“侯爺昨兒個醒了一次,接下來不知道哪天會醒呢。就算醒了,也不用人伺候。夫人,您就安心做自己的事吧。”
原來這樣啊,那侯爺人還怪好的嘞,特意新婚之夜醒來一次。
不過聶嶼舟也沒什麽事情可做的呀。
明境提醒:“論理,今天夫人該去向老夫人請安奉茶。”
聶嶼舟心道:也對,沒準還能拿紅包。
收拾妥當準備出門的時候,一個和明境差不多年紀的丫鬟走了過來,是聶嶼舟的陪嫁丫鬟芳青。
照常理,聶嶼舟身邊伺候的該是小厮。
自從沖喜的旨意下來,小厮就換成了丫鬟,全然将聶嶼舟當女子看待。聶嶼舟雖然不喜歡被這樣特殊對待,也別無他法。
好在芳青細心周全,照顧聶嶼舟的飲食起居很是盡心盡力。
同聶嶼舟講話最多的人自然也是芳青,聶嶼舟絕大部分的“聽說”都是從她那聽來的。
所以可以說,芳青是聶嶼舟最信任最親近的人。
聶嶼舟問:“芳青,你去哪了?昨晚一夜都沒看到你。”
芳青個子不高,很機靈活潑。她回道:“二公子,昨天奴婢一到鎮北侯府,就被老夫人叫了去,對奴婢好一番盤問,不過你放心吧,奴婢都答得好好的。”
聶府裏,在聶嶼舟之上,還有一個嫡長子聶行遠,故芳青稱聶嶼舟“二公子”。
聶嶼舟一面走出松風院,一面道:“我嫁的是鎮北侯府的一家之主,老夫人想從你口中對我多了解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芳青道:“昨天夜裏,老夫人安排人帶奴才把鎮北侯府走了兩遍,所以奴才現在對路很熟悉。老夫人說讓奴才領路,二公子想去哪就去哪。”
聶嶼舟看到庭院中花開豔豔,心情不錯,笑道:“老夫人考慮得很周到,看來是個好相處的。”
“二公子,聽說昨晚您一嫁過來,侯爺就醒了!那昨晚您過得……”
聶嶼舟一看芳青那好奇的目光,就知道她是想問兩人有沒有圓房,立刻打斷她的話道:“沒有的事,不準亂想。”
芳青咬唇點頭:“沒有更好,奴婢替二公子高興。”
她不敢想象,光風霁月的二公子被惡名在外的侯爺欺負,是怎樣一幅狼藉畫面。
聶嶼舟暫且不去想那種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數息後,芳青用贊嘆的語氣誇張道:“說起來,鎮北侯府好大好漂亮啊,比聶府五倍還大,走得奴婢雙腿都快斷了。”
聶嶼舟環顧四周的亭臺樓榭,深以為然:“鎮北侯官階遠比工部侍郎要大,府邸又是聖上親賜,自然又大又奢華。不過這些話就我們之間說說,可別對外人說。”
“奴婢明白。”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老夫人住的東院,由丫鬟領着進去。
老夫人周氏四十出頭的年紀,由于保養得宜,望之不過三十七八。她笑着将聶嶼舟請進去,一派慈和:“一大早怎麽不多睡會兒?昨兒夜裏侯爺可還好?”
聶嶼舟昨晚睡得跟豬一樣,哪知道江野好不好,确保他活着不死就成了。
他随口扯謊道:“侯爺一夜好眠。”
聶嶼舟雖心裏活絡,但長相自帶清冷感,又兼話少,更讓人覺得疏離淡漠。
周氏湊上前,輕聲問道:“那侯爺有沒有……對你……”
怎麽又問這事?新婚第二天就離不開褲.裆裏那點事嗎?
聶嶼舟從來沒做過那事,但血氣方剛的,可以說內心有點期待,但不多,尤其對上病弱暴戾的鎮北侯江野,更是一點也沒有。
聶嶼舟道:“侯爺身子還未痊愈,當以保養身子為重。”
“你說得對。”周氏眸光冷了不少,擺出老夫人教導兒媳的氣勢,“但侯爺也是正常人,若他想要點什麽,你也不能拒絕。”
聶嶼舟:?想要什麽?他都那樣了,還能想要什麽?不怕死在我身上嗎?
聶嶼舟心不甘情不願道:“我明白,侯爺想要什麽,我傾獻所有便是。”
周氏滿意地點點頭,又笑道:“你也知道,我和侯爺不是親生母子,情感有點生分。你既然嫁了過來,還望你在其中多多調和。”
聶嶼舟在心裏收回之前說“老夫人是個好相處的”,這片刻功夫之間,老夫人就給了他兩個難題,一是要伺候江野圓房,二是調解他們母子關系。
哪件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看來老夫人周氏只是面上心慈手軟,實則是個狠角色。
聶嶼舟微微笑着敷衍,心裏頭根本不将她的話放心上。他不想過多卷入鎮北侯府剪不斷理還亂的家務事中,只想過過舒心的鹹魚日子。
不一會兒,有丫鬟梅珍端茶上來,聶嶼舟奉茶給周氏。周氏倒也大方,給了不少賞賜。
待聶嶼舟退出去後,周氏對梅珍道:“如今忙完侯爺的婚事,也該張羅起二少爺的婚事。可惜啊,若老爺還在,老二定能娶個高門貴女。現在別人聽到鎮北侯府就跟躲避瘟神似的,想求娶一個好姑娘還真是不容易。”
梅珍寬慰老夫人道:“二公子一表人才,一定會娶到好姑娘的。”
周氏道:“江豫一要娶到好姑娘,二要早早生個兒子,過繼給侯爺那邊,将來承襲爵位。侯爺娶了男妻,這輩子子嗣無望。以他的身體,就算娶了女子,也難有孩子。他一向不喜歡我這個繼母,我也從不盼他好,但得仰賴他的爵位過活。所以我們得在他死之前把這些事都辦妥了。”
*
聶嶼舟讓芳青抱着周氏的賞賜,兩人一同出了東院,迎面撞上一位約莫二十五歲的男子,一身绫羅綢緞胡亂搭配,色彩又豔又俗,很有暴發戶的氣質。
那男子見到聶嶼舟,三白眼張得圓圓的,嬉皮笑臉道:“你是侯爺新娶的夫人?長得真俊,比外頭最好的小倌還好看。”
這話說得極其孟浪侮辱。
聶嶼舟聞到危險氣息,退後一步道:“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那男子笑得賊眉鼠眼:“我是侯爺的表哥。”
沒聽說江野有什麽表哥。
雖然聶嶼舟對江野的印象不算好,但憑他的直覺,江野絕不會允許奇葩親戚仗勢欺人。
那男子臉上很多痘坑,笑起來痘坑擠在一起很難看。他道:“我是老夫人哥哥的兒子周炳彪,你叫我彪哥就行。”
聶嶼舟這才曉得此人是誰,什麽表哥,簡直胡扯。
周氏娘家有個哥哥,說是妻子早死,他又身子不好不能勞作。他便帶着一兒一女投奔到周氏這,周氏顧念兄妹情意,一直養着哥哥一家三口。
明眼人都能明白這件事裏的關竅,擺明了就是周氏的哥哥好吃懶做,帶着兒女來鎮北侯府打秋風。就算周氏的哥哥不能勞作,難道眼前這個身強力壯的周炳彪也不能謀生?
一家三口正常人要靠一個女人養活,羞不羞恥?
不對,他們哪是靠周氏養活,簡直是在吸江野的血。
江野雖病着,但仍是鎮北侯,是朝廷重臣,俸祿獎賞多如牛毛。
而二少爺江豫靠恩蔭只謀得一個小小的八品官職,三少爺江纾才十三歲,整個鎮北侯府都靠江野養呢!外加周氏娘家三個拖油瓶。
想明白這之間的來龍去脈後,聶嶼舟頓時有些替江野打抱不平,譏諷道:“周少爺這一身绫羅綢緞值不少錢吧?”
白吃白喝白住還好意思嚣張?簡直不配為人!
周炳彪聽不出好話歹話,還以為聶嶼舟在奉承巴結他,大言不慚道:“也就二十兩銀子。我房裏還有很多好看又貴重的衣裳,今日天氣好,不如夫人賞臉随我去看看?”
從體态到言行,妥妥一個油膩猥瑣男。
聶嶼舟義正言辭道:“這可不好,我是侯爺的夫人,去你房間算什麽?”
周炳彪見聶嶼舟面容俊秀絕倫,雙手生得那樣好看,巴不得立刻捧來嘴邊猛親幾口。他愈發來了興致:“都是男子,怕什麽。侯爺有的,我也有。侯爺沒有的,不能給你的,我能加倍給你。”
周炳彪那張月球表面的臉貼過來,着實惡心一把聶嶼舟。聶嶼舟将他輕薄的心思看得透透的,再次退後兩步,警告道:“還請周少爺自重,我得回去伺候侯爺了。”
周炳彪攔住他道:“他不就躺在那兒嗎?有什麽好伺候的,夫人這般風流潇灑,及時尋樂才不算辜負。”
聶嶼舟忍,再忍。
他還沒在鎮北侯府站穩腳跟,不能惹事。
忽有一道稚嫩飛揚的聲音傳來,打斷兩人的對峙。
“大嫂!大嫂!大哥怎麽樣啦?”從竹林甬道裏飛奔出一個朝氣蓬勃的少年,是江野的三弟江纾。
周炳彪瞟了一眼江纾,對聶嶼舟低聲怪笑道:“夫人,我們回頭見。”他走近東院,尋周氏去了。
聶嶼舟微微松口氣,只是心裏仍然憤憤不平。他克制情緒,對江纾道:“我出門的時候,你大哥還睡着。現在不知醒了沒。”
江纾語氣充滿稚嫩:“大嫂,說實話,在你嫁過來之前,我特別讨厭你。因為大哥是英雄,自古英雄配美人,大哥應該要娶一個絕世美人,然後生一堆小英雄。但是你是男子,對大哥這樣的英雄來說,娶男妻是恥辱。不過昨天看到你,我知道我錯了,你是絕世美人中的絕世美人。你太好看了,我從來沒見過比你好看的人。”
聶嶼舟被他的話逗笑了:“我想你不讨厭我,不是因為我長得好看,是因為我嫁過來後,你大哥醒了一次。”
江纾撓撓頭,害羞地笑了笑:“大嫂好聰明,你是大哥的福星,就是鎮北侯府的福星,也是我江纾的福星!”
江纾的模樣和江野有三分相像,聶嶼舟不由得心想,也許江野十三歲的時候也是這般狡黠張揚。
聶嶼舟伸手摸了摸江纾的腦袋。
江纾樂開了花:“我快一年沒見過大哥。大嫂,你能不能帶我去見大哥一面?我真的好想他。”
聶嶼舟斷然道:“不可以,這件事要先征得你大哥允許。”
從昨晚的情況來看,江野并不想見到周氏母子。
江纾摟着聶嶼舟的手臂,來回搖晃撒嬌:“大嫂,好大嫂,求求你了。我就看一眼大哥,就一眼,絕不會打擾他。”
他一雙眼亮晶晶的,讓人不忍心拒絕:“要是大哥怪你,我就把臉湊過去,讓他打。只要能看他一眼,打死我我也願意。”
聶嶼舟動搖了,他向來吃軟不吃硬,何況江纾這麽可愛。反正江野現在也昏睡着,帶江纾偷偷去瞧一眼應該沒什麽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