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趙長月今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襦裙,衣袖處繡了一些百花紋,梳着簡單的發髻,發間別了一朵紫玉蘭,襯的她十分清新淡雅。
王宮這麽大,齊願初并未告訴她該去哪裏。
有時候覺得直覺這種東西就像是老天爺賜予人的一份極其特別的能力,當你想要見到一個人的時候,總會突然的就見到他。
但事實并不是,這世界就這麽大,路也一共就這麽幾條,只要有相見的人,那麽路不是這條,就是那條。
趙長月一路賞花一路問,終于走到了廷尉宮附近,一路宮燈明亮,風清月朗,擡頭便見明月高懸,銀色的星月光輝灑在角樓的琉璃瓦上,宛如仙宮殿宇,讓人很想上去坐坐。
廷尉她進不去,但這裏應該離齊願初很近了。
簪花會一年一次,十分盛大,王宮各處都擺滿了鮮花,就連瞭望所用的角樓也擺滿了各色花盆。
到了夜晚,柔軟美麗的花瓣在花苞上掉落,撒落在木板梯階上面,就像是鋪了一層泛着醉人芳香的花瓣毯。
趙長月擡起裙子一步一步踏了上去。
今晚或許只有她一個人在此地賞月看花。
不,也不是,還有時間陪着她。
只是可惜出來的太匆忙,未能帶上一壺酒。
趙長月這樣想着,踏上最後一層梯階時,面前忽然伸出一只手接向她來。那只手白皙纖長,骨節分明,一看便覺得應是詩畫風月的手。
趙長月擡起頭,果然看見齊願初正笑意盈盈的接應她,他穿了一身織錦衣衫,清風吹起衣帶飄搖,是最近京中文人雅士最喜穿着的藕荷色,聽聞京中還流行男子面妝,一抹朱霞飄眼尾,風流顏色悅佳人。齊願初的眼睛是極為好看的,未施粉黛便已明亮動人,若也畫上那一抹紅妝,不知會不會比酒更為醉人。
下一瞬,趙長月擡步便邁了上去,她并未搭他的手,也眼見那明亮的眼睛裏眸光暗了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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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願初收回了手,卻還依舊溫溫柔柔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趙長月坐在木欄邊,随手揪了一朵花,仰頭看着明月,道:“我不知道啊,就随便走到這兒了。”
齊願初暗暗的撇了下嘴,也坐下,拖着臉頰笑眯眯道:“那你知道我怎麽在這嗎?”
趙長月打量他一眼,搖了搖頭。
“什麽都不知道......我在這等你啊。”
雖然有些不滿,可漂亮的眼睛還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趙長月,趙長月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那我要是不來呢?或者我沒找過來?”趙長月道。
齊願初不知從哪拿了一壺酒,又拿了兩個杯子出來,道:“你不來我就等下一次。沒找來我也會去找你。我的答案永遠只有一個,就是你。”
春夜微涼,可趙長月手心卻有些出汗,她二十年裏常聽的都是打算盤珠子的聲音,哪裏聽過美貌的小郎君講這些話給她啊!
見齊願初倒好了一杯酒,忙端起來灌進了嗓子眼。
齊願初道:“趙女郎,你很渴嗎?這酒雖不烈,可也是酒啊。”
趙長月滿不在乎道:“我都是把酒當水喝的,你是沒參加過我談生意時候的酒局,算了,就你這樣的,我一晚上能撂倒十個。”
這樣說完,見齊願初露出了些贊嘆的表情,這才覺得給為美色所誘惑的自己找回了些許面子。
然後就見齊願初撥開花盆,露出了五六壇酒。
齊願初道:“趙女郎,比起喝酒,我當仁不讓。”想他多年飲酒作詞想她,酒不烈,豈能壓的下心中的思念。
這一聲趙女郎頓時把趙長月叫回了一點之前在信陽城的感覺,可現在他已經坐在了離自己很近的地方。
趙長月當即道:“那就比比看啊,你要是被你大伯罵了可別那怪我。”
齊願初道:“你要是醉的找不到出宮的路我可不送你。”
趙長月嘁了一聲,道:“光喝酒也沒意思,宮中又不許喧嘩,不然我們猜花瓣吧,單數你喝,雙數我喝。”
“那我可以不可以選擇問題?如果回答不上來再喝?”齊願初道。
“哦?”趙長月指着他道:“你怕了?”
齊願初淡淡的點了點頭,“行,你就當我怕了。”
“可以,”趙長月道:“誰讓我比你年齡大呢,就當我照顧你了。”
齊願初道:“謝謝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不是大我幾個月而是大我好幾年呢。”
趙長月道:“噓!”
然後低頭從花盆裏折了一朵牡丹,道:“我先來。”
折斷的花瓣第一片放在齊願初身前,第二片放在自己身前,這樣一片接着一片,折到花蕊,最後一片放到了齊願初身前。
趙長月笑道:“鄙人手氣一向極好,喝吧。”
齊願初道:“我選擇問問題,你沒什麽想要問我的問題嗎?”
趙長月道:“很可惜,沒有。趕緊喝吧你,別想逃酒。”
果然是趙長月,唉!齊願初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齊願初喝完後折了衣擺邊一朵粉色芍藥,單數放在自己這邊,雙數放在趙長月那邊,很快粉色的花瓣在兩人面前堆了一小堆,最後一片花瓣放在了趙長月身前。
齊願初剛想開口,趙長月便急急的把酒灌了下去。
“我選喝酒。”
齊願初咬了咬後槽牙,行,反正今夜時間還長!
這酒聞着香醇,入口後卻是極烈的,趙長月低估這酒,不過這對她來說也不算什麽,且喝個兩壇也不會醉。
可趙長月忘了,自趙家出事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年多,她已經很長時間沒喝過酒了,酒量這種東西,常練就會增長,不喝就會下降。
銀月當空。
牡丹、百合、杜鵑、芍藥還有各種珍奇的花瓣在地上堆起了一個小山包。
趙長月和齊願初索性坐在了地上。
她腦中已經有些混沌了,卻沒想到才喝完一攤。
最後一片花瓣又落在趙長月面前,齊願初只是面色有了些許紅潤,道:“問問題還是喝酒?”
趙長月伸手勾向酒杯,齊願初一把推向旁邊,趙長月撲了個空,手掌按在花瓣上,直起腰蹙眉看着他道:“行,問,你問。”
齊願初滿意的笑了笑,道:“如果有一萬兩黃金,讓你在一萬兩黃金和我之間做選,你選什麽?”
趙長月看着他道:“你。”
齊願初眼眸亮了亮,卻又聽趙長月道:“你做夢,別說一萬兩了,一千兩我都選黃金。”
“那如果一千兩以下呢?”
“那就要考慮考慮了,你好歹也是廷尉少卿,錢不能再少了。”
齊願初咬牙道:“我謝謝你!”
趙長月覺得自己真是醉了,說完之後才想起來這是第二個問題了,馬上道:“你多問了。”
齊願初笑道:“哦。那你要怎麽樣呢?”
趙長月道:“我也要問你一個問題。”
齊願初道:“你問多少個都行,我非常願意回答你。”
趙長月酒醉有些上臉,面頰紅彤彤的,像打了兩坨濃腮,實在沒什麽形象,可齊願初卻看的津津有味,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醉酒後這樣嬌憨的趙長月。
趙長月指着他,問道:“我們小時候見過嗎?”
“見過,”齊願初喝了一口酒,繼續道:“八歲那年,我又一次被主母丢下馬車,扔在城中,迷了路,恰好遇到了在巡看鋪子的你,你把我帶回了趙家,你一點也不記得了嗎?”
趙長月仔細想了想,但還是搖了搖頭。
“太讓人傷心了!”齊願初回憶着,繼續道:“我還在你家住了一晚,我小時候極怕黑,吹了蠟燭後,房間若是只有我一個人我就開始哭,我在齊家都是長兄哄我入睡,可那晚在你家卻沒人哄我睡覺,我就一直哭,一直哭,哭的你也睡不着,便叫人把我拎到你房間,叫我在你房間的地上睡。”
趙長月雖然對此事完全不記得,但覺得他說的不像假的,這确實是自己會做出來的事情。
“我擇席,雖然不怕害怕了,可還是一晚上都沒睡着,只看你睡的香甜。第二天,你便講給了我許多籠絡人心,使馭下人的辦法。你還說了一句話,所以我才一直記得。”
趙長月揉了揉頭,醉醺醺道:“我說了什麽?”
齊願初道:“你說,如果有一天我再被丢棄的話,永遠可以去找你。”
趙長月閉着眼睛哼笑,“所以你就賴上我了?”
齊願初站起身,重新坐到趙長月身邊,堅毅明亮的眸光幾乎照進了她心裏。
“對,我會一直賴着你,就算你一直看不到我,一直不喜歡我,就算你将來嫁了人,我也會搬到你旁邊,就算你厭惡我,我也會一直看着你,直到你殺了我,或者我死。”
月色下,齊願初低下了頭,可趙長月卻已經看見一行清淚在他臉上劃過。
“我母親為生我難産而故,我從小體弱,父親并不看中我,嫡母說我容貌太妖不祥,本想把我送到鄉下,是長兄求着我把我留下來,可嫡母就更不喜歡我了,每次外出都會把我帶上,然後半路丢掉。”
“我很恐懼,我那時真的很怕再也找不到家再也見不到長兄。可我知道我說了不算,我想有一天,我或許真的再也回不到齊家了,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容我的地方。”
“可你和我說,如果有一天我再被丢棄的話,永遠可以去找你。”
趙長月拿出手帕給他,道:“你就那麽相信我說的話嗎?”
齊願初接過,卻沒有去擦眼淚,道:“當然不,但是你做了一件事,讓我相信你。”
趙長月好奇道:“我做了什麽事?”
齊願初忽然笑道:“想知道嗎?吻我一下就告訴你。”
趙長月看着齊願初,任何人面對着這樣一張妖冶的臉都很難不心動,何況她已經醉了,很醉很醉。
她随手折了一朵牡丹,塞到齊願初手中,道:“如果花瓣是單數,我就吻。”
齊願初怔了怔,一只手拿着鮮紅的牡丹,另一只手微微顫抖着折上花瓣:
一片
兩片
三片
......
花瓣越來越少,齊願初的心跳動的也越來越快,
最後,兩片紅色的花瓣挨着黃色的花蕊,齊願初的手懸着,心一下子被夜風吹到了谷底。
他剛要放下花朵,下一瞬卻被趙長月推到了花叢中,各種顏色各種香氣的花枝散落在周身,花枝圍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