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午後,城南十街胡餅鋪子。
趙長月此次出門特意帶了圍帽,上次阿她被黃梓青從這裏當衆帶走,這裏的人一定還認得她。
欣長窈窕的身影站在胡餅鋪子外,趙長月挎着籃子等人。
透過輕紗看着街面上人來人往,不知道那位南圜先生長什麽樣子。等了不久,忽然看見一個同樣戴着圍帽,身量修長的男子走來這邊,站在離她不遠處的地方,左顧右盼,似乎在等人。
趙長月看了看那人,然後又原地走了兩步,低頭看着幹淨的粗布鞋面。或許是因為之前被抓過的緣故,現下做的動作怎麽都變得鬼祟了,忽然反應過來,趙長月輕咳一聲,又擡頭看向那人,應該是他吧,這樣想着,她重新挎好籃子走了過去。
齊願初看着一個同樣戴着圍帽的女子朝自己走過來,心下忽然有些緊張,索性轉身背了過去。
那日長兄找上他,問他是否在寫話本。他當然沒有,自五年前隐退之後他便沒有再公開作詞。長兄拿給他的奇致先生的話本他也看過,那在宮中流傳甚廣,也是因此他想到了一個快速賺錢的辦法。
一個月前他聯絡上了一個中間人,可以幫他代賣話本。
他所寫的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情愛話本,并非奇致先生所寫的宮廷秘聞,那真是太大膽了,先不論內容真假,若是被人抓到可是大罪,更何況所傳的內容還是崔子楚和皇後娘娘,那更是要命。因為最近京中嚴查奇致先生的話本,連帶着其他話本也都查的甚嚴,他便與肥郎約在這個地方交接。
他明明轉過身,可那名戴圍帽的女子卻又轉到了他面前。
齊願初低頭看了看那女子挎着那一籃子雞蛋。
趙長月走到那戴圍帽的男子面前,正想開口,那男子卻轉過了身去。
她頓了頓,可看這附近也沒有其他“可疑”之人了,于是又轉到男子面前,卻聽那男子道:
“大娘,不買雞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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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你大娘?”
齊願初立刻便聽出了面前女子的聲音。
趙長月皺着打量着面前的男子,看上去一副玉樹臨風的文雅模樣,怎麽張嘴就讓人想打他,沒好氣道:“你是南圜嗎?”
齊願初嗯了一聲。
趙長月道:“我是替肥郎來結錢給你的。”
“多謝。”
多謝?站在男子面前的趙長月憤憤的想,謝誰?西北風嗎?她這麽大老遠跑過來,這人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完全沒有感謝的誠意。
趙長月決心刁難一下他,道:“想要錢?那叫聲女郎來聽聽?”
“這錢我不要了。”
“好啊。”趙長月想,還挺有骨氣,可剛一轉身,便聽那人在後面道:“我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五個嗷嗷待哺的娃。”
趙長月也并沒真的想走,平樂郡主說過,寫這些話本的都是一些家境十分貧寒的文人,她當然不會拿這些銀子的。
她回身道:“那就叫女郎啊?”
“我的意思是,這錢可以給你。”
趙長月皺了皺眉,不知他打的什麽主意,道:“給我?”
“沒錯,但是你要摸一下我的臉。”
趙長月眉頭越皺越深,道:“我摸一下你的臉你就把錢給我?你剛剛不是說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五個嗷嗷待哺的娃嗎?”
“沒關系,讓他們喝西北風去吧,他們不會死,”
“但我沒有你會死。”
趙長月攥了攥拳頭,冷聲道:“原來是登徒子啊,有文識的登徒子果然讓人覺得惡心,我保證,你馬上就會被正義之風吹死,”說完一把掀了男人的圍帽大喊道:“來人啊!這裏有登徒子!”“快來人啊!這裏有......齊願初?”怎麽是他?
齊願初咬緊了後槽牙,俊容氣的發抖。
看着周圍漸漸圍上來的人,又不得不趕緊解釋道:“沒事的,與自家娘子逗着玩,打擾大家了。”趙長月被他拉向遠處,走到人少的地方,她掙開手,掀開圍帽怒瞪着齊願初道:“你耍我好玩啊?”
“我沒有啊,”齊願初忙解釋道:“我确實是南圜先生。”
“不是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五個嗷嗷待哺的娃嗎?”
齊願初低頭撫了撫自己平坦的男性小腹,又擡頭道:“什麽,你怎麽知道我一胎能生五個?”
趙長月皺着眉惡心的推了他一把,道:“你最好能生。”說着把錢袋扔給齊願初道:“我跟肥郎一起的,他受傷了來不了,讓我轉告你最近風頭緊,先不要寫了。”
齊願初疑道:“你怎麽跟肥郎一起?你不是在平樂郡主身邊嗎?難道我的上家就是平樂郡主?”
趙長月心想這人竟然一猜就中了,還真是聰明。
“反正最近先不要寫了。”
“哦。”齊願初點了點頭。
趙長月疑道:“不過你身為廷尉少卿,寫這些情愛話本做什麽?你不怕被人發現後诟恥于你嗎?”
齊願初道:“怕啊,我齊少卿的名號在京中正是當紅,如果讓人發現我居然還要私下寫情愛話本賺錢,一定會恥笑我的,肯定沒人願意與我交朋友了。但是......”忽然軟聲起來,就像是受了欺負的小動物,“但是,我上次害你丢了五兩銀子的差事,所以想要賺錢補給你......你別不理我。”
不過五兩銀子而已,她那時情緒有些激動,過後就覺得沒什麽了,卻沒想到齊願初會那麽在意她說過的話,說沒有一點感動是假的,但趙長月現在已經不缺銀錢了,不過還是可以逗逗可憐的小狗。
趙長月掂了掂錢袋道:“補給我?可這也就五六十兩銀子啊,這哪夠我花?”
齊願初怔了怔,修長的指尖微微拉開錢袋。
“這是金子。”
“金子?......金子!”趙長月扒開錢袋睜大了眼睛,果然是黃澄澄的金塊。
“一兩黃金等于十兩白銀,那就是......五百兩白銀!”
齊願初想,如果用他南籥的名號,千金又算的了什麽,目光忽然一撇,看見了趙長月脖頸上的傷痕,頓時皺眉道:“怎麽回事?你受傷了?”
那傷痕已經淡下去了,可仔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得到。
趙長月剛還想着自己挨一頓打才五百兩,驚嘆齊願初這麽容易就賺了五百兩,沒想到就被他看見了,用手捂了下脖子,道:“沒什麽,不小心弄傷的。”
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可以解決,不需要別人幫她,而且齊願初有自己的為官前程,一但她查清黃家的事情一定會對黃士山黃士水動手,齊願初還于她有恩,別再讓她的事牽連了他。哦,差點忘了,他還派齊司暮監視她呢,得趕緊回去和齊司暮通個氣。
趙長月把錢袋扔給齊願初,道:“我很得平樂郡主歡心,所以現在一個月還是五兩銀子,不用補我,你自己留着吧。”
“我的就是你的。”齊司暮道。
趙長月呼吸一滞。
齊願初自來了京城做了廷尉少卿之後便一直穿華麗的織錦,很少再穿今日這樣便宜的素色棉布衣衫了,織錦雖更提身份,可這樣的素布衣衫卻更為柔和可人,他說過喜歡了她很久,可誰也不知道以後還會發生什麽,他前途無量,她卻前路渺茫。
趙長月裝作沒聽到,轉身要走,卻又被齊願初拉住手臂。
“過幾天王宮要舉辦簪花會,我只能在宮裏,你讓平樂郡主帶你來。”
趙長月想,雖然她提了的話平樂郡主一定會帶她去,可她去王宮做什麽?見齊願初嗎?這怎麽都像是在偷偷相會。
“好嘛......”齊願初軟軟問道。
“......”
“看,看情況吧,”趙長月清了清嗓子,道:“我畢竟只是個使女,平樂郡主不一定會帶我。”趙長月你結巴個屁啊。
好在齊願初并未發現異樣,漂亮的唇角翹了翹,道:“我等着。”
陽春四月,春暖花開。
寧國每年都會在這個季節舉辦一場簪花大會。
傳說當年寧國建國時蕭氏先祖曾夢玄女贈花賜福,為感念玄女恩賜,便于每年這個時節舉辦簪花大會來紀念玄女。
滿國歡慶的同時,未婚男女、才俊佳人也會在簪花會那晚盛裝出席,以覓良人。
春日百花盛放,皇宮各處宮院以及高臺都擺滿了各色珍奇花卉,萬千顏色紛呈,花香醉人。
宮外的高門貴眷午後依次入宮,各個穿着華貴,珠玉琳琅滿頭,與花争奇鬥豔一般,誰也不想在今日輸了風頭。
午後妃嫔貴女們在宮中賞花賞景,晚上便是席宴,席宴又分男席和女席,男席說着說着就說起政事,女席聊着聊着就攀比起來。
皇後崔芙身着玄朱色衣袍,朱色多,玄色少,正顯得她雍容非凡,雖已年盡四十,可容貌卻保養得當,一點也不輸年輕的女郎們,反而更顯韻味,她坐在案前,溫潤如春雨的杏眸打量着向榮,道:“平樂今日這身衣裳滿綴寶石,當真極美,可卻并不像我們中原的風格呢。”
皇後平日素雅平淡,從不在衣裳首飾上面下功夫,今日卻連她都稱贊,可見向榮這一身衣飾确實風光無兩,衆女郎貴女也都暗暗看見了,知道今日這風光非平樂郡主莫屬了。
她們心中暗嘆不愧是撫遠大将軍的夫人。
可今日坐在這裏的女郎貴女們又有哪個沒在向榮下嫁給一個庶子時暗暗嘲諷過她呢?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罷了,不過向榮也并不在意這些。
向榮是先太後的侄女,她的年歲雖比皇上和皇後小上許多,卻是平輩親,之後又嫁給了皇後的弟弟崔子楚,親上加親,可向榮若非節日從不在宮中走動,因此與皇後這個長姊卻是比較生疏的。
向榮道:“皇後娘娘好眼光,這是胡人服飾,是大将軍特意着人為我縫制的。”崔子楚平時對她不上心,今日也不知道搭錯了那根筋了送她了這套衣服,不過她自己也樂的風光,便穿上這套。
席宴裏一時稱贊不絕,說着說着又東引西引,竟也亂如集市。
趙長月站在一旁陪侍,向榮朝她招了招手,趙長月躬身湊近。
向榮道:“你自己去玩兒吧,你那小郎君早該等着急了,等席宴結束了我就在宮門外等你。”
趙長月小聲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哦?”向榮道:“你讓我帶你來不是見他的嗎?還穿的這麽漂亮,誰信啊,我只恨不能偷偷跟在你們後面聽風兒,不然又能多畫幾個本子。”
“那你少喝點兒酒。”趙長月又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席宴。
出了宮門,春日晚間清涼,聞着花香,腳步竟然莫名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