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來人,把他們兩個給我抓起來!”
趙長月手中拎着籃子,怒瞪着下令的人道:“我可是平樂郡主身邊的使女,你膽敢抓我!”
黃梓青手執短刃,擡起趙長月的下巴,湊近着,趙長月甚至能聞到他的口臭,倏地轉了下臉掙脫他的手。
黃梓青道:“平樂郡主身邊使女?那你在這幹什麽?”
不得不說,平樂郡主測試交接之人膽大這點還是蠻有先見的。趙長月臉不紅心不跳,甚至還理直氣壯道:“我來給郡主買胡餅?你也管得着嗎?”
“買胡餅?”
黃梓青顯然不信。兩個黃家府兵按着肥郎,黃梓青拍了拍肥郎的胸前,一拽就抽出一個話本子來,厲聲質問道:“那這是什麽?我分明看到你把這個交給了他!”
黃梓青自是不顧周圍人圍觀,一巴掌便抽到了趙長月的臉上,“賤婢!還敢拿郡主壓我,我看你就是那造謠之人!”
趙長月感覺到臉頰火辣辣的疼,看着霧蒙蒙的天空都閃着金光,面前那人呲着黃牙眼睛發綠,一把揪起她的衣領,勒的她幾乎喘不上氣來。
人生第一次,她挨了第一個巴掌。
肥郎叫喊道:“不是她給我的,你看錯了,是我賣給她的!”
黃梓青一轉頭,狠厲的橫過去一眼,府兵立刻會意,當即把他按在街上拳打腳踢起來。
周圍人都還在看着,這人竟敢當街行兇毆打百姓,不知是仗了誰的勢如此膽大妄為。
趙長月斜睨着他,道:“我是平樂郡主使女,就算犯了錯也該把我交由郡主,你無權處置我!”
黃梓青侮辱的用短刃在趙長月臉上拍了拍,放低了聲音,道:“平樂郡主?說白了也就是個虛名罷了,太後都死了多少年了,你當向家還是從前的向家嗎?”說着仰起聲調道:“我受大将軍之命查王城之中造謠之人,誰若膽敢以訛傳訛,”說着一指那被打的奄奄一息的肥郎,道:“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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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府門前。
兩個使女跟在向榮身後,向榮面色憂慮,踱着步子等待趙長月,眼看天都快黑了,趙長月還從未如此晚歸過。向榮心中忐忑不安,可又過了一會兒還是沒見趙長月的身影,反而看到了駕馬歸來的崔子楚。
崔子楚并未下馬,向榮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勾着唇角,俊朗的面容把邪惡與張狂融彙的恰到好處,她心下猛的一沉,就聽崔子楚道:“夫人是在等人嗎?恰好,我也要去見人,不知道可是同一個?”
向榮臉上的風情妩媚驟然變成了肅冷,道:“給我牽馬來!”
墨色的衣袍飛揚在前,朱色的衣衫飛揚在後,駿馬飛馳,很快停在了黃府門前。
黃士水以及黃梓青在門前等候,向榮急急的跳下了馬,把缰繩丢下便揪着黃士水的衣領怒道:“我的使女呢?”
“在,在在刑室。”
“刑室?”向榮一把推開黃士水,怒不可遏的指着他道:“你竟敢在府中私設刑室,你好大的膽子。趕緊把人給我帶出來,她要是少一根手指頭我定饒不了你!”
寧國律法達官顯貴确實不可在府中私設刑事,可這基本形同擺設,各個高門世家那家沒點兒不足為外人道的事兒,不無緣無故的死幾個人都不正常。
黃梓青寬大的衣袖下攥緊了拳頭,卻并不敢輕舉妄動,黃士水戰戰兢兢的看向崔子楚,“将軍,這這.......”
崔子楚踱了一步,緩緩扯下向榮的手,陰郁的面容中透着一絲瘋狂,道:“希望夫人一會兒,還能怒的出來。”
黃梓青聞言做請,向榮怒瞪了崔子楚一眼,甩開他的手臂直沖沖的往裏走。
趙長月被甩在廳中,指骨被碾過的疼讓她不得不用手肘撐着地,如今的她與曾經見過的那些被主人随意打殺的婢女竟然沒什麽不同,可錯的從來不是是她們,而是權貴當道。
平樂郡主立刻拖着她的身子把她扶起,皺着眉滿眼心疼的看着她脖子上的鞭痕。
肥郎被打的更是沒了人樣,攤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向榮咬着牙道:“黃士水,你把我的貼身使女打成這個樣子,你若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定要你好看!”
黃士水?趙長月艱難的喘着氣,幾乎快沒了意識,可聽到這個名字時心下一震,擡起眼皮看着看着那個文人模樣的中年人,他的面容看起來确實和黃士山有些相似。可他不是出事失蹤了嗎?
就是因為他出事失蹤了所以黃士山才要賣掉黃家镖行,她才因此接手,之後不久,趙家便因镖行中混入金氏逆黨而被抄家。
可他如今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裏嗎?
黃士水将話本交給崔子楚道:“大将軍請看。”
大将軍?趙長月又轉眼看着他口中的那位大将軍,全墨色的勁裝沉穩卻顯暗淡,可卻更顯得他面容豔色非凡,用豔色去形容一個男子本不合适,況且他身為将軍常年風霜,鬓間已有了幾絲白發,可卻更顯成熟俊朗。他一定就是平樂郡主的夫君,手握重兵的撫遠大将軍崔子楚了。可黃士水為什麽會跟在他身邊?
崔子楚翻開話本随意看了一眼,便摔到向榮身上,道:“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麽?你才該給我一個解釋,向榮。”
那話本在地上随意翻開,趙長月眼尋過去,那一頁上面畫了男子從背後抱着女子在花樹之下,親密耳語的樣子......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話本。
趙長月已經顧不上手指的疼痛,也顧不上什麽黃士水,抓着平樂郡主的衣袖,向她投去詢問的目光。
向榮卻不急不緩的撿起話本,強聲道:“解釋就是我就喜歡看這種東西,你們男人眠花宿柳,女人連看個小話本都不行嗎?”
黃梓青臉色微變,道:“平樂郡主看來是想包庇這個使女。”
向榮看着他道:“你什麽意思?”
黃梓青怒指着趙長月道:“這使女分明就是在京中散播謠言話本的奇致先生,這話本就是她寫的!”
看着向榮失笑,黃梓青有些莫名奇妙,道:“平樂郡主,你笑什麽?”
向榮翻開話本,指着署名給黃梓青看道:“這個字你應該不認識吧?我告訴你,南籥,這話本的作者乃南籥先生,根本就不是你所說的奇致先生,你要污蔑之前也多看看書吧,腦袋裏的墨水還沒墨魚多,怎麽不請一只來讓它好好教教你。”
黃梓青不死心的從向榮手中搶過話本,來回翻看,那裏面的內容确實只是尋常的情愛話本,并無含沙射影之意。
一時間風向驟然逆轉。
黃士水眼見着崔子楚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忙拉着黃梓青跪下道:“大将軍恕罪,小兒也只是想為大将軍分憂,抓人心切,所以才一時昏了頭抓錯了郡主身邊的人。”
崔子楚強壓着怒火,道:“既然抓的是郡主身邊的人,你跟我請什麽罪?”
黃士水忙拉着黃梓青跪到向榮面前,道:“此事小兒失察,誤傷了郡主身邊的使女,黃某出白銀百兩做以補償,饒了郡主雅興,還請郡主贖罪。”
向榮低頭看着趙長月,她縱然也咽不下這口惡氣,可這黃士水到底是崔子楚身邊最得力的客卿,她雖是郡主,可到底只是虛名,真格兒的她動不了,更動不了崔子楚的人,況且她與崔子楚面上到底是夫妻不是仇人,她就算再氣卻也只能忍下,而趙長月卻似乎懂她的意思,虛弱的點了點頭。
“黃先生覺得平樂郡主是好打發的嗎?”向榮冷然道。
黃士水忙謙卑的低頭虛聲道:“郡主若有什麽要求盡管吩咐。”
“他們二人,”向榮皺着眉看了看躺在地上被打的皮開肉綻的小胖子,道:“一人五百兩。”
“一人五百兩?他們也配?”黃梓青沒忍住叫喊,下一瞬一只茶杯便重重的打在了他的頭上,霎時間鮮血流淌,黃梓青看到鮮血之後也倒在了地上。
黃士山知道崔子楚是真的生氣了,忙道:“是是是,在下明日便派人送到。”
崔子楚冷哼了一聲自顧自離開。
向榮便吩咐黃士水準備了馬車送她和趙長月回崔府。
回到崔府之後趙長月便徹底暈了過去,向榮請來了大夫給她看傷,還吩咐了使女好好照顧她。
直到第二日午後趙長月才醒過來。
她醒過來第一件事情便是找向榮,使女馬上便去請了。
身上的傷口依舊作痛,昨日刑訊時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趙長月那時候雖不知郡主給她的話本中寫了什麽,可她知道既然當初向榮不讓自己翻看話本是為了保護自己,那麽如果她出事,向榮一定不會置之不理,所以她咬緊牙關,一句話都沒有說。
事實證明果然被她猜中,向榮去救她了。其實除了這些,其實她更相信的是向榮的為人,她看人一向準确,向榮不同于那些矯揉做作的高門貴女,她才情過人,不吐不茹,她既然讓她做這件事,她便是有自己的考量。
向榮很快來了她的房間,坐在榻邊,趙長月蒼白的面容略顯急切,道:“郡主,我的五百兩銀子呢?”
向榮看着她那財迷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傷成這樣還惦記着你的銀子,還怕我吞了你的銀子不成啊。放心,黃家已經派人送來了,就那箱子,我都讓人給你拿來了。”
趙長月看了一眼那不大不小的木箱子,一想到那裏邊是五百兩銀子,頓時覺得身上的傷疼也好了許多。
不過還有一事她現在要問清楚了。
趙長月滿腹狐疑道:“郡主,你讓我送的話本不會......”
向榮對屋內的另外兩個使女道:“你們都先出去吧。”
兩人都出去之後,向榮才道:“沒錯,我承認我就是作那些宮中秘辛話本的奇致先生。”
“不過,”向榮鎖眉道:“那謠傳許久的崔子楚和皇後的秘辛話本《芙蓉情》可并非我所作。”
趙長月聽向榮說了才知道,京城中謠傳崔子楚與皇後崔芙不倫之戀的那本最著名的傳說出自奇致先生的《芙蓉情》話本已經流傳了六年了。
“六年前我十七歲,奇致先生的名號也剛有了一點名氣,之後便傳出了這本由‘我’所作的《芙蓉情》”向榮道:“但那根本就并非我所作,我沒事寫那些謠傳做什麽?我又不是那些只會嚼舌根的婢女。但讓我沒想到的是這本《芙蓉情》竟然一時間流傳甚廣,甚至讓我名聲大噪,我怕被人發現身份,便停筆了一段時間,利用這時間開始查假借我名號之人,之後就查到這本《芙蓉情》最初是出于崔府,後來我與崔子楚在宴會上相識,我便幹脆嫁了過來。”
趙長月驚然的看着她,“你為了查冒名之人竟然就把自己給嫁了?”趙長月也不知道該說她是草率還是實在剛強了。
向榮肅然道:“當然了!你不知道這是多大的事情!我原本可揚名于後世,結果寫了一篇這麽個東西,一下子就變成了不入流的文人,我當然要把那個人查出來還自己清白!”
“不過嘛,”向榮又道,不自覺的嘴角上揚,“我嫁的可是崔子楚,他當年也才二十歲,小有戰功,又英俊潇灑,雖為庶子卻前途無量,滿京城的女郎都不知道有多羨慕我。”
“盡管我知道他娶我只是因為我身份顯赫,可我嫁他也不光是因為他長得俊俏,他人紅是非多,在他身邊,一定有創作不完的素材。”
趙長月:“......”
“那時我想着既然嫁給人家就要好好對待人家,可他卻完全沒把我放在眼裏,甚至這麽多年都沒有......”向榮小聲道:“與我同房過。”
趙長月詫然......不是,這話題怎麽突然就聊到這了?
“我成婚多年未有子嗣,那些貴婦女郎都嘲笑于我,可我卻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我總不能說是崔子楚從未與我同房吧!我一定會被笑的更慘!”
“不對,怎麽聊到這了?”向榮也反應過來,道:“說回正題,謠傳崔子楚與皇後娘娘的《芙蓉情》确不是我所作,傳崔子楚與太子蕭鸾為斷袖的《鸾孤月缺》也不是我所作,我之前讓你幫我傳出去的本子就只是一些普通的請愛話本。”
趙長月有些懵了,“所以這兩本都不是你寫的?那到底是誰寫的?”
向榮嘆氣道:“就是不知道是誰寫的啊!我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髒水天上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