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齊願初斬釘截鐵,一點兒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目光甚至是懇切的,讓趙長月感覺有些奇怪。
“為何?”
齊願初漂亮的眸子輕眨着,“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黃家的镖局做的好好的,他為何要賣掉?”
趙長月道:“因為他在京中為官的弟弟出了事情。”
“你覺得他的表現像是家中有事發生嗎?”齊願初頓了頓。
他猶豫了一瞬,才道:“朝廷中的事,再多的我暫時也說不好,反正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別接手就是。”
趙長月看着他認真的樣子,驀然,笑了一聲,聲音清清冷冷,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嗎?齊二公子去二複返......”
“來,讓一讓,讓一讓!”一個推着車的商販從後面過來。
趙長月快速的上前一步,伸出手在齊願初腰間的革帶上推了一把。齊願初比她高出一頭,身量也并不瘦弱,而她竟然真的推開了,不是她有多大的力氣,而是齊願初想都沒有想,好像十分信任她,願意順着她的意願。盡管他知道那小販知道他們穿着華貴,并不會撞上來。
齊願初往旁邊走了兩步,羽睫快速的眨了幾下,耳尖竟然微微紅了。
趙長月壓根沒注意到這些,端回了手,她道:“我雖與齊二公子相交甚淺,卻也并不疑你所言,我會派人去仔細查來,天色不早了,齊二公子,告辭。”輕紗飄轉,趙長月繼續前走,笙兒跟在她身後。徐子熠也跟着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轉過頭來,在空中空寫了一個字。
齊願初勾着唇角笑了笑,面容又純又妖,最後一點落下,那是一個“成”字。
徐子熠頂了頂腮,眨着眼睛,面容狡黠。
七月初九,立秋之後,天氣漸漸涼爽起來。
葉老太太年歲大了,但卻總想着出去走走,趙長月想到了她城郊的那處院子,恰好在半山之上,一直由山中的佃農打理着,距離城內也就半日路程,可派人去通告一聲,打掃之後她們可以過去住幾天,剛好這個時節可以在山上摘摘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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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老太太欣然同意,非常開心。人都說老小孩兒,老小孩兒,越老就越像個孩子,不過祖母開心,趙長月也開心,便吩咐人去山院那邊收拾了。
那晚齊願初提起的黃家镖行的事情,趙長月托人在京中問了,黃士山的弟弟确實出事了,聽說人是失蹤了,看來事情不小,怪不得黃士山着急要賣出镖行,此人品行雖惡,對他的弟弟倒是有情有義。
趙長月不疑有他,和祖母還有二房三房兩位叔父商量之後便将此事定了下來,只待文書下來便可簽訂,真正接手黃家镖行了。
過了兩天,小厮來回禀已經山院那邊已經收拾好了。
葉老太太道:“那咱們午後便走吧。”趙長月笑道:“祖母,說好了,咱們只是去小住幾天,你可別賴在山院不回來。”
“知道了,你說夏日裏炎熱,不許我外出,把我關了幾個月了,你祖母我年輕時便閑不住,實在是在家裏待得膩煩了。”葉老太太說完,開開心心的吩咐使女帶上她心愛的茶具、棋盤等一應東西,浩浩蕩蕩的,嘴上說着小住,卻實在不像小住的樣子。
趙長月無奈的笑着,過不了幾天镖行的文書就該下了,到時候她要回來,她也不擔心祖母不回來,反正祖母放心不下她,她在哪祖母就在哪的。
笙兒進了屋裏,走到趙長月身邊,道:“長禾女郎派身邊的使女過來,說她也想去了。”
二房的堂姐兩年前嫁到了京城,堂兄的妻子又懷了身孕,沒兩個月就該臨盆了,叔母要照看着,趙長月便沒有通知她們。三房倒是通知了,但是雲氏和趙長禾最近一直在往齊家跑,便說不去了,現下不知怎麽又想去了。
趙長月點了點頭。
不過一些姊妹間的龃龉,過去了便過去了,趙長月并不在意,但是趙長禾近些日子因為齊司暮的事情一直躲着她,也不來和祖母請安了,三房叔父雖不是祖母親生,但趙長禾是她看着長大的孫女,她也是惦念的。如今一起去,想來祖母又能開心不少。
徐子熠和他哥哥徐子虞知道她們要去山院的事情也要跟去,說什麽郊外不安全,一定要帶上男丁。
反正那處山院很大,趙長月也帶着他們去。
算上她和笙兒、祖母和莫姑、趙長禾和她的使女、又帶了兩名使女,再加上徐子熠兄弟,一共十個人,一共租用了六輛馬車,沿着街道一路出了城,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趙家要舉家搬遷了呢。
一路上清風徐徐,路邊有些樹葉還綠着,有些樹葉已經黃了,還有越往山上那道路兩旁的紅楓,藍天白雲,秋高氣爽,簡直跟畫一樣。
趙長月平時不是在家算賬本就是去巡鋪子,也鮮少出門,偶爾這樣出來一次,不僅心中輕快,還感覺身邊的一切的鮮活了不少。
她從小生活的環境單調,小時候祖母将她保護的很好,長大後她又有力自保,沒什麽人能傷害的了她,所以對于做生意賺錢以外的事情她都不怎麽感興趣,她也喜歡,習慣這樣平靜順遂的生活。
喜歡上齊司暮着實是個意外,盡管她一心想着日後自己的歸宿就是他了,可她想也無用,天不遂人願。所以索性她也不想了,重新過回她熟悉的平靜的日子,陪着祖母,就這樣一日一日的過下去也很美好。
趙長月掀着車簾看着外面的一片樹林,忽然拉了拉笙兒,指着外面道:“快看,好大的蜘網,那大綠蜘蛛吃蛾子呢。”
笙兒抽着手臂捂眼睛,“我不看我不看,我最怕蜘蛛了。”
趙長月嗤笑,“怕什麽,蜘蛛招財啊——”
忽然一個綠色的東西從窗子飛了進來,趙長月以為是剛剛看到的小綠,她嘴上說着不怕,卻叫的比笙兒還大聲。
主仆縮抱到一起,趙長月嗚嗚着,睜開眼睛一看,原來只是一片捏成一團的樹葉子。
“徐子熠!”
趙長月探出頭剛要叫罵,忽然想到什麽,朝着騎在馬上吐舌頭的徐子熠露出一個假笑,道:“子熠,我現在正式通知你。”
“這個月的分紅沒有了哦。”
這句話仿若晴天霹靂,劈的徐子熠立刻哭爹喊娘,“啊啊啊啊啊堂姊,我錯了!大美人!趙員外,你原諒我吧!”
趙長月滿意的坐回車裏,教導笙兒道:“看吧,蛇打七寸,人抓軟肋,就沒有馴服不了的。”
笙兒似乎想到了什麽,悶悶的點了點頭。
趙長月頓了頓,道:“你雖聰慧,實際性子卻軟,要知道,人一但在別人眼中形成固有的印象,不管是柔善可欺,還是面惡難近,便不容易讓對方改變對你的态度了。你長嫂的事情我聽莫姑說了,她越是刁蠻,就越不該縱着她,你現在攢着的月錢也是你今後的依仗、底氣,她鬧你就給她,不過是随了她的意,她鬧你也鬧,她瘋你也瘋,難道你還怕她真把你趕出家?她說了算嗎?一切還有我呢。”
“我知道了,謝謝女郎。”笙兒用力點了點頭,眼含淚水。
這算教唆嗎?
趙長月自嘲的搖搖頭。
生意做到趙家這樣,僅僅在齊家之下的信陽城第二大商賈。
趙長月打心底可就不是什麽天真單純的小女孩兒。
終于在日暮之前到了山院。
山院中住了幾家佃農,在他們來住這些日子就暫時負責他們的飲食起居。
領頭的是個老頭兒,也是趙長月之前的一個老掌櫃,退下來之後就在這裏幫趙長月管着山院,趙長月叫他老田。
她們一行人下了馬車,這一路颠簸,趙長月先扶着祖母去房裏休息。
老田叫兒子媳婦都過來幫着搬行禮。
一個五六歲的小孫子去幫徐子熠和徐子虞栓馬,包着雙髻,臉頰像白鼓鼓、軟彈彈的包子一樣,十分可愛。
徐子虞一副溫溫柔柔的文士模樣,他和徐子熠長相不同,徐子熠随父親,是大眼睛雙眼皮,徐子虞随母親,是單眼皮,卻也十分俊美,只是小時候家境不好,身體受了些磋磨,身量單薄清瘦,雖比徐子熠還要年長四歲,卻看着他更小些的。
徐子虞笑着牽着小娃娃的手一起去栓馬。
外面忽然響起敲門聲,徐子熠聽不見一樣在院子裏跳來跳去的逗狗,徐子虞朝他腳邊扔了快石頭,道:“閑的你,去開門。”
“哦,”徐子熠彎腰抱起狗。老田忙道:“堂公子歇着,我去,我去。”
打開門一看,卻是齊願初,後面是齊司暮和齊如僖,齊願初和齊如僖一人手中拎着一條魚,齊司暮兩手空空,黑着個臉。
齊願初笑盈盈道:“我們是趙女郎的朋友,恰好也來這邊的山莊郊游,釣了兩條魚給你們送來。哦,後面那位技術不行,沒釣到。”
齊司暮咔嚓一聲攥緊了拳頭,“......就不必特意說了吧。”
齊如僖道:“可是長兄,連我都釣到了呦。”
齊司暮臉更黑了。
這邊一代幾座山上風景不錯,倒是有些大戶人家在這裏建了山莊,老田知道,只是這三位自稱女郎的朋友,容貌看着倒是個頂個的好,就是這送來的禮物也忒......
老田不愧是做過老掌櫃的人,十分懂事的接過那兩條還沒手指長的魚,笑着往裏請:“公子女郎累壞了吧,快快進去休息一會。”
齊如僖仿佛跟在自家一般吩咐道:“我釣的那條一會兒炖了給長禾補身體,切記要清炖!”
齊願初也張口:“我的那條——”
老田胡子顫抖,已經出了一後背冷汗,手中掐着那兩條小魚仔,生怕他說出他這條紅燒還是什麽做法來。
齊願初彎着嘴角,十分善解人意道:“也一起炖了吧,不然怕不夠喝的。”
老田笑道:“好好好,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