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齊司暮半年方歸,趙長月又怎想旁人打擾他們相處。她放下酒籌,端起長姐的姿态道:“不過兩位堂妹既然受驚,還是回家休養比較好。”
趙長禾聽的出來趙長月是在趕她們走。
她柔聲道:“剛剛多虧齊大公子相救,我與雲柔才能平安無事,方才确實驚吓,現在已好了許多,我與雲柔亦要感激齊大公子相救之恩,若就此回家,怕是會讓人覺得我趙家失了禮數。”
這話一出,便會得罪了趙長月,趙家的錢財都握在趙長月手中,她平日自然不敢如此,可今日她不能退讓。這是上天賜予她的時機,因為如果能嫁給齊家唯一的嫡子齊司暮,那她明年也不必去參加什麽選秀了。
趙長月微挑眉尾,擡頭打量着趙長禾。
她着實沒想到平日在她面前恭謹柔順的堂妹今日竟會在外人面前駁她。趙長月頗有習舞天賦,三房為了培養她沒少請來舞學大家,銀子花的流水一樣,而那些錢,都是她辛辛苦苦賺來的。她為趙氏一族撐起這一片家業,在信陽城中的位置僅次于齊家之下,風光無兩。
可族中之人卻從未真心敬重過她,一有機會,就把她當成一個不用感激的墊腳石。
“是的,禮數自然十分重要,所以堂妹現在更應回家去,将此事轉告三叔,請長輩親自登門道謝,而不是你在這兒......充什麽禮數,叫人看笑話。”
可惜,她這墊腳石,有刺。
趙長禾漂亮的眸子裏頓時閃了淚光,一副委屈的模樣。
雲柔放下筷子便想駁趙長月,長禾說的沒錯,趙長月果然最是會兇、最是會欺負人的。她也素來看不慣趙長月的嚣張跋扈,可趙長月一個眼神掃過來時,她頓時又慫了。
堂侍恰在此時端來菜品。
齊願初笑着圓場“咱們一群年輕人就別說什麽禮了,都嘗菜吧,若有什麽意見,也好叫庖廚改進。”
趙長月撇了一眼那菜品,忽然笑了,吩咐道:“葷食都放在齊二公子那邊,他最喜歡。”
實則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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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願初慣來只食素。
她看似關心,實則是厭煩他讓趙長禾她們留下來的事。
仇和賬一樣,她向來記得清楚。
趙長月瞥見齊願初試了試筷子,然後又放下了,心中不快頓時散去不少。
少吃一頓,餓不死。
趙長禾與趙長月這樣說話,平生還是頭一次,雖看似平靜,實則心中膽怯極了,看趙長月也沒再說什麽,心中的膽怯才緩了緩。她心中猜疑趙長月和齊司暮的關系,有意問道:“堂姊與齊大公子是如何相識的啊?之前從未聽堂姊提起過。”
趙長月擡了擡眼皮,聲音清冷,“堂妹倒是悠閑,可我平日忙于生意,哪有時間與你說話?日常不見你與我分憂,怎麽今日如此關心我?”
“是......長禾無能......”趙長月看趙長禾眼眶又泛起了紅,頓時頭疼起來,從前真是不知道她還有這想哭就哭的本事。
齊司暮道:“這事當時說起來不是很愉快,四年前,在思月先生那最後一次雅集上相識,當時趙女郎要砸我家的船呢。”
四年前趙長禾十二歲,提起此事便覺得甚是惋惜,她那時被拘在家中,沒能參與思月先生那次雅集,卻沒想到竟然是最後一場。
關于思月先生隐退的原因衆說紛纭:有說是因為當時趙長月大鬧了一場,拒絕了思月先生,思月先生肝腸寸斷,自此隐退;也有說是因為趙長月用錢財逼迫;還有說是因為趙長月貪于思月先生美色,霸占他做禁脔。
她做證,這當真是污蔑。
她與趙長月一同在趙府生活這麽多年還不清楚嗎?趙長月身邊的男人除了那些老頭兒掌櫃,就剩下一個堂弟徐子熠,她都快懷疑趙長月有磨鏡之好了。
思月先生隐退越久,此事漸漸成謎,也少有人再提起了。只是可惜世間再也無人能作出如他那般深入人心的佳作,也再不見那婉轉纏綿的舞姿了。
齊願初倏地捏緊了杯子,暗暗咬了咬後槽牙,那件事真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事情了。
那時他看見趙長月氣勢洶洶的,就以為她是讨厭思月先生的身份給她帶來的麻煩,他害怕她因此厭惡自己,便叫長兄代替自己見了她。可也不知道她怎麽就與長兄對上眼了,自此之後她的眼中更是只看得見長兄。
她是傻瓜,他也是傻瓜,兩個傻瓜一起傻了四年。
趙傻瓜掩面笑道:“那不也是沒砸嗎,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了。”
齊願初忽然低下頭輕咳了一聲。
“對了,差點忘了,”齊司暮從矮案上拿起一個精致的小木盒,“我自京中回來,見京中貴女都佩這種粉玉,很是漂亮,但也很是難弄,我也是托了些人才拿到,看着與你今日的衣裳倒配。”
笙兒去接過。
趙長月笑道:“多謝,有心了。”
她還記得第一次齊司暮送她禮物時她很是心動,可次數多了,也沒什麽感覺了。
他每次從外面回來都會給她帶禮物,但結果也就是帶了禮物,沒什麽結果。
而她在男女之情方面,又實在不是一個善于主動的人。說到底是因為她可算是趙家當家女郎,總是顧及臉面,害怕主動之後被拒絕的結果。如果是男人來主動的勾引、誘惑、示好,她可以接受,可她無法去主動。
趙長禾卻與她完全不同,看似在安靜的品嘗着菜肴,實際心中卻想着怎麽了解齊司暮的喜好?好讓他喜歡上自己。
人心就是如此莫測,但又是如此奇妙,有時候不同的抉擇就是會産生截然不同的結果。
齊願初道:“下月二十是我生辰,長兄正好在,我想着在家過實在沒什麽意思,不如去泛舟游湖,幾位女郎可願賞光同游?”
趙長禾看趙長月不回話,便先開口道:“既是生辰,又得二公子相邀,長禾豈有不去之理。”雲家原是小門小戶,雲柔又鮮少被允許外出,盡管聽了此話很是高興,可......她懇求的看向趙長禾,“堂姊,我......”
“長禾女郎願來是我的榮幸,哦對,屆時我會給雲府送上請帖,還請雲柔女郎賞光。”齊願初自然明白。
雲柔一下看的癡了。
雲家全靠趙家接濟才算是有了些門戶之名,她既沒有長禾堂姊生的好看,雲家又沒有趙家的地位,她從小到大向來不得同齡貴女看重,更沒有人對她照顧如此周全。
趙長月并不想去,等他們客套完了,才道:“我還有生意要忙,不過若有時間,我定親自攜禮前去。”
齊願初笑笑,“那就恭候月女郎了。”
席宴間又添了幾道菜,幾人品嘗了後給了一些意見,這次的席宴便結束了。
如往常一樣,齊司暮什麽都沒有說,他們關系仍舊沒什麽進展。可趙長月不覺得齊司暮不喜歡自己,不然他不會次次回信陽都第一時間邀她見面。可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麽阻礙呢?她精明一世,可唯獨感情這種事不是靠精明就能左右的。
人離了席,齊願初的臉當即拉了下來。
關上門,俊顏憤憤道:“對着我向來都是那副愛答不理的死樣子,一見你就關心你的胖瘦,她從來都沒看見過我是胖是瘦!”
齊司暮再也憋不住笑了,“你胖了瘦了嗎?”
“沒胖也沒瘦!但我壯了啊,這胸肌隔着衣服都......”齊願初驕傲的胸前弧了一下,“這樣!都快比她的還大了。還有,她也不想想,就你這大老粗,成天就知道舞刀弄劍,能給她找什麽首飾戴?笨蛋。”
齊司暮笑的不能自已。
“那你幹脆與她說明好了。”
齊願初嘟哝道:“現在說還有什麽用啊。算了,我看她收下我的禮物就很高興了,而且現在已經有長進了,起碼都知道我讨厭什麽了。”
齊司暮又笑了一通,道:“你确定趙長月會去你的生辰嗎?你別精心準備那麽久,她卻不不來了。”
齊願初喪喪的拍了拍老兄的肩膀,“放心,你去,她肯定會去。”
齊司暮又笑起來。
鬧了一通,齊願初也沉靜下來,說起正事,“陳王蕭權現今如何?”
齊司暮道:“金氏大房要保他,把所有的罪責都擔了下來,崔氏如今沒有更多的證據,暫時動不了金氏小房,而他又是皇子,皇上并未下旨處罰,只暫時幽禁。你有什麽想法?”
齊願初思量道:“我覺得,皇上應該不會太過處罰蕭權。”
當今皇上簫晃有三子成年,分別是大皇子蕭權、二皇子也是太子蕭鸾、三皇子蕭譽。
太子蕭鸾是繼皇後崔氏所生,崔氏一族對他寄予厚望,這些年對他加以扶持,望他承襲帝位。大皇子蕭權乃先皇後金氏所出,金氏一族近些年在蕭權的扶持下逐漸壯大,竟有與崔氏秋色平分之象。三皇子蕭譽母妃也為崔氏一族之女,蕭譽自是站在太子一邊。
蕭權此人才華,謀略皆不在話下,反觀蕭鸾卻是資質平平,朝廷已有不少官員私下屬意他為太子之選,只可惜崔氏門閥獨大,無人與之抗衡,而蕭權行事終究太過急切,金氏大房又行事太過高調,很快便被人抓住了把柄,彈劾金氏和蕭權擅自招兵買馬、市恩通賂、賣官鬻爵等罪名。
朝廷昭金氏家主入京,可金氏大房竟然擁兵自重,拒不入京。
除夕之後,朝廷派遣撫遠大将軍,先崔皇後之弟崔子楚,以及太子蕭鸾親征金氏屬地。金氏一族盤根錯節,紮根極深,崔子楚費了很大功夫,終于在征讨了四個月之後将金氏大房全部誅殺,一個不留。
而齊司暮也參與了這場戰争。
齊司暮不明白,道:“金氏犯下如此大錯,你為何會覺得皇上不會太過處罰陳王。”
齊願初搖搖頭:“我不敢妄加揣測,且再看看吧。他仍舊沒給你官職嗎?”
他指的是撫遠大将軍崔子楚,齊司暮十七歲離家參軍,跟的就是崔子楚,六年間參與大小戰争無數,立功無數,卻從被授予任何官職。
齊司暮低了低眉,點頭。
齊願初翻了一個長長的白眼,“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你了......你可真是比他親兒子還好使喚!”
齊司暮很沒底氣的推了齊願初一把。
齊願初嘆道:“大伯家無男丁,原是想扶持你繼他官位,可這麽多年你的事一直不能說,大伯便和父親商議要我承襲,命我下月入京。唉,為官哪有那麽容易,我還是更願意在信陽城做些小生意,可為了齊家一族,你我總要有人在朝為官。”
齊司暮也嘆了口氣,無奈道:“我現下還......辛苦你了。”
“你我兄弟,不說這個,只是有一事我不得不提醒你,蕭權背後的金氏大房一倒,他也就等于完了一半,等崔氏找機會再除了金氏小房,崔氏太子黨很快便會在朝中一家獨大。”
齊願初道:“那麽你對于崔子楚,還有沒有價值?以你對他的了解,他會不會過河拆橋?”
齊司暮眉心一皺,道:“你是說他會對我們齊家不利?”
齊願初道:“倒也不一定,得看看你這些年到底為了他在做些什麽,重要程度如何?”說着眯了眯眼睛,試探道:“若不是做些太見不得人的勾當,他那樣大的人物應該也不耐得對付咱們一個小族。說啊,你到底在幫他做什麽?到底是什麽樣秘密事情,讓你連官職都不能有?”
齊司暮皺着眉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事關軍機,我不能說。”
齊願初嘆了口氣,肅嚴道:“長兄,随虎而行,考詳其旋,我們還有家人,必得為他們着想。”
齊司暮默然,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