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身後一片泥濘
身後一片泥濘
臨近淩晨四點，洪狀在斷斷續續的吵鬧聲中醒來，好像是重物入水的聲音，一個接着一個，而後，一個裹着一身破布，宛如楊過的雕，那樣的人從樹叢裏走出來，蜷縮着身子遠去了。洪狀瞧着，實在無聊，順手拿起手機來翻看八卦新聞。她以前不關注這些東西，自從跟在楚辛身邊，她就忍不住時常看看楚辛的風評。最喜歡的還是看着自以為是的網友有理有據的推斷出一個個八竿子打不着的結果。他們自娛自樂，在洪狀的角度，這何嘗不是一種樂子？
可是，許多時候，虛構的故事比實情有趣多了。
正看着手機，忽然間一條點擊量迅速飙升的信息引起了她的注意。點開來一看，是一對男女不堪入目的照片。兩個人的臉清晰的像是貼臉拍的。就算打了馬賽克，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們在做什麽。
高楚辛和張尋！你們兩個，果真做了這種事。
洪狀頓時內心一片荒蕪。她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在旁人看來，她的表情像是吃了蒼蠅一樣。正消化着這個不知真假的消息，一陣急促的敲擊車窗把洪狀吓了一大跳，手機掉到了車座下。
定睛一看，高藝明正抓着一個被他的大衣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坐進後座，臉色很不好，又是命令道，“開車！”
大衣裏的人露出了腦袋，一擡眼，正巧和洪狀的目光在後視鏡中相遇。洪狀很疑惑，高藝明是怎麽把楚辛帶出來的，難道是捉奸，然後氣急敗壞，爬了窗戶？張尋家在三樓，也不是不可能。
楚辛啊，現在你可怎麽辦？看高藝明這狀态，心懷鬼胎接近她是假，付出真心頭上被戴了綠帽是真。
楚辛一直在哭。高藝明用手不停地幫她擦着。
“送我們去西園弄東街，多謝。”高藝明的語調變得舒緩。以往在楚辛面前，他就是這樣一副溫溫柔柔的調子。
真夠虛僞的。洪狀心裏嫌棄着，嘴上答應了。穩穩的開着車，在淩晨四五點的夜裏。幾人無話。高藝明的注意力一直在楚辛身上。楚辛深深淺淺的抽泣着，靠在車窗上睡了又醒，堅決不靠近高藝明。洪狀時常通過後視鏡看楚辛一眼，對方就算有察覺也選擇了逃避。
到了所謂的西園弄這地方，保安攔住并不讓進，高藝明降下車窗露了臉對方才放行。洪狀深感不妙，好像楚辛就要離她而去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得上面。
“就在這裏停。謝謝你。”高藝明下車後來到楚辛那一側，将楚辛抱了出去。楚辛沒有拒絕，自然而然的倒在他懷裏，伸手攬住他的肩膀。
竹林那邊忽然發出直升機的噪聲來，造出的風幾乎把柔弱的樹枝連根拔起。洪狀追出來，吃了一嘴的風，整個身體瞬間變得冰冷。
“高楚辛！你要去哪裏？”洪狀大喊。這下她十分确定高藝明要帶着楚辛離開了。她怎麽能放心把自己的一切交給這個人？洪狀了解的高楚辛是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的。她要攔下高楚辛，确保她不做出将來會後悔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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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辛拍拍高藝明的胸膛，說，“放我下來。”高藝明放她下來，楚辛走近洪狀兩步。她背對着燈光，而洪狀面對着強光，又被烈風正面吹着，幾乎睜不開眼睛。
“你陪伴我的這些日子，我很感激。現在我已經不行了，我撐不下去了，你也不要再管我了。你還有孩子要陪，也有家要回，接下來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你不要再管我了，回去吧。”
她總是這樣孩子氣，也缺乏表明真心的口才，連告別也說得這樣讓人不知所以。
高楚辛跟着高藝明離開了。接下來的幾天裏，娛樂圈炸開了鍋。先是張尋和高楚辛在陽臺恩愛的照片火爆全網，又很快被打壓下去，所有話題和照片在很短的時間內銷聲匿跡。很多人都還在睡夢中，沒來得及吃上這大瓜。本來這樣也就結束了，畢竟大部分人沒有看到相關的媒體消息，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
兩位正主，一個沉默，一個連續發了很多次照片，內容全是小情侶兩個人的親密照。甚至是從來沒有在網上流出的高楚辛學生時代的照片。大家在讨論着他們的感情，感嘆又是被別人的愛情酸倒的一天。
本來以為這就結束了。更大的紛争又出現了。高藝楠，一個新人，憑借高楚辛的提拔火過兩三次。要說他最大的記憶點，還是那常人根本不敢想象的神秘的、顯赫的家世背景。他鄭重其事的慶祝，家裏新添了一位新成員一周年，放出了高楚辛和高藝明的結婚證，以及全家福。
原來高楚辛已經在一年前結婚了！原來高楚辛的助理以前是她的男朋友，後來成為了丈夫！原來她的丈夫也是那顯赫家族的一員。這個人甚至是國際享負盛名的少年天才！
高楚辛的秘密被戳穿的一幹二淨。她瞞着大衆明目張膽的和男朋友戀愛，她隐瞞了結婚的事實，欺騙合作商，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立着清純小百花的人設，背後玩得如此花。
可是她背後的靠山應該不弱吧？
在這場博弈裏，高楚辛一夜之間失去了在娛樂圈的立足之地，張尋毀譽參半，上午還看他高高興興的接受采訪，宣傳新劇，下午就傳言說他自殺式車禍，性命堪憂。最大的贏家是高藝楠。他一出場，整個人都像是上了一個等級，紅的不一般了。渾身上下散發着喜氣。
實際上他本人并不開心。面對着手機上簡短的信息，他就是那階下囚，那幾個字就是對他的判決，明晃晃寫着“回牢”。
正憂愁着，令他歡喜的人進來了。不過是闖進來的，氣勢洶洶，還帶着一個洪狀。楚辛愛她，洪狀的地位自然也就高了。高藝楠平時也不能冒犯了她。
“鈴，你們要幹什麽？”高藝楠絲毫不慌。
洪狀拍了桌子，巨大的響聲吓不到高藝楠。他只是平靜的看着，聽着周遭這一切動靜。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知道後果嗎？是不是你哥叫你這麽做的？”洪狀滿臉寫着她是此時是一個會噴火的武器，叫對面的人小心點兒。
高藝楠偏偏要點火，雲淡風輕的回答，“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我做什麽了？要是她高楚辛問心無愧，能是今天這個下場嗎？毀掉她的不是我，也不是我哥，而是她自己。和張尋做出那種事也不知道遮掩，我現在想到她的臉都覺得玷污了我的眼睛。”
“高藝楠！”徐鈴情急之中，高聲阻止。原本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就算不是家人，也是前輩和後輩，或者是朋友的關系，現在突然間變成這樣，她也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接受。本來她還想着是高藝楠不懂規矩，無意之中犯下錯誤，害了楚辛，現在聽他這麽說話，才知道他心裏再清楚不過自己的行為會帶來怎樣的後果。他是有意為之。
洪狀的一巴掌落在高藝楠臉上。三人皆是難以置信。高藝楠遭到攻擊第一反應自然是反擊。他狠着一張臉朝洪狀逼近，徐鈴連忙撲過去攔住高藝楠。他才冷靜下來，沒有再上前讨個說法。
“高藝楠，你在發那張照片之前有沒有問過你哥？他同意你這麽做嗎？很多人都支持你，覺得你做得對，但我們是了解楚辛的人，我們沒有辦法贊同。高藝楠，你這事做得真的太不對了。”要是沒有高藝明的同意，高藝楠會有機會拿到他們結婚證的照片嗎？要是沒有高藝明的同意，那兩張照片會挂到現在還不撤下去嗎？高藝明說話，在弟弟這裏明明是管用的。他怎麽忍心讓弟弟傷害楚辛？徐鈴和洪狀一致同意這樣的分析。
徐鈴勸走了洪狀，此刻房間裏剩下她和高藝楠兩個人。從前怎麽看都覺得沒有可能的兩個人，後來在一起度過了許多幸福的時光。然而，他們面臨着分道揚镳。
“你考慮得怎樣了？”高藝明此時此刻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他那過于白皙的臉上，逐漸浮現出剛剛被打了一巴掌的手指印。
洪狀看着他的臉，又一次動心。其實一開始，她第一次看見這個人的時候就被迷住了。于是總是注意着，觀察着，聽他的聲音，知道他在背後不遠處但是不敢回頭去看，只等他要走了才匆匆的瞧上一眼。當他在她面前晃的時候，她刻意表現的冷漠，甚至是讨厭他的存在，只為掩飾內心的歡喜雀躍。他的每一次出現，她都恨不能反複的回憶，深深印在自己腦海裏。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可能和這樣的人站在一起，更不可能發展成為戀人關系。沒想到他第一次注意到她，就告訴她說，“你是個很好的人，能和你交個朋友嗎？”後來熱戀，他說，其實他對她是一見鐘情。
一個是天上的白鶴，一個是地上的泥。現在白鶴要飛走了，問她要不要一起走。
“你非走不可嗎？”
“是，大概很難再回來了。”高藝楠難得的憂傷，“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不知道。要是能再回來，那時候我肯定已經是個油膩大叔了。跟我一起離開這裏去讀書，對你來說很難嗎？”
他抓着徐鈴的肩膀質問。
不是不可以。只是她對他們的未來沒有信心。她不願意将來一個人失魂落魄的再次回到家鄉。
“告訴我，到底是什麽理由，你非走不可，還說不可能再回來了。”
高藝楠沉默良久，把手機遞給徐鈴。手機裏打開的頁面是他和哥哥的聊天框。高藝明的頭像用了楚辛畫的兩個人的兔子形象，和楚辛用的剛好能湊成互相表達愛意的一對。她從來不知道他們還有這一個秘密。
之前的聊天記錄是高藝明冷冰冰的命令式話語：
藏哪裏了？馬上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再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收拾好了自己回去。
最後一句是：高藝楠，限你一號之前到家，這是爸爸說的。你懂是什麽意思。
“今天已經三號了，你進來的時候看到外面沙發上坐着的幾個西裝革履的人了嗎？他們是來抓我的。”高藝楠轉過身，撩起衣服來給徐鈴看他的後背。驚的徐鈴趕緊捂眼睛，卻聽見他說，“你看，我都被他們打成這樣了。”
徐鈴沒想到是這樣的情況，看了高藝楠的背，确實有兩處淤傷。他過着什麽樣的生活，背負着什麽樣的壓力，她完全沒有概念。聽了這一番話，她只覺得更加和高藝楠沒有可能了。她只想過着平凡的日子，經營小小的幸福就好。
“我們還是分開吧，你還很年輕，很快就會喜歡上比我好太多的人。我也是。”這是之前她的回複，現在還是這樣，一字不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