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
午夜十二點。洪狀在各處找了楚辛整整四個小時,仍是毫無音信。心中怨着,擔心着,幾次三番想要打電話給高藝明求助,可是只要想起今天那個男人的态度,洪狀心裏一陣火大。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吧?做到那種地步根本就是假的。楚辛一落難,他就開始倒戈。那可惡的結婚證根本就是詛咒。把高藝明罵了百八十遍,一身疲累的回到家裏,走出電梯的那一刻,她還在內心祈禱着能夠看到楚辛就等在門口。
門口有一群人。多數是人高馬大的男人。洪狀仍是懷有期待,楚辛出行的時候,很多次也是這陣仗。被這些保镖圍着的人是楚辛嗎?
“楚辛?”洪狀輕聲喊着。
聲音吸起保镖們的注意,一雙雙眼睛接連緊盯着洪狀,看得她頭皮發麻。他們分開站在過道兩邊,讓出一條道路,洪狀這時終于看見這群彪形大漢的雇主是誰。
“王有心去哪裏了?”楚辛的媽媽舍不下她的趾高氣昂。渾身名牌,掩不住她那鄉鄙之人的氣質,脖子上的假項鏈宣揚着她的愚蠢。過于誇張的妝容,更是令人難以直視。“你把她藏起來是想榨幹她所剩不多的價值嗎?你這個鬼丫頭,一直纏着王有心,一直陰魂不散,你沒有媽嗎?你的孩子呢?怎麽了?守着蠢貨生出來的蠢貨比不上纏着我家有心有希望是嗎?”
“我聯系不上她,已經找了很久,沒有消息。”
一巴掌甩到了洪狀臉上。“你還敢瞪我?你再瞪一個給我看看?王有心在的時候給你面子,現在她不在,我非得讓你長長記性,看你還敢不敢纏着她!這房子是那個死丫頭買的是不是?她哪裏來的錢?一群王八蛋。”
女人的唾沫星子亂飛。洪狀的雙手被一個男人用一只手輕輕松松別在背後,稍微一掙紮只感覺胳膊要從肩膀處斷開。
“把她衣服扒了,扔街上去,看你還敢不敢死不要臉!都看我幹什麽?我付錢找你們來是讓你們看笑話的?不照辦我可不給錢!”
“你們敢?”洪狀的反抗絲毫沒有起效。她被一個男人輕松的扛上肩,放進電梯。其他幾個人也進來了,将洪狀擠在中間,就像滿滿的紅燒肉裏那一顆小小的蔥花。
洪狀摸到了手機,但她的手被男人的胳膊卡住不能動。縱然是強悍的洪狀也沒有見過這場面,當下被吓哭。
“別怕,姑娘。”一個人說,“我們不會對你怎樣。”
“是啊!可真倒黴。還以為是抓奸的,結果……哼!”
“說出去我們都成了笑話。”
“謝謝你們。”洪狀哭着道謝。一群人把她送到小區門口,幫忙叫了一輛出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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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勸你還是聽那瘋子的話,離她女兒遠一點,幹嘛要惹禍上身呢?遇上那樣的人,是她女兒的命,你沒必要跟着受罪。”
洪狀表面應着,坐上了出租車,直奔張尋家而去。如今還能幫忙的人,只有他了。她絕對不會扔下楚辛不管,特別是在楚辛比以往更需要她的時候。
那位導演姓陳,楚辛沒怎麽聽說過。這天兩人剛道別不久,陳導演就在路上看見正魂不守舍的楚辛,于是邀請她一同參加某個頒獎晚會。可憐,這個頒獎晚會也是楚辛沒有聽說過的。她自知所表現出來的無知,對這一行的不專業程度會降低導演對她的好感,于是盡量少說話,對方問什麽就答什麽。
在進場之前,為了表現自己對晚會的敬重,換上了導演臨時幫她選的裙子,手機卻在換裙子的過程中不知道丢在哪裏了。因為時間緊迫,她沒有好意思請人家再返回去尋找,就這樣被人牽着鼻子一直到了晚會現場。
顧嘉延、陳美林,以及行業的各大有名人士皆在座。還有藝術界其他領域的重要人士現身。說是頒獎晚會,更像是一個團體內部的交流會。楚辛從來沒有參加過這種聚會。會場就像酒吧一樣,座位圍繞着一個小小的舞臺,只是給足了每位觀衆足夠的空間,保密性強又舒适。
楚辛心中已經暗暗的對這位沒有聽說過大名的導演崇拜不已,認為他不是沒有才華,也不是沒有名氣,他只是比較挑剔。她把他當作自己的伯樂。
陳美林獻上了她那經典的舞步。熟悉的音樂聲響起,看過上千遍的步伐又一次在眼中移動,那充滿力量的迷人身軀再一次打動了楚辛的心。只是她現在不能明目張膽的表現出來了。這個人是高藝明的前女友,因此她以前輩的身份故意為難,毫不掩飾的排擠一個畏手畏腳的新人。
抖動的絲綢扇面後出現了一臺鋼琴。悠揚的琴聲響起,熱烈的掌聲頓時消失無影。楚辛盯着最後亮相的彈奏者。她知道自己總是對這個大家夥前面坐着的人沒有抵抗力,無論什麽時候看見總是會為其着迷。彈鋼琴,是她小時候的夢啊!
不過,那個人是……高藝明。
旁邊跳舞的人是……她以鑽石流蘇遮面,上場前因為衣服不合适徒手撕開了裙擺。全場都聽得到那一聲高定禮服裂開的聲音。細腰。長腿。天鵝頸。自信的眼眸,水一般的身姿,嬌俏勾人的眼神。渾身上下告訴大家,她很年輕。若是人不夠靓麗,那身鑽石幫她攢了滿滿細碎的光。
亂花漸欲迷人眼。不知有多少人被迷了魂。
她配得上他。坐在昏暗處的楚辛想。
高藝明的曲子逐漸變得混亂,随着一聲刺耳的高音,他停止了演奏,向大家鞠了一躬,幾乎是搶過主持人的話筒,氣息不穩的說道,“抱歉各位,讓大家的耳朵受罪了。不過,這位女士請問你的名字。我從未邀請過你來為我的曲子伴舞,你毀了我精心為今晚準備的曲子,是否應該向大家道歉?”
不知是誰擾了大家興致。楚辛心裏暗笑。幹嘛不好好配合讓大家享受享受?
“哥哥?”魏萊走近,半歪着身子,“對不起哥哥,之前聽你和美林姐姐商量說讓我突然跑上來獻上一舞,打賭看看大家是喜歡我還是讨厭我,我以為是這首曲子,對不起哥哥。對不起大家。”
聚光燈之下,魏萊的大眼睛裏那顆晶瑩剔透的淚珠仿佛是女神的光環。晚會突然鬧得不愉快,陳美林、顧嘉延率先走來護着各自的人,其他人也幫忙打着圓場。
像是大家族裏的家長和孩子。楚辛靠在沙發上,雙眼無神的盯着前方。
混亂了一陣。鋼琴聲再次響起,高貴典雅。陳美林和魏萊共舞一曲,其樂融融。
是別人的,不是她的。楚辛想。為自己的嫉妒心感到羞恥。
晚會終于結束。那些人三三兩兩站在一起一邊閑聊,一邊往外走。楚辛趁着這時候走進了光亮之中,來到高藝明面前。
是站在他身邊的魏萊先發現高楚辛的到來,為之感到驚訝。
“楚辛姐姐,你今晚好漂亮。還以為你沒有來呢?”魏萊說。
高藝明轉過頭來,看見楚辛的時候皺着眉。楚辛覺得自己只要一對上那雙眼睛的視線就會忍不住想哭。她才不要在魏萊面前更加丢臉。
“我沒有被邀請,是蹭着別人的機會進來的,你當然看不到我。”也沒有機會在這個舞臺上說話,更別說是跳舞了。她不會跳舞。“可以拍張照片嗎?”
楚辛摸了腰間,十分局促地,那裏沒有口袋,也沒有手機在。沒有人幫忙拍照。這個行為在這種場合是十分掉價的,只會招人厭棄。
高藝明一手摸出手機,一手拉過楚辛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身前,對着鏡頭露出牙齒笑。楚辛看見自己一臉快要哭了的表情。
“回家吧。”他說。
她擡頭用淚花和笑容迎上他的眼神,抓着那只用來彈鋼琴的手,曾經為她做飯的手,擦地板的手,拖行李的手,在這種階級用來社交的手,把一枚戒指埋于他的掌心。他的手指上戴着同樣的戒指。
“不用了,我就是來自取其辱。有人在等我呢,再見。”
一轉身,楚辛提着裙子快速逃離現場。高藝明盯着那枚戒指看了許久,終于明白過來楚辛是什麽意思,瞬間滿血複活似的開始追。他看見她已經在幾十層臺階上的門邊了。外面的光照亮她半邊的臉,他只感到她的冷漠與決絕,門外有一個男人正在看着她,透着某種肮髒欲望的眼神。
等高藝明追出去,楚辛已經坐上那個男人的車從他眼前慢慢遠離。高藝明拍打着車窗,道歉的話說了好幾遍,最後被丢在原地,像個沒有人要的昂貴的垃圾。
高楚辛她,就是這麽擅長折磨人。她已經看不見高藝明了,但是相信他此時此刻正難過不已,所以她開心。她回到和洪狀一起住的小家,發現門被暴力拆開,那裏像是原始人的洞穴。她不敢相信,站在門口看,這一看就讓自己落入了陷阱。
母親抓着她的頭發拽進了屋裏,第一句話是,“你想看着我去死嗎?你的幸福比你媽的命重要嗎?”
“那你呢?”楚辛反問,“你的錢比命重要嗎?別以為我不知道,要麽放棄公司,要麽賠錢,你選擇犧牲我來維護你可笑的面子。你明明沒有做生意的腦子,為什麽要學別人裝作一個事業有成的女強人?”
反擊媽媽的話,楚辛說得越來越順口。以前的她總是憋不出一句話來,只能任由母親羞辱。現在,她有所長進,反而被母親認為是一種反抗,或者說是背叛。那個能随意打罵的孩子不見了,毀了她人生的孩子開始和外人站在一起數落她的不是。
楚辛一遍又一遍的強調,難道是我毀了你的人生嗎?你可以選擇不讓我來到這世上繼續讓你的人生發光發亮,就算你有一丁點兒母愛,舍不得自己的孩子,生下她之後你也可以抛棄她,繼續追求你的人生。你是怎麽做的?你選擇讓孩子來到世上,然後讓她承受你因為活得不如意而造成的種種負面情緒。你以為自己是個厲害人物,是因為孩子才如此碌碌無為,被人看不起。實際上有沒有這個孩子你都是那樣的愚蠢,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你的孩子,實際上是你來為自己辯解的借口。
想明白這一切又怎樣呢?她媽媽心裏或許也是明白的,只是她不承認,誰又能把她怎麽樣?她只是想要活得自由自在而已,管他什麽對錯。
所有的話都是徒勞。換來的只是母親更加瘋狂的歇斯底裏。她從楚辛的小時候講到長大成人,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為孩子付出所有心血的偉大媽媽。
“我會努力拍戲掙錢,把所有的錢都還上,先放棄吧,好嗎?等我東山再起……”
“你以為你還是個什麽好東西,別人都會嬌慣着你嗎?你完蛋了,高楚辛,醒醒吧你。”
“我又沒有做錯什麽。”沒有做錯什麽就不會被傷害了嗎?
不久,傳說中比女兒更美的媽媽在某個節目上大肆辱罵高楚辛,揭開這個空有美麗皮囊的女明星那肮髒的心靈。聽說,小賺了一筆。
楚辛再次走進那棟大樓,看見高藝楠正被粉絲圍着要簽名。為什麽他會經常出現在這裏?今天是來和高藝明談離婚的,她不明白為什麽要來一個娛樂公司的總部。秘書帶着她來到一處辦公室,不比其他樓層的熱鬧和淡淡的商務風。一出電梯就能感受到辦公室主人的藝術氣息。
她也喜歡這樣的氛圍,身處自由的感覺。可是她不配。
高藝明坐在沙發上看雜志,看見她來了,随手扔掉雜志,端起茶幾上的咖啡飲了一小口。
“坐吧。”他說。
看起來絲毫沒有因為兩人關系即将破裂而影響到心情。楚辛心裏有些失望,随即勸自己,這樣也好,不留念想。他不挽留,她何必苦苦強求?
楚辛坐下來,高藝明故意靠近。
“沒有什麽可談的。只要你同意,我什麽條件都答應。”楚辛冷漠的說。她本不想出現,是高藝明的律師再三要求她出面。楚辛從未想過高藝明的手段過硬,讓人無法拒絕。
對面牆上的電視正在循環播放魏萊的廣告片。
“我同意?”高藝明反問,“當初說的是只有你的意見才可以終止這場婚姻。所以你是不愛我了?”
“我沒有不愛你。只是,我為了錢。”楚辛毫不掩飾地說出實情。如今她已經不在乎別的。“我一直在想,我的運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壞的,導致我和你最終不得不變成這樣?就算我是個不怎麽好的人,你也守在我身邊了,我也在努力的做一個讓人喜歡的人,為什麽突然間我就開始走下坡路?我想,是我不配,不配和你一樣的姓。是不是一樣的話你已經聽膩了,也說不出新的話來安慰我。不需要了,高藝明,咱們兩就此別過為好。我想去看看人間地獄有多痛苦。”
“離婚可以,我的財産要分給你一半,足夠抵了你的債務而且綽綽有餘,對不起了,你沒有機會去地獄。”
楚辛邊哭邊笑。“你這是抛出無窮無盡的誘惑讓人自掘墳墓。你何苦呢?一直在我面前僞裝。我是你的小醜嗎?”
她的眼神是在怪怨他騙了她。
“今天要簽字嗎?叫你的律師過來吧,今天是我見你的最後一面。”
楚辛已經哭得看不清眼前一切,去拿水杯時像個瞎子一樣摸索。
一份合同送到眼前。楚辛拿起筆已經準備好要寫下自己的名字,看見條款不對勁,翻前翻後仔細一看,那并不是離婚協議,而是工作合約。大致內容是高藝明替楚辛還債,楚辛簽約為他的公司藝人,直到賺來的錢抵上還債額以及利息。
楚辛揚了合同,弱小但态度冷硬,“還是離婚比較劃算。”她起身離開,高藝明在後面着急上火,“你要錢是不是,我給你,要多少都給,我給的起,你不要再作踐自己好不好?”
“我記得以前的你很明白我想要什麽。”楚辛走到門邊,看見旁邊站着的一個人胸前的名字,深冬大雪中尋見了盛開的梅花似的開懷,“是你啊,喬立為,原來媽媽要我改嫁的人是你。不過,奇怪……”楚辛回頭看高藝明一眼,不解道,“你是高藝明的員工嗎?是不是你們合夥來騙我?”楚辛回頭,看最後一眼高藝明,也是為他流最後一滴淚,“我知道了,我會屈服,讓你報複得逞。”
“站住!”高藝明大聲喝止楚辛。
楚辛被這突如其來的嗓音吓得渾身一震,不過開門的動作只暫停了一秒。她知道再慢些可能就走不掉了,自己根本沒有能力應付這樣的場面。她快速的拉開門,往外走了一步,撞上居高臨下盯着獵物的猛獸。
高藝楠本無意攔住楚辛的路,是楚辛自己害怕才停了下來,讓高藝明有機可乘,一把将她攔腰抱住強行帶回,安置在沙發上。現在,她不敢輕舉妄動。高藝明好像很生氣。高藝楠也進來了,反手鎖了門,倚靠在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