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配粥

第13章 立場

立場

褚玉蘇的生日是八月份，但她本人并不記得這天是自己生日。

雖然她的兩個哥哥莫名其妙又給她做了好多衣服但這種情況時不時就會發生，所以并沒有引起她的注意。

褚玉蘇按照慣例艱難的從床上爬起來準備去找肖先生上課，開始文武雙全的一天。

突然發現枕頭邊放着一件墨綠色的裙子。

那條裙子沒有層層疊疊的設計，也不是利落的适合練武的衣服。

不像是兩個哥哥的手筆。

她把裙子展開仔細觀察，它的長度剛好到腳踝，裙擺和胸前繡了一圈鈴蘭花，袖口處仔細看也有竹子的樣式。

非常清麗淡雅。

再仔細一看那密密麻麻的針腳，她認出是元宵的風格。

褚玉蘇抱着裙子激動的四處看看，沒見到元宵的身影。

她麻利的給自己套上裙子要往下跑，差點摔了一跤。

這裙子讓她邁不開大步。

褚玉蘇：果然是元宵姐姐。

但她也沒想着把裙子換下來，放慢了步子走出去。

整個王府好像完全變了個樣子，到處擺着各色各樣的花束，正對着她門口的方向有一幅和她一般高的畫。

水墨的線條并不複雜，但她很輕易的認出來上面畫的是什麽。

是兩個哥哥第一次見到的蹲在地上拿木條寫着什麽東西的她。

褚玉蘇走近，畫的右下角是那抹溫潤的筆觸。

“芷溪生日快樂。”

“砰”的一聲，頭頂有什麽炸開，漫天的粉色花瓣紛紛揚揚的落下來。

王府的人們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齊齊祝她生日快樂。

褚玉蘇邁着小碎步沖過去挨個和他們擁抱，眼裏閃了淚花。

橘子難得沒有黏着褚蒼術，脖子上系着之前褚玉蘇怎麽給它系都系不上的絲帶，蹭到她的腳邊。

“元宵姐姐，這裙子你能給我開個叉嗎？我跑不動…”她想了半天，最後開口說。

元宵氣的就要上手扒。

“你別穿了，脫下來還給我！”

褚玉蘇把橘子舉起來擋她。

“不給就不給嘛，別動手啊！”

盛明澄上前把她救下來，朝身後招了招手，侍衛遞給他一個東西。

褚玉蘇定睛一看，是個弩。

她的眼睛更亮了。

“之前高廪說你在騎射上有天賦，但弓還是不太适合現在的你，可以試試這個。”

褚玉蘇接過那把弩，重量不算輕，但她仍舊舉的高高的，對着樹幹一射。

箭深深的釘進去。

“好快！”

元宵盯着她和上半身不同頻的腿，皺了皺眉。

這是褚玉蘇過的最開心的一個生日，她和盛明澄去試自己的新弩，射下了一只路過的鴿子；被褚蒼術握着手腕親手給自己寫下“心想事成”的祝福語；肖先生同往年一樣給她免了她當日的課和作業……

皇帝的賞賜在他們吃晚飯的時候送過來，除了同往年一樣的珍器珠寶，還有一雙皮質的靴子。

那靴子既輕快又舒服，非常适合騎馬。

褚玉蘇的精神一整天都處于爆棚狀态，吵吵鬧鬧瘋了一整天，晚上幾乎是沾枕頭就着。

元宵盯着那幅被她挂在床頭的畫，低頭拿起自己做的裙子沉思。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拿起剪刀，眼一閉咔咔剪了兩下。

她拿起針縫的極快，然後把它扔到一邊，眼不見心不煩。

于是褚玉蘇隔天就發現那條裙子開了叉。

褚玉蘇回到自己的房間後，下人們進進出出的收拾着那一院子的花。

褚蒼術剪了幾枝，三兩下弄了個花環。

盛明澄正手欠的拿絲帶逗橘子玩，聽到輪椅的聲音也沒在意。

然後他頭上就被套了個什麽東西，盛明澄擡手摸出是花，他好笑的站起身，壓着褚蒼術親了一下。

褚蒼術擡手摸摸他的臉。

“好看。”他睜眼說瞎話。

“我就當你是真心的。”盛明澄沒有把花環摘下來。

他們兩個一時興起，往小溪邊走。

一路上沒有遇到別人，但時不時能聽到不知道什麽鳥振翅的聲音。

月亮不算小，照的小溪波光粼粼。

數不清的螢火蟲在草叢中穿梭，有一只甚至停在了盛明澄的花環上。

盛明澄摘了幾個蘆葦也搓成環套褚蒼術頭上。

現在兩個人看起來都很傻。

他們兩個看着對方，笑的莫名其妙。

隔天，失去生日特權的褚玉蘇穿着已經開了叉的裙子和元宵一起往肖先生那走，看到她哥哥的窗前莫名其妙多了兩個環。

褚蒼術下了早朝去老尚書那幫着打下手，老人眯着眼，從他頭上摘下來一顆草籽。

他倒是沒太在意，随意的扔在桌子上繼續看自己的文書。

褚蒼術悄咪咪的伸手把那顆草籽拿走，塞進随身的荷包。

老尚書：？

于是他放下文書，一副等着褚蒼術解釋的樣子。

褚蒼術：……

被抓包的他臉脹的通紅，腦袋飛快轉動想趕緊編出來一個合理的理由。

根本編不出來。

“說說，昨天你的腦袋上有個什麽？”老尚書看他的眼珠子越轉越快，忍無可忍。

“………一個草環。”

“誰放的？”

“我自己……”

“說實話。”

“………盛小公子。”褚蒼術閉了閉眼，想馬上就去死。

雖然已經想到了這個可能，老尚書還是有點不可置信。

這對于他這個年紀的的老人來說還是有點沖擊的。

盛小公子往三王爺頭上擱了個草環，三王爺還要把草環上的一顆草籽偷偷塞荷包裏。

聽着就荒謬。

老尚書不懂他們年輕人的友誼——雖然很可能不是，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何感想，于是他只能假裝這場對話不存在，低頭繼續看他的文書。

褚蒼術也默默重新拿起自己的那份。

今天的天氣很好，周圍很安靜，文書也沒有什麽要緊的事。

但今天是兩個人最痛苦的一天。

褚蒼術目光呆滞的回到王爺府，看到那兩個環已經被曬幹了水分。

他把那些書裏面最大的《大武發展史》拿出來，把它們夾進去。

想了想，打開荷包找那顆草籽。

不見了。

褚蒼術痛苦了一瞬，然後被自己的行為逗樂，合上書放好。

盛明澄在院子裏練劍，擡頭看到褚蒼術過來。

他把劍放到一邊，問來人。

“今天怎麽這麽早？”

褚蒼術沒回答他，來到他面前伸開手。

“我想抱你一下。”

“發生什麽了？我現在一身汗…”

“沒事。”

盛明澄無法，輕輕攬了他一下又退開。

“到底怎麽了？”

“沒怎麽，就是突然想抱你一下。怎麽？不願意啊？”

“你覺得可能嗎？”

盛明澄上前把他推走。

“這麽熱的天，趕緊回屋裏去。”

八月是一年裏最熱的時候，但皇帝身邊倒是從來就不缺冰塊。

阿法娜自從養好身體後又跟回褚文輝身邊，她又一次堅強的調理好自己，仿佛她沒有試圖害過皇帝的孩子。

皇帝覺得新奇，暫時按下随便找個什麽理由把她除掉的念頭。

某天，他詢問阿法娜是如何躲過追殺，還當上了烏木的聖女來刺殺他——阿法娜堅持稱那就是刺殺。

他的眼底只有好奇，沒什麽其他的情緒。

這事瞞着也沒什麽用，她也就說了。

匈奴首領的繼承人預料到了那一天的到來，随便找了個什麽理由把自己同父同母的妹妹支了出去。

大軍攻入皇宮的時候，繼承人拿着長槍跟在父親和少數留下來的匈奴人身後，沖入中原人的軍隊。

他們的腦袋沒多久就落了地，血腥味霎時間籠罩了皇宮。

阿法娜被烏木人接應到後才反應過來可能發生了什麽，拼了命的往皇宮方向沖。

遠遠的，她聞到了撲面而來的血腥味。

就在今天早上，她還在罵罵咧咧哥哥又讓她跑腿給未來的嫂子送花。

她呆在原地，任憑追上來的烏木人拉住。

沒過多久，她看到自己未來的嫂子從不遠處跑過來，手裏提着槍，腦袋上別了一只她剛送去不久的花。

“別…”

她想去攔，觸到女人悲壯的眼神後又生生頓住。

阿法娜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

那之後，烏木人帶着她離開了匈奴，前往異鄉。

那個烏木人是繼承人的舊識，對阿法娜不錯，知道她一直想複仇，幫着弄了個聖女的名號把她送進宮。

她說着，眼底不自覺染上了憤怒，皇帝卻只是靜靜的聽着，末了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眼底的那點好奇消失，仿佛聽了個無趣的故事。

阿法娜怒火中燒，仿佛要用眼神把他千刀萬剮。

“你在憤怒什麽？”褚文輝問她。

“您明明最清楚。”

“是嗎？”褚文輝低下頭，批了個奏折，才又漫不經心的說“如果你指望着這點憤怒能殺了我，那你們匈奴的王室大概等不到大武的将軍殺進去。”

他擡起頭，沖阿法娜露了個笑。

那笑不達眼底，阿法娜仿佛被一股冷氣撲面，不自覺後退一步。

她聽到大武的皇帝沒什麽起伏的聲音。

“你們王室那點人命根本填不了大武西北百姓的怒火。”褚文輝再一次拿起奏折批閱，不再看阿法娜，“這世上不止你一個人有家人。”

阿法娜一瞬間理解了他的意思，說不出來話反駁。

當天夜裏，阿法娜夢到家人們沖她招着手，她還沒有跑過去，他們便被渾身帶着血污，看不清面容的中原人淹沒。

那些中原人嘶吼着，把他們撕的粉碎。

她從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