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晚風
晚風
大武可娶男妻這個事多少還是有些上不得臺面,所以大部分外邦人不太了解,有所了解的也不會亂說。
狩獵這天盛明澄是以盛家小兒子的身份陪着一起來的。
皇後及後宮的幾位妃子,幾乎所有的在京朝臣,稍微有點地位的權貴們齊聚皇家獵場,彰顯着大武的重視。
鄭明晰喜歡湊熱鬧,扶着個大肚子也待在獵場的帳篷裏,吃着東西看遠處的熱鬧。
她旁邊坐着褚玉蘇和元宵,小公主看起來有點悶悶不樂,低着頭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糕點。
“和我說說是誰惹我們小公主不高興了?”鄭明晰現在整個人都充滿了母性的光輝,特別憐愛的摸了摸她的頭。
“我也想去騎馬打獵,可是大臣們說我胡鬧,皇兄也不說話。”
鄭明晰嘴角抽了抽。
你們一家子都怎麽回事,和練武杠上了?
“他們那是不懂事,不知道我們小公主有多厲害。等晚上結束了,我讓你兩個盛哥哥帶你去騎馬玩,好不好?”
“可是我想打獵!”
“聽話,你太小了。”她伸手掐了掐小姑娘水嫩的臉蛋,有些愛不釋手,“等你過了十歲再去打獵,到時候嫂子和你去。”
“好吧~”
褚玉蘇癟了癟嘴,倚在鄭明晰身上繼續吃自己的糕點。
“嫂子,它在動。”她新奇的往鄭明晰肚子上貼了貼耳朵,直接被踢開了。
“!!!”
褚玉蘇人都傻了。
“它它它……它不會把嫂子的肚子踢壞掉嗎?”
聽她這麽說,元宵也湊過來把手放鄭明晰肚子上,同樣被重重踢開。
鄭明晰看着兩個孩子傻掉的樣子,笑的很大聲。
“沒事的,女人要當媽媽的時候肚子會變的很厚很厚,踢不疼。”鄭明晰其實也不太清楚具體原理,但她不想讓兩個小孩子害怕。
“好神奇…”元宵感嘆。
“也有點可怕。”褚玉蘇道,“嫂子,女人一定要生小孩嗎?我不想。”
“你怎麽會這麽想?!”元宵驚呼出聲,有點不可思議的看着她。
鄭明晰也沒想到她會這麽問,也頓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她好像從來沒有想過不生孩子這回事。
不過稍作思索也就想明白了,小公主這半年一直和兩個男人一起生活,又對她及其溺愛,又是教習武又是教騎馬,她一個女孩子這麽點大的年紀還會說想打獵這種話,有這種想法也算正常。
她當年心血來潮學騎馬的時候已經十三歲了,家裏還不允許,最後是和盛明飛他們偷着學的。
“能和我說說為什麽嗎?”
她沒急着教育褚玉蘇什麽,只是很想聽聽這個六歲小姑娘新奇的想法。
“就是覺得肚子會變的大起來很可怕,而且嫂子的腿也腫了。”褚玉蘇說的非常認真,“盛哥哥說,嫂子之前會騎馬,可我只能看到你坐馬車。”
鄭明晰啞口無言。
沉默了一會,她對褚玉蘇說:
“你現在年紀小,随着你慢慢長,懂得更多了一些,也許你會改變想法。”鄭明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重新把褚玉蘇摟回懷裏。
“但我希望你以後做的每一個決定都能讓自己感到快樂。”
而另一邊,狩獵儀式開始,由皇帝執弓射下第一只獵物後衆人浩浩蕩蕩出發。
皇家獵場非常大,但如此多的人純靠自然發展肯定不能讓衆人打盡興,所以提前幾天陸陸續續由宮裏放進去一批獵物以供大家切磋。
盛明澄自成親後就沒再打過獵,他本來以為自己好不容易有機會能直接在獵場待一天。
事實上他剛打了兩只兔子就有點心不在焉了。
場外的人很多,褚蒼術也一在表示并沒有感到害怕,盛明澄還是有些擔心。
褚蒼術小時候也很癡迷跑馬和打獵。
這麽想着,和盛明飛圍獵一只鹿的時候失了手,箭釘在樹幹上,聽到動靜的小鹿拔足狂奔,一會就不見了身影。
盛明澄甩甩頭,把褚蒼術的臉從自己腦袋裏趕出去,重新集中精神。
他們的運氣很好,甚至從擅長騎射的大壤手裏搶下一頭狼。
盛明飛高興的說要用狼皮給還沒有出生的孩子做被子。
當夜色籠罩下來的時候,衆人在皇帝的帶領下燃起篝火,烤起各自的戰利品。
盛明澄收到遠處帳篷裏褚玉蘇的信號,拎了兩只烤好的兔子,又從他哥哥那要了幾只鳥,拎到鄭明晰她們帳篷裏。
“他們太過分了,不讓我出去打獵就算了,連打來的肉都不讓我吃。”褚玉蘇接過鴿子,狠狠咬了一口,“哥哥不吃他們還不樂意!”
純火烤的肉沒什麽特殊的加工,其實褚玉蘇沒有那麽想吃,但她賭氣似的,一口一口的啃。
“好啦不生氣,明天結束後我和大哥帶你去跑馬。”盛明澄拍拍她的頭,“你哥哥呢?”
“不知道,他說出去看看,在帳篷裏坐着老有人叫他過去烤肉。”小丫頭的語氣裏仍有些憤憤。
盛明澄沒再說什麽,給一邊睡着的鄭明晰蓋了層被子,出帳篷去找褚蒼術。
他在小溪的上游找到了人,褚蒼術抱着貓,旁邊站着個侍衛。
“怎麽把它也帶出來了?”盛明澄走過去。
“暖和。”他看着不遠處的林子,有些慵懶的回道。
褚蒼術把自己裹的很嚴實,手裏又抱着暖源,整個人看起來異常的懶散。
偶爾有風吹過來,把他的頭發撩起又放下。
他把侍衛打發走,和盛明澄沿着溪流亂逛。
“聽說你們打到了一頭狼?”褚蒼術随意的同他聊着天。
“是,本來差點讓那狼跑了,大哥擡眼看到旁邊的大壤人,不知道通了哪根筋,一箭射穿了那狼的腦袋。”盛明澄帶着笑意,腦袋裏是當時大哥的表情。
他頓了一下,又嘆了口氣。
“可惜我只打到了幾只兔子和鳥。”
“是因為太久沒打獵了吧?”褚蒼術語調随意,心裏卻漸漸泛起酸澀。
“那倒不是,我在想你。”
“?”褚蒼術轉輪子的手停住,一時間甚至有點不理解他在說什麽。
“雖然你說你沒有事,現在又敢一個人帶個侍衛就來離林子這麽近的地方,我還是有點擔心。”盛明澄轉過身,看向他。
但他又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些什麽了。
他們就這樣看着彼此,晚風吹過來,頭發擋住了視線。
盛明澄無奈的把頭發撩開,轉過身。
“走吧,時間不早了。”
他故作鎮定的向前走,身後卻沒有輪椅的聲音,于是他轉過身。
褚蒼術仍留在原地,看不清表情。
盛明澄疑惑的走近,對上他帶着些迷茫的眼睛。
“你……”
“為什麽?”褚蒼術開口。
“什麽?”
“我其實一直想問,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他擡起頭,仰視着盛明澄,“就因為小時候那點情誼嘛……但我當時明明親手把你扔掉了。”
“可若不是你,我現在還不知道和誰…”
“那又怎麽樣呢?”
盛明澄呆住。
“你是盛家的小公子,不論是誰同你成親也不會敢對你做什麽。”他緊緊攥着輪椅,手上暴起青筋,“而且我那天去找皇兄了,這些日子我一直在疑惑,明明只要把你扣在京裏就好了,為什麽非要你給人做男妻,又為什麽特地來告訴我。”
褚蒼術看着他的眼裏淌下淚水。
“他是…為了我。”
為了那個自暴自棄,只會躲在屋裏消沉的褚蒼術。
“如果我早早的死在屋子裏,是不是就……”
盛明澄上前,捂住了他的眼睛。
褚蒼術像被定住了一樣,除了仍在不斷流着的淚水,沒了其他動靜。
“明舟,你聽着。”盛明澄的聲音離得很近,近到褚蒼術仿佛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我從未後悔過與你成親。”
聲音離得遠了一些,手也被撤了下去。
盛明澄單膝着地,将視線和他齊平,拿出剛才從褚玉蘇那順來的小手帕給他擦着眼淚。
“你知道嗎,新年的時候我去給忠義侯拜年,他問我是不是好南風。”他把手帕收起來,握住褚蒼術的手,“我當時回他不是,但現在,我想改變答案了。”
“什……”褚蒼術仿佛又被雷轟了一下。
“雖然對于皇帝這個決定我仍然不能認同,但與你成親,我是願意的。”
沒想到能得到這麽個回複,褚蒼術有些無措。
在他原本的設想裏,得知真相的盛明澄最少也是沉默着離開,從此不願意再看見他。
看他這個樣子,盛明澄以為他是被自己吓到了,有些慌亂的想要放開他的手。
“對不起,我……”
褚蒼術輕輕回握住他,往前一傾,把臉埋到他的懷裏。
盛明澄懵了一瞬,輕輕回抱住他。
“我以為你會恨我。” 他的聲音悶悶的。
頭頂傳來盛明澄的笑聲。
“傻不傻啊?好了沒事了,咱們回去,嗯?”
“丢死人了……”
遠處出來找弟弟的盛明飛:……
他看着遠處抱在一起的兩個人,腦袋空空如也,只是機械的轉動腳步,逃離是非之地。
救命,他弟弟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