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皇帝
皇帝
大武的皇帝都喜歡在春天狩獵,此時正是朝貢的中後期,無數外邦人在京徘徊,其中不乏擅長騎射的好手。
而騎射一向是大武士兵的弱項,皇帝喜歡讓武将們同他們或結伴或切磋,來增長見識。
加上鄭明晰還有兩月臨盆,皇帝就把盛明飛二人叫了回來。
他們抵達的那天,盛明澄和褚玉蘇到城門去迎。
其實本來褚蒼術自己不來也不願意讓妹妹來的,但架不住骨子裏的妹控屬性,小丫頭假模假樣一求也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于是這些日子腦補了無數弟弟被困後院日漸消沉的盛明飛剛到城門口,就看到自家弟弟正用手抵着一個小姑娘的額頭不讓她打到自己。
小姑娘又揮拳又上腳的,愣是碰不到他一點。
盛明澄聽到聲響轉過頭,沖馬上的哥哥揮了揮手。
見人到了,褚玉蘇立馬立正站好,理了理自己有點亂的頭發,乖乖巧巧的樣子。
盛明飛:………
等到走近,盛明飛從馬上下來,褚玉蘇乖乖的行禮:
“見過兄長。”
盛明飛:“這是……”
“是明舟的妹妹。”
盛明飛腦殼都卡住了。
不是,你怎麽真的在帶孩子???
鄭明晰從後面的馬車掀開簾子,沖褚玉蘇招了招手。
“小公主,來這邊。”
褚玉蘇扭頭看了看盛明澄,在對方點頭後蹬着小腿就跑了過去。
“漂亮姐姐!!”
“不要撞到你嫂子。”盛明澄熟練的囑咐一句。
眼看着褚玉蘇鑽入馬車,盛明澄也蹬上來時的馬。
“走吧大哥,回去聊。”
“……好。”
他們回到将軍府,盛明澄先是又囑咐了小丫頭兩句,讓她和鄭明晰去玩,才把目光移向自己大哥。
猝不及防對上對方通紅的雙眼。
盛明澄:?
“對不起,是大哥沒用…”他重重拍了拍盛明澄的肩膀,“你受委屈了…”
小時候逃課被老将軍抽鞭子都不曾落淚的少将軍,竟隐隐有了哭腔。
老實說,盛明澄其實也覺得自己挺慘的,但盛明飛這個反應高低有些誇張。
他想解釋,但一時間又想不到有什麽東西能證明他過得很好。
想想這些日子他都幹了什麽吧。
逗孩子逗貓逗褚蒼術。
………………
确實是過去的自己無法接受的生活,唯一和練武沾點邊的還是教小姑娘紮馬步打木樁。
盛明澄覺得拿這些和盛明飛解釋除了往大哥心裏再砍一刀沒什麽作用。
“你放心,等過兩年西北安定了,我和父親都會向皇上請辭,他讓我們待在哪我們就待在哪,絕不讓你和男人磋磨一生。”盛明飛眼神剛毅,語氣透出沉沉的分量。
盛明澄聽到這話的第一反應是,想反駁。
他差點脫口而出:和男人過一生怎麽了?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後,他呆住了。
腦袋裏不受控制的回想起這些日子同褚蒼術的種種。
盛明澄不得不正視那個一直被自己回避的情感,他對褚蒼術,絕對不是摯友之情。
“此事……不急。”他艱難的對盛明飛道。
盛明飛單純的以為他是太感動了,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從自家屋子裏找了兩壇酒,一邊喝一邊同他講西北那邊的情況。
西北的戰事持續了百年有餘,平定後仍然很難治理,土地一片荒蕪,黃沙漫天。現在在西北任職的大部分還是武人,他們能把西北打下來,但若想治理,着實有些力不從心。
“我打算向皇上請示多調些擅長治理的文臣過去。”
盛明澄也很久沒喝的這麽暢快了,褚蒼術身子弱,盛明澄不讓他多沾,自己也跟着不喝。
他聽着盛明飛講述着西北大大小小的事,不自覺喝了更多。
褚玉蘇拉着鄭明晰來找他們的時候,盛明澄腳下堆了三個空壇子。
“盛哥哥你也喝太多了。”小丫頭跑到他身邊,捏着鼻子揮了揮手。
“怎麽,嫌棄我啊?”盛明澄上手,把她的頭發搓了個亂。
褚玉蘇:“……”
反正已經亂了,褚玉蘇也就站着任他搓,只是睜着個大眼看着他。
盛明澄把她撈進自己懷裏,晃了晃酒壇子。
“你要不要來一點?”
“你瘋了?!”鄭明晰飛速上手把酒壇子搶過來,“她才多大你就給她喝酒,還是這麽烈的酒。”
盛明澄盯着自己空了的手好半晌,吐出來一句:
“我開玩笑的…”
鄭明晰:忍住罵人的沖動。
讓人帶着褚玉蘇去自己的房裏,鄭明晰和理智尚存的盛明飛一起把盛明澄扶進屋子。
他也沒鬧騰,任他們把自己扶到床上,倒頭就睡。
盛明飛剛呼出一口氣就聽到了一聲呢喃。
“明舟……”
盛大哥酒都吓醒了。
他有些呆滞的看向自己的妻子,觸到對方有些同情的目光。
“他剛才……”
“嗯,就是你想的那樣。”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別多想,去睡覺吧。”鄭明晰拍拍他。
于是有人一夜好夢,有人徹夜難眠。
隔天一大早,盛明飛頂着生疼的腦袋和大大的黑眼圈進宮面聖了。
他從禦書房出來的時候,和正要往裏進的褚蒼術撞了個對臉。
褚蒼術和他問了個好。
“啊……三王爺好。”盛明飛慌亂的行了個禮,腳底抹了油一樣溜了。
就算不合禮數也顧不得了,他現在見不得三王爺的臉。
褚蒼術雖然對此感到疑惑,但很快将這事揮之腦後。
他今天來,是有些事想找皇帝問清楚。
褚文輝年幼時曾不慎被毒蛇咬中胳膊,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年僅五歲的褚蒼術迅速上前把蛇扔開,把毒血吸出,保住了他的胳膊。
褚文輝生性有些淡漠,但知恩圖報,這麽多年褚蒼術扪心自問,皇兄對他很好。
每年都命人邀他進宮參加宮宴,偶爾還會詢問他想不想見自己的妹妹。
在決定讓盛明澄給人做男妻的時候,他親自登門告訴了他這個消息。
盛明澄當時意志消沉,兩耳不聞窗外事,乍然得到消息如同五雷轟頂。
他拉着皇帝的胳膊求他不要這麽做,發覺無用後轉而求他至少讓盛明澄“嫁”給自己。
褚文輝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看不出來情緒。
“雖然朕…我早料到你會是這個反應,到我還是想問你一句,你确定嗎?”皇帝的聲音一字一句的落入他的耳朵,“你真的要為了兒時那點虛無缥缈的感情,和一個男人成親?”
褚蒼術幾乎想也沒想的回答道:“是。”
他當時一心都是盛明澄,不久前才反應過來皇帝當時其實還說了一句話。
“那就委屈你一段日子了。”
他今天來是想問問一段日子是多久。
進到書房裏的時候,皇帝周圍沒有其他的大臣,那位烏木的聖女阿法娜正低眉順眼的站在旁邊給他研墨。
“怎麽突然想到要來見…我。”面對這個弟弟,皇帝大部分時候用的是兄長的身份。
褚蒼術本不想那麽快說明來意,但他又實在找不到其他的話題,糾結了一會還是直接說了。
褚文輝沒想到是這麽回事,有些意外。
“你竟今天才反應過來麽?”
“……是。”褚蒼術語塞。
“不必在意,你且等着吧。”
“皇兄,我需要等多久?”他有些急切的問。
“我總歸是對不住盛家,不會讓他家的小兒子一輩子拘在後院裏的。”皇帝給了他一顆定心丸。
而且看你這個樣子,我當時的決定并沒有錯。
皇帝在自己的心底補了一句。
送走褚蒼術,皇帝重新打開了奏折,一頁一頁的批改。
旁邊研墨的阿法娜有些走神。
“男妻”這個詞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武功被廢的阿法娜沒有就此陷入絕望,她飛快的把自己調整過來,并且內心仍未放棄行刺計劃。
不過沒放棄是沒放棄,但她也明白,自己很難能等到一個機會。
所以現在她放任自己的思緒飄到八卦上,不知不覺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褚文輝擡頭看她,伸手打了個響指。
“發什麽呆。”
阿法娜被吓了一跳,仍然不太能接受反應變得遲鈍的身體。
“回陛下,我…奴婢在想,大武男人間也能成親?”
也許是內心深處的自尊心仍然沒有被完全按死,她總是不太能改掉自己的稱呼,和皇帝的對話也不怎麽合禮數。
皇帝沒有管她,既不糾正她的說辭也不讓她随心講。
導致阿法娜最近整個人都很擰巴。
褚文輝站起身來,找了部注釋相對較理解的大武發展史丢給她。
“有空自己讀。”想了想,他補充了一句,“若是有興趣,這裏的書你都可以拿去看。”
阿法娜接過那本比她命都厚的書,陷入沉默。
當晚,實在頂不住好奇心的她硬着頭皮翻開了那本或許她連字都認不全的書。
哪怕感受到了編書者個人的好惡,話裏話外對褚文的不贊同,她還是共鳴了書中兩個人濃烈又炙熱的情感。
天蒙蒙亮時,阿法娜意猶未盡的合上書,栽倒在床上。
在夢中,她似乎能看到兩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一人手持長槍,而另一個人抱着書本。
他們并肩走在陽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