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皇太女登極令千軍(一)
皇太女登極令千軍(一)
爾籁松了手往後退了幾步,看着皇後頸間血液噴濺而出,臉上沒有絲毫的動容。
她不着痕跡地看向賀政,似乎想将他此刻的神情印在腦海裏。
賀政漠然直視着皇後倒地,太子飛身上前,抱起她還在抽搐的身體,失聲痛哭起來。
義正公主腿軟站不住,跌跌撞撞爬過去,同樣哀嚎個不停。
“你滿意了麽……”皇帝看着賀政問,“滿意了麽?”
賀政像是想開了一樣,深吸了一口氣:“若說滿意,倒還真沒有。”
“你還要什麽!……”皇帝有些激動,抓着宣王和興安公主的手站了起來。
此時賀政臉上,哪還有半分平日的親和與恭敬?他轉過臉去,看的卻不是皇帝、而是宣王。
皇帝跟興安公主也都跟着看過去,宣王被看的有些驚慌,神情瞬間嚴肅起來。
與賀政四目相對,二人似乎是在無聲地交流着什麽。
皇帝狐疑的眼神在他們之間來回打轉:“你們……”
宣王咬了咬牙,似乎是下了什麽狠心,忽然提高了聲量:“高晟!閉殿門!”
高晟原本還在警戒爾籁,先是一愣,随即立刻舉手發令:“閉殿門!”
殿內的禦林軍齊齊整整地圍成了一圈,将門窗都封閉起來。這下裏頭的人再出不去了,外面縱然知道裏面有變故,也無法進來。
皇帝驚詫地看着他們:“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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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晟低頭垂眼,也不知是對着皇帝、還是對着宣王跪了下去。緊跟着,禦林軍齊齊動作,同樣都跪了下去。
“陛下問十六還想要什麽……”賀政同樣低頭垂眼,神情卻透着倨傲,“還請陛下……廢太子。”
“你!”皇帝氣得甩開宣王的手,吹胡子瞪眼道,“好哇,高晟、賀政——賀旸彬,你這是要逼你老子的宮麽!”
“兒子不敢。”宣王急忙跪下,臉上卻有壓不住的雀躍,“只是元氏失德、失道在前,若父皇還執意要讓三弟做這個太子,恐怕十分不妥。兒與十六同求陛下,請廢太子、以正天道!”
“亂臣賊子!”佘将軍本被禦林軍繳了械,赤手空拳朝着宣王沖過來。
賀政眼疾手快一把拉開宣王,擋在了他面前,對峙道:“佘将軍!難道你要對我動手麽?”
佘将軍目光一頓。
他又問:“難道你要看着殺我母親的仇人之子,将來登上皇位、成為天下之主麽?你要看着他将來得勢之後追谥其母、看着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成徒勞麽!”
“殿下……”
佘将軍雖是祁王舊部,卻也跟随皇帝多年,遇上這樣的事,究竟是兩難全的。
可他到底不能不心疼賀政——他小小年紀失去雙親,又在仇人手底下長大,被蒙蔽了十餘年。再念及已成冢間枯骨的陳王妃,直至今日方才沉冤得雪……
他終是收回手來,跪在了賀政面前,嘆了一口氣。
“彬弟,”興安公主慢慢起身,露出幾分玩味的笑,“只靠這點人……你可拿不下皇位。”
宣王看着她:“阿姊什麽意思?”
姊弟二人并不算生分,但也絕說不上推心置腹,以至于宣王暗地裏聯合了賀政意圖扳倒太子,卻這麽多年都沒有告訴過興安公主。
“我有兵馬助你。”興安公主雙手捧上自己的令牌,“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你可以天子兵符調兵進城,有我的人在,這皇城于你,便如探囊取物了。”
“你們……”皇帝被氣得不輕,後退幾步跌坐在地,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太子抱着皇後的屍身狂笑幾聲:“好哇、好哇……一個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竟是都迫不及待了!你們以為……太子之位是那麽好坐的麽!”
“好不好坐,三弟你不也是學着來的麽。”興安公主嘴角噎着一絲笑,“若能從小被父皇以儲君待之,換個人來,未必就會比你差……”
“高晟,派人去城外接涼州兵馬進城,再去叫太常寺奉禮郎餘慶、殿中侍禦史何子譚過來。”宣王似乎已然大權在握了,安頓好外面的事,又将無關人等驅趕到一旁,緊接着跪在皇帝面前,給皇帝敬水。
皇帝哪裏還肯承他的情?擡手便将水打翻在地。
事情到這一步,可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
吳清詹被禦林軍單獨押在一旁,擰着眉頭坐在榻上,似乎是在思索什麽。
他是太子的老師,更是皇帝的老臣子,被困在這殿中,莫說是扭轉乾坤,就是說句話,都得好好想想怎麽開口了。
魯國公同樣凝神靜氣——
他的女兒是參與其中、且站在賀政一邊的,是以此刻,他一家老小已然被架在了宣王一黨裏頭。若最終宣王不能成事,那盧家的後果只會比之前更慘。
其餘衆皇親也都屏息斂聲,生怕這會兒出個什麽岔子,把自己的人頭送出去。
雖然宣王和太子之争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人人心裏都清楚其中利害,可二人會在今日這樣的場合之下勢如水火,并到逼宮的地步,确實還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興安公主是唯一還算自在的人,她坐在傾頹的皇帝身邊,有些神游天外的模樣,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慌或不安。
賀政早已撇下這群人走到了爾籁身邊,他拉起她的手,用袖子去擦她手上的血漬。
爾籁仍舊如往常一樣,安靜地看着他,什麽都沒說。
“不必說。”賀政小聲道,“再等等我……”他擡起頭來看她,“再等等我,好麽?”
爾籁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既沒有答應,也沒有否決。她別過臉,拖了一塊坐榻随意過來坐下。
賀政跟過來,盤腿坐在她腳邊,再沒有多說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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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不多時,外頭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是高晟帶着一男一女兩名鐵甲護身的将軍到了,另外還有兩個衣着稍顯淩亂的文官,皆是與宣王來往得近的人。
爾籁忽然覺得其中一人有些眼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想起是在祁王府曾見過一次,當時是被韋康帶着從屋裏出來的。
這個點,皇城四門和外城城門早該落鎖了,高晟卻并沒費太多功夫就将幾人帶了進來,即便今日之事并非刻意安排,但他們顯然是有所準備的。
興安公主一見那兩名将軍,便立刻起身,拉着她們過來見過皇帝和宣王。
皇帝眼睛都沒睜,動都沒動一下。倒是宣王,與她們先說了幾句客套話,而後才去跟自己的兩名親信密談。
宣王似乎下了決斷,命禦林軍将太子帶到自己眼前。太子狼狽落魄、他春風得意,二人仿佛易位而處,都露出了平日少見的本心。
“二哥是打算殺我麽?”太子冷笑着問。
“殺你?”宣王搖頭,“我還不至于背上殺弟的惡名,再說父皇也不會同意的。”
皇帝冷哼一聲,有些厭倦了他的假惺惺。
“不過泱泱大國,應該是不能有一個殘廢儲君的吧。”宣王看似在發問,卻根本沒打算要誰回答,“我看三弟平日伺候的宮人衆多,便是少兩條胳膊也無大礙……”
話音剛落,高晟手中的刀便出手了。
太子的兩只臂膀瞬間被從肩頭砍下,血淋淋落在地上,殿中響起一片驚呼。
他尚未來得及高聲叫喊,就被人堵住嘴拖了下去。
“你!——”皇帝想說什麽,卻心口絞痛,癱軟在了原位。
“還有誰為太子鳴不平,也可站出來。”宣王得意地回頭,看向惶惶的人群。
四下鴉雀無聲,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收刀後,高晟便留在了皇帝身邊。他不知作何感想,拄着還在滴血的刀一言不發,只是低頭盯着皇帝的動作。
皇帝被宮人扶起,捂着心口一一掃過這些犯上之人。
“今日之狀,豈非甚于永王吶……”他忽然仰天長笑,以拳擂地,好似有些瘋魔了。
興安公主眼看着義正公主被吓暈過去,卻一點反應都沒有,轉而招呼賀政:“十六,到你了,還愣着做什麽,把爾籁帶過來給父皇瞧瞧吧。”
賀政聽得眉頭一皺,轉而看向爾籁。她卻當真拍拍屁股起身,掃了他一眼打算過去了。
于是他也站起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一起。”
二人攜手停在皇帝面前,賀政先跪,爾籁卻忽地松開了手。
沒人看清爾籁究竟是怎麽動作的,她分明距離右手邊的高晟還有兩步遠,可一眨眼的功夫,高晟的人頭便骨碌碌落在了地上。
爾籁一只手拉着他的肘彎,另一只手抓着他握刀的手,一個用力回彎,鋒利的刀刃便讓刀的主人身首分離了。
“高晟!”
宣王瞪大眼睛喊了一聲,沒等他再做反應,一柄長刀便從他的後背心直直穿出胸前,出刀之快,直到過了片刻後血才慢慢流了出來。
是先前高晟親自帶進來的那位女将軍,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發出了這致命的一擊。
另一位男将軍同時結果了與她們共同進殿來的餘慶、何子譚,二人丢下兵刃,齊齊對着看呆了的皇帝跪了下來。
這場面着實出人意表,唯獨皇帝面前的二人卻一臉風平浪靜。
賀政閉上了眼,似乎是在等待什麽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