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看了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柳清風将手機随手放進衣服口袋，向父母伸出手，“快檢票了，我就先進去了？”
父母應了一聲，将手裏的東西遞給她，“那你進去吧。”
候車室裏，柳清風看着車站大屏上的“正在候車”四個字，心裏五味雜陳。盡管她進站的時候，餘光就已經注意到父母還站在候車室的玻璃門外，但是她卻不敢回頭看一眼。心裏的感覺不單單是不舍，還有看着父母一天天年邁，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甚至不能常伴左右的自責。
屏幕上的“正在候車”四個字跳轉成“正在檢票”，柳清風站在那裏，聽着那句熟悉的“尊敬的旅客朋友們……”有些悵然若失，幾年前的自己聽到這句話想到的都是遠處的山與海，而現在聽到卻滿心都是韶光易逝的惆悵。
眼看着檢票口前的人越來越少，她皺着眉，微眯着眼，好不讓已經懸在眼眶的淚水落下來，回頭對着父母的方向揮了揮手，看到父親點頭後，才轉身走向檢票口。
站臺前，柳清風獨自一人靠着欄杆站在候車人群的最後面，仰臉看着依舊灰暗的天空排遣着內心的苦悶。少頃，列車進站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上車之後，列車啓動，載着她跨過重重的山與水，将故鄉的一切抛至身後。
漫長的旅程中，柳清風的意識在清醒和模糊之間反複切換。迷迷糊糊間，她好像聽到了有人拖動行李箱的聲音，睜開眼，就發現很多人正在将行李箱從行李架上拿下來。她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果然——要到終點站了。
柳清風總覺得，列車聯通的不是兩個地區，而是兩個世界。出了車門，雙腳再次踏上地面，就會進入另一個世界。
被另一個世界的微冷的夜風一吹，柳清風感覺自己剛下車時有些麻木的思維頓時清醒了不少。她拉上外套的拉鏈，看着眼前比家鄉車站不知道多了幾倍的站臺，走在更為密集的人群裏，聽着耳邊傳來的天南地北的方言，總覺得有一點孤獨。
大概一個小時後，柳清風回到住處，她推開門，迎接她的只有一片漆黑。她沒有開燈，而是憑着窗外射進來的微弱的燈光在客廳裏站了幾秒，室內一片寂靜，室友好像都還沒有回來。
洗完澡後，柳清風坐在椅子上，看着七平米房間內本來就面積不大的空地上放着的一堆東西，心裏有些發愁。猶豫了半天，還是将那些東西往牆邊上挪了挪，心想還是明天下班回來再收拾吧。
臺燈昏暗的暖光內，柳清風拿起放在書桌上的手機，看了看自己跟宋雲庭聊天界面上的最後幾句話，手指點了一下對話框後，又看了看狀态欄上顯示的時間，最後還是退出了微信。
按下最後一個回車鍵，柳清風輕輕呼出一口氣，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右手手腕。瞥了一眼狀态欄裏的時間，才發現現在已經快中午一點了，便急忙關了電腦顯示器站起身。
坐在店內的餐椅上，趁着吃飯的時間柳清風忙裏偷閑打開了手機。工作雖忙，卻也讓她沒時間去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又過了一夜，昨天心裏的那股惆悵感也消失了很多。
柳清風正在盯着自己和宋雲庭的聊天界面想着心思。她在想自己是不是也應該主動一點？這麽想着的同時，手指也點了一下對話框。
但是好像沒什麽借口能用來聯系對方。柳清風看着屏幕下方的鍵盤，手指懸在半空，不知道該點向哪裏。
就在她一邊吃飯一邊糾結的時候，手機又傳來一聲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她拿起手機一看，就看到同事有事找自己。
還是算了吧，太忙了。柳清風在心裏嘆氣，默默放棄了跟宋雲庭聊天的計劃。
晚上八點多的地鐵上，柳清風抓着扶手站在過道內，看着眼前一排座位上坐着的乘客的眼神裏略帶着羨慕。
聽到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忙了一天的她煩躁地拿出手機，心裏打算如果是工作上的事，說什麽也要當做沒看到。
意料之外，來消息的是宋雲庭。
“下班了嗎？上班第一天應該挺忙吧，昨天覺得你應該會很忙，就沒打擾你。”
看着屏幕上的字，柳清風感覺自己這兩天一直飄在空中的心瞬間落回到了原位。
大概是今天看電腦的時間太長了，看手機的時候總覺得眼睛幹澀。點了發送之後，柳清風将手機亮度調暗了一點，刻意往遠處看了一會兒。
第二天下午柳清風忙完手上的事情，閑下來之後看了一眼時間，發現剛好距離宋雲庭那趟車的發車時間還有三分鐘左右。又想到昨天剛跟自己說的應該主動一點，就拿起手機發了一條消息——你現在應該快上車了吧。
直到五分鐘後柳清風才收到回複——剛找到位置坐下。
柳清風雙手托着下巴看着手機，正在想着找點什麽話題的時候，就看到了宋雲庭發過來的新消息——北京天氣怎麽樣？
柳清風輕輕一笑，收回托着下巴的手，回複——不下雨，所以感覺沒有家裏那邊冷。
漫長的行程才剛剛開始，列車上的人都還很活躍。一位家長正扶着自己坐不住的小孩在通道內走來走去。那小孩應該是剛剛開始學習走路，腳步蹒跚。走到宋雲庭旁邊的時候，小孩停下來，趴在宋雲庭座位扶手上仰臉看着他，他媽媽在身後扶着他就想把他帶走，看着小孩亮晶晶的正看着自己的雙眼，宋雲庭對着他微微笑了笑。
幾秒之後，他忽然拿起手機，問小孩身後扶着孩子的母親，“我能給他拍張照片嗎？”
“可以啊。”大概是哄慣了小孩，那位母親回答宋雲庭的語氣也像是在哄小孩一樣。
拍完照後，宋雲庭拉起小孩的手，輕輕上下晃了晃，學着孩子母親用輕柔的音調跟他說：“謝謝。”
那位母親代替自家孩子說了聲“不客氣”以後，就扶着小孩離開了。
目送着兩位母子走遠，宋雲庭在座位上坐好，将剛剛拍的照片發給柳清風，附文——可愛嗎？
柳清風看着照片裏白白胖胖的小孩，臉蛋滾圓，一雙大眼睛，嘴角一滴口水将落未落，正仰臉看着鏡頭，很難說不可愛。
“可愛。你孩子？”
宋雲庭看着柳清風的回話，笑着回複——搶到了就是我的。
柳清風看到消息，沒忍住笑發出了一聲急促的氣音，旁邊的同事看向她，她急忙擺了擺手，說：“沒事。”看到同事移開了視線，她才回複——警察叔叔說逮到你也是他的業績。
宋雲庭微微一笑，删除了那句輸入框裏那句還來不及發送的“你今天還忙不忙”，接着柳清風的話開始往下聊。
宋雲庭百無聊賴地看了看周圍的人，又打開手機看了看自己十幾分鐘前給柳清風發過去的照片——落日孤懸天際，一望無際的平原上，一排樹木像海上的一座孤島一樣樹立在遠處，孤獨又蒼涼。
再看看照片下面柳清風發過來的言簡意赅的一個“忙”字，宋雲庭心裏有些失落——自己覺得特別好看的風景對方卻沒有時間仔細欣賞，所以自然也沒有得到對方的認同。想到這裏，便也沒有了看景的興致，将手機放回衣服口袋裏就閉上了眼。
下午快要下班的時候，柳清風總算是忙完了，正打算休息一下，就聽到隔壁同事的電話響了。柳清風在旁邊聽了幾句，從同事的話裏推斷，大概是她孩子突然生病了需要去醫院。
同事挂了電話後，焦急得敲鍵盤的力度都重了幾分。柳清風想了想，腳下往反方向用力推動了一下，辦公椅就帶着她到了同事身邊，她湊過去問同事，“你還有多少？”
同事大概正心煩所以沒注意到她的動作，因為柳清風總覺得自己開口的時候她好像被吓了一跳一樣。之後柳清風無視了同事看向她的驚訝的一眼，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在其他人眼中大概是一個看起來有點冷漠的人。
“還挺多的。”同事看了一眼電腦回答她。
柳清風看了一眼她的電腦屏幕後，覺得按照自己的速度大概兩個小時能完成，又想到兩個小時後差不多就是宋雲庭那趟車到站的時間，就說：“我幫你弄吧，你今天要是有事就先回家吧，我回去也沒事。”
同事看了她一眼，大概是真的着急，連推辭幾句都沒有推辭，就站起身開始收拾東西，同時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謝謝你了，我今天是真的有急事。有什麽不明白的你發消息問我就行。”說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工作好像比自己預計得要簡單一點，柳清風看了眼時間，發現才過去了一個半小時。她站起身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整間辦公室就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又對比着宋雲庭到站的時間在心裏計算了一下，發現時間還很充裕，就慢騰騰地收拾了東西，然後下了樓。
車門關閉，列車再次啓動。柳清風看了眼地鐵線路圖，再過兩站就是火車站所在的那條線路與這條線路的換乘站。她打開微信，給宋雲庭發送了那條一路上自己在心裏編輯了無數次的話——我今天加班，還有兩站就到換乘站，不知道有沒有緣分能跟你一趟車？
在列車關門的提示音響起的同時，站在門口的宋雲庭快速下了車。他站在正在關閉的屏蔽門前回複柳清風——那看來挺有緣分的，我正好快到換乘站了。
列車在宋雲庭的面前停下來，車門還未打開，他就透過玻璃看到了站在門邊的柳清風。
車門打開，宋雲庭走進車廂。柳清風沒有對他打招呼，只是歪了歪頭，但是宋雲庭看得出來她的視線是落在自己身上的。他在柳清風身旁站定，看着她問：“加班？”
柳清風仰起臉看向他，眼珠一轉，視線微微偏向一旁，“嗯。”
宋雲庭扶着欄杆，笑着看着她細微的無意識的動作。
終點站的出站口附近，柳清風率先停下腳步，剛要對宋雲庭說一聲再見，就聽見宋雲庭指着對面的出站口對她說：“我在那邊出站。”
柳清風聽了這話，有些驚訝地看着他，沒往前走，“你之前不是在這邊出站的嗎？”
“我當時看你往這邊走，我以為你在這邊出站的。”
“哦。”柳清風愣了幾秒之後連應幾聲，像是剛剛才反應過來他話裏的意思。
“走吧。”宋雲庭往前邁了半步後看柳清風，示意她接着走。
柳清風剛走了兩步，就聽宋雲庭說：“我早上一般也都在那邊的車廂，大概八點二十分左右那趟。”
柳清風聽了這話，心裏一陣尴尬，心說他突然說這個幹什麽，不會是早上在車站遇見過自己吧。便有些心虛地看了眼宋雲庭，但是眼前的人神色自然，柳清風沒看出來什麽異樣。她又在心裏想，難道他這句意有所指的話單純地只是指向一個意思？
“那我到這邊也差不多這個時間，挺有緣分哦。”柳清風不動聲色，将宋雲庭話裏的未盡之言又退回給他。
宋雲庭看着她剛剛做賊心虛一樣看向自己的一眼，心裏暗笑一聲，在換乘扶梯前停下，也不再繼續往下說，“到家了跟我說一聲。”
柳清風心想，出了地鐵站就是小區，能出什麽事，不過還是應了一聲，“嗯。”看到宋雲庭點頭後就轉身走向扶梯。
宋雲庭看到柳清風将要踩上電梯時，忽然又退回來，語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看着自己說：“你下午給我發的照片我看了，确實挺好看的。”
像是多年前向着深淵擲下的一枚石子，終于在今天等到了回響。宋雲庭站在原地，雖然沒有鏡子能讓他照上一照，但是他知道現在自己的臉上一定有一個特別燦爛的笑容。他看着柳清風乘扶梯下樓，看着她下了扶梯一轉身不見了身影，才繼續往出站口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