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現在是中午一點左右。
柳清風原以為這個時間從市中心開往郊區的地鐵上人不會太多，但是結果卻不如她所料。
站在站臺前等了好幾輛地鐵，柳清風看到每趟都是那麽多人，這才死了心，上了最近到站的那趟車的車尾最後一節車廂。
站在車門前的人群裏，柳清風的手艱難地從兩個人的中間擠過去，握住右手邊地鐵最邊上座位旁邊的欄杆。就算是手抓着欄杆，站在人群裏，柳清風也總覺得自己一直在随着車廂晃蕩，站不安穩。
擁擠的人群裏，柳清風擡頭，視線盯着車門上方路線指示圖上不斷閃爍的指示燈，數着還有幾站會到站。
車門在這條線路的最後一站換乘站打開，半數的人都下了車，柳清風頓覺空間寬敞了好多。
看到原本靠裏站着的人都下了車，柳清風往裏走，走到對面非開啓車門的前面，肩膀側邊微靠着門站定。
站着的柳清風無所事事，擡眼看了下路線指示圖，就在她收回視線的時候，猛然發現對面那排座位最邊上坐着的人好像是自己的高中同學。不需要一個明确的答案，僅僅只是一個相似的身影，就讓她猛然左手攥緊了右手手腕，同時深呼吸，好讓自己擅自加速的心跳平複下來。
她走了一步到對面，本想仔細分辨一下，但是那人微低着頭，柳清風看不到他完整的面容。又看到他手裏的手機正在微信界面，就用自己還有些顫抖的手從口袋裏拿出了手機，找到備注為宋雲庭的聯系人準備給對方發一條消息。
柳清風有些激動，剛要點擊發送按鈕發出輸入框裏自己随意輸入的兩個問號。突然想到已經很多年沒有聯系了，不知道突然發消息會不會打擾對方。
猶豫了一會兒，柳清風删除了輸入框裏的問好，轉而輸入了意義不明的一句話——你好，上次
這樣一來，就算認錯了人，宋雲庭也可以從這句話推斷出來自己可能是看錯了聯系人，在删除聊天框內容的時候不小心點了發送。既然如此，那他看到這句話不回複的概率就大了許多。
就在柳清風按下發送鍵的下一刻，她就看到眼前那個人的手機界面上彈送出一條微信消息。柳清風掃了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和跟自己剛剛發送出去的內容相同的消息。
搖搖晃晃的地鐵上，宋雲庭正看着手機打發着無聊的路程，突然收到了一條微信提醒。
看到那個已多年不見的名字，宋雲庭的第一感覺是疑惑，不知道對方突然聯系是因為什麽。随後想到這兩年收到的越來越多的結婚邀請，內心又浮上來點物是人非的感慨。但是等他看完消息內容後，已經猜到對方大概率是發錯了。就在他盯着對話框，想着要不要回複對方的時候，手指突然誤觸了一下輸入框，鍵盤很快從手機底部滑上來，就在這時，他看到有一只手在自己眼前揮了揮。
柳清風站在宋雲庭身旁，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正在随着他的沉默一秒接着一秒地沉寂下去。但是當宋雲庭手機上的鍵盤滑出來的時候，她的心頓時又鮮靈活跳得像一尾躍出水面的魚，她想也不想，便上前去打招呼。
宋雲庭順着那只手看過去，就看到一個人站在他的右側方，他看了眼對方的衣袖，瞬間便判斷出來這個人就是剛才對着自己揮手的人。
他視線往上又看了看對方的臉，就在他驚訝于對方那副帶着點陌生，又與記憶中別無二致的面容時，對方忽然拿起手機朝向他的方向，像是要給他看什麽東西。他順着對方的動作看過去，就看到了寫着自己名字的微信聊天界面，以及自己剛剛思來想去不知道要不要回複的那句“你好，上次”。
在對方的一聲“嗨”之後，宋雲庭回過神來。他驚喜地站起身來，指着座位對柳清風說：“你坐這兒吧！”
柳清風看了眼只有一個的座位，擺了擺手拒絕，“不用，剩下沒幾站了，我站會兒就行。”
宋雲庭擡頭看了眼線路指示圖，也沒再坐下，而是走到柳清風旁邊，跟她一起站在了地鐵門旁邊。
柳清風看着宋雲庭剛站起來就被人坐下的座位，往他的方向湊近了一點，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故意笑着問他，“你有位置不坐啊？”
宋雲庭指了下線路指示圖，同樣笑着說：“你剛才也說了沒幾站了。”
柳清風再次笑起來，微微點了點頭，沒再主動說話。
列車在兩人的沉默間駛過一站，感受到宋雲庭一直盯着自己的視線，她快速瞥了他一眼，“看什麽？”
列車嘈雜的運行聲裏，宋雲庭好像沒聽清柳清風的話，他向着柳清風的方向微微俯下身，發出疑問的一聲，“嗯？”
“我說你看什麽？”柳清風還是快速看了宋雲庭一眼，但是說話的音量明顯提高了幾分。
宋雲庭又笑了起來，他站直了身體，說：“我看你好像沒什麽變化，還是跟以前一樣。”
柳清風看着宋雲庭，不同于高中時候總是穿着校服，現在的他穿衣風格明顯更為精致。但是柳清風平時也不好意思說什麽誇贊人的話，只好口不對心地敷衍了一句，“你也差不多。”
“你也到終點站下嗎？”列車開門的提示音響起，車輛運行時的噪音暫時消失，四周圍稍微安靜了幾分，柳清風聽到宋雲庭這樣問自己。
“是。”她又看了宋雲庭一眼。
很快，地鐵又重新運行了起來。宋雲庭背靠着車門，看着眼前雙手拿着手機垂放在身前，視線總是微微下垂看着遠方的柳清風。
這個人好像還是跟以前一樣，只有在回答別人的話時，才敢看一眼別人的眼睛。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他故意開口，“你今天是跟朋友出去嗎？”
果然，他又看到了那雙眼睛，還是像以前一樣，只是一句話的時間。
“不是，我去相親。”
聽了這話，宋雲庭心裏泛起一陣莫名的失落。這種感覺出乎他的意料，他低應了一聲，忽然沒有了談話的興趣。
聽到宋雲庭一聲低沉的回應之後，柳清風故意皺起眉頭，擺出一副煩惱的樣子自顧自說了一句，“我都說了不想去，我媽非讓我去。”說完之後心裏又有些心虛，畢竟她很清楚自己非要解釋這麽一句的原因。
宋雲庭聽到柳清風說的“相親”二字之後，原本正靠着門繼續感慨着物是人非。而聽到柳清風剛才那句好似帶着抱怨一樣的話之後，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脫口而出了這麽一句話，“沒事。都一樣，我媽也讓我相親。”
好像在安慰，又好像在隐晦地給對方什麽信息一樣。宋雲庭低下頭，瞬間明白了自己這麽說話的原因。
時間太短，來不及細想自己現在對眼前人的感情到底是殘留的喜歡還是對青春時期的遺憾。但是宋雲庭決定該問清楚的還是要問清楚。所以他又狀似好奇地繼續問，“那你相得怎麽樣？”
“不好。估計成不了。”柳清風說完這句，稍微停頓了一秒，又看着他的眼睛補充，“是一定成不了。”
“那也不一定，別人什麽都還沒說，你自己在這瞎猜。”宋雲庭的心安定下來一點，但還是本着社交慣例安慰了柳清風一句。
柳清風聽了這話，心裏苦笑一聲——我真是自作多情。
既然宋雲庭顯然對自己沒什麽特殊的感覺，柳清風自覺自己也應該将宋雲庭當成一個普通朋友來對待。她讪笑一聲，言語間帶着藏不住的自卑，“你也知道我什麽樣。”
宋雲庭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必須得說點什麽，“萬一有人就喜歡你這樣的呢！”
柳清風笑了笑，沒說話。
這時，列車在站臺臨時停靠後啓動。柳清風因為慣性身體往後仰，宋雲庭見狀托着她的胳膊扶了她一下，柳清風站穩後，什麽也沒說，并且稍微往後退了半步。
很快，列車到達終點站。柳清風和宋雲庭跟在人群的後面下了車。
乘坐扶梯到了上一層後，柳清風注意到宋雲庭好像是要往出站的方向走。她停下腳步，對宋雲庭說：“你是在這兒出站嗎？我還得換乘一趟車。”說着，指了指身後的方向。
宋雲庭也停了下來，“我還以為你也住這邊，那你先走吧。”
“嗯。”柳清風點了點頭，就打算轉身往反方向走。
“常聯系。”
柳清風聽了這話，也不知道這句話裏客套和真誠哪樣居多，就随口應了一聲，轉身往後走。
柳清風走後，宋雲庭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換乘的扶梯上，心裏有些煩躁。他現在只想回家，一個人安靜地待着，好好想一想自己對柳清風的感情。
回到住處，柳清風剛坐下來沒多久，還沒來得及安撫一下自己那顆因為偶遇宋雲庭而變得十分雜亂的心，就又接到了來自母親的視頻通話請求。
柳清風不用想都知道會被問什麽問題。她在書桌前坐下，按下了接通鍵。
“我算着時間你應該回來了，就給你打個電話問問你相親相得怎麽樣？”
“肯定成不了。”
“你倆今天見面都幹了些什麽？”電話那邊明顯還是想仔細打聽一下。
“沒幹什麽，就吃點東西。”柳清風随口應付兩句，明顯不想說太多。
“都說了些什麽？”
“沒說什麽，就問問平時周末幹什麽，有什麽興趣愛好。”柳清風想了想那總共就沒說幾句話的相親，大概總結了一下。
大概是受到了柳清風敷衍的态度的刺激，那邊激動的語氣也稍微冷靜下來一點，“那看看介紹人怎麽說吧。”
“嗯。”柳清風應了一聲。
挂了電話，柳清風拉上窗簾，室內瞬間陷入一片昏暗，随後她像往常一樣打開了臺燈。
柳清風躺在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發呆，大概是因為遇見了故人，所以也想到了一些舊事。
良久之後，她拿起手機，點開了一張高中班級畢業紀念照，找到了宋雲庭并且放大查看，照片裏的人站在最後一排，就算過去十年了，好像也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
柳清風放下手機，視線掃視了房間一周。地上快要溢出來的垃圾桶，座椅上堆放着的髒衣服，所有早已習以為常的混亂都讓今日的她感到格外羞愧。
這份羞愧讓她想要下床收拾一下，結果床底下堆放的東西太多，一個紙箱突出了床沿，差點讓下床的她摔了一跤。
她拿着髒衣服走到廚房，打開洗衣機機蓋，就看見裏邊放着不知道已經洗好了多長時間的衣服。這種情況，柳清風早已見怪不怪，她只好有些生氣地拿着衣服走回房間，站在房間門口開門時，聽到對面房間裏傳來熱鬧的談笑聲。
重新将髒衣服放到椅子上。柳清風站在地上四下看了看，最後将手伸向了垃圾桶，但是就在她即将碰到垃圾桶的那一刻，她又收回了手，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靠在椅背上，默默擡頭看着昏暗燈光裏的天花板。
你這是在幹什麽？這不是喜歡，這只不過是十年前的遺憾在作祟。柳清風在心裏一遍遍地告誡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