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比試
比試
二人一路笑鬧着來到鞠城。
這裏是盛陽皇城內專供蹴鞠的場所，正北一座七間單檐歇山頂的宮殿，上書“含章鞠室”四個大字——正是蘇文述蘇太傅的手筆。待到寒食當日，昭平帝就會設禦坐于此，觀看兩隊蹴鞠之賽。
趙若岚以前很少來這裏，此時見了宮殿上的匾額，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蘇太傅平日最吝啬筆墨，之前葉貴妃新修的院子想請他題個字，都被他一口回絕。整個皇宮裏，除了父皇的書房裏挂着一副他的字帖，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處有他筆墨的地方來。
“怎麽了，昭陽？”李昱歡見她皺眉，便笑道：“公主殿下要是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趙若岚抿着嘴去掐她臉頰，“待會兒你再求饒可是萬萬不行的。”
兩人正鬧着，大皇子趙若屹和六皇子趙若峥從殿裏走了出來。
“你們這是在說什麽呢？笑成這樣。”趙若屹笑着問道。
李昱歡指着趙若岚，搶答道：“大皇子，您的寶貝妹妹說要和我賽一場蹴鞠呢。”她見趙若峥也在，便笑道：“六皇子也在呀，幾日不見，眼看着像是長高了不少呢。”說着，她便伸出手來，放到趙若峥的頭頂，想要比比他的個子。
不想趙若峥猛地往後一撤步，讓她比了個空。
“母後說不能讓人随便碰頭頂，不然會長不高的。”趙若峥一本正經地說道。
衆人見他板着一張小臉，一副小大人的樣子，都笑了起來。
大家說笑夠了，才開始選人分組。
一場蹴鞠原本每方需有六人上場，一人守住鞠門，剩下五人則在場上相互配合蹴鞠接鞠。但他們這次只是為了驗證到底誰的理論更好，因此便約定只上五人，鞠門前不再有人阻擋。
大皇子叫來一列侍衛讓她們挑選。這些人都是他粗略挑選過的，準備在和趙若岌的對戰中就從這些人裏最終選六人出來。
“昭陽，”李昱歡笑眯眯地看着趙若岚道：“你先挑，到時候可別說我欺負人。”
趙若岚便也不客氣，走上前去，一個一個地仔細看這些侍衛。
看完一圈之後，她走到隊列正後方站定，然後朗聲說道：“等下我會讓駱侍衛在這裏踏鞠，從右側開始，你們依次轉身接鞠。若有未接到者，就可以退回去了。”
她一說完，全場嘩然。
一般選人都會讓他們直接進行白打，通過動作來看技巧如何。還從未聽說過有人是這樣選人的。
趙若屹也有些不确定地問道：“昭陽，你真的要這麽選人嗎？”
趙若岚點點頭，道：“各位只有一次機會，可要抓住了。”她說完，沖着旁邊的駱星衍示意可以開始了。
駱星衍一抱拳，将手中的鞠球向上輕輕一抛，右腳颠了幾下，口中喊道：“右一，轉身接球。”話音落下的瞬間，只見他右腳尖靈活一挑，将鞠球挑起一個高高的弧度。
那球在空中劃出漂亮的曲線，沖着隊列的最右側急速旋轉而去。
右一的侍衛許是沒料到他這一腳會踢得如此之高，此時腳下再調整位置已然晚了。他一着急，左右腳相互打拌，“砰”地一聲摔倒了地上。
周圍的人頓時笑成一片。
駱星衍連忙跑過去，将他扶起來，“劉侍衛，你沒事吧？”
這劉侍衛單名一個貴字，原和他是同一批進宮來的，本有些交情。可自從這劉貴聽說他被昭陽公主從馬廄挑走了之後，便心懷嫉恨。
此時見他這樣，只道他是故意讓自己出醜，又假模假樣地來做好人，心下愈發憤恨起來。
但他面上絲毫不顯，只說道：“我沒事，你繼續吧，別讓公主等急了。”
駱星衍見他确實也沒傷到，便點點頭，并不多想，又站回到原位，繼續起來。
後面他發出的鞠球忽高忽低，忽快忽慢，變化多端，亦是十分難接。最終這二十多人的隊列裏，只有三個人接到了他傳出的鞠球。
站在一旁的李昱歡已經看呆了，沖着趙若岚笑道：“昭陽啊昭陽，你這樣大動幹戈地選人，偏偏只選出來三個，還差兩個，你說可怎麽辦？”
趙若岚将手一揣，“這好辦，駱侍衛可以頂替一下，至于另一個——”
她說着，朝着趙若屹看過去，才要說話，就聽趙若屹旁邊的趙若峥自告奮勇道：“皇姐，若峥可以嗎？”
趙若峥年紀太小，人又清瘦，實在不是個蹴鞠的料子。
趙若岚才要回絕，只見趙若峥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滿載乞求地看着她。
他是當今劉皇後之子，自小被劉後按着太子标準精心教養。四歲能詩，五歲弈棋，六歲通史。如今剛過十歲，已經鮮有像今日這樣閑樂的日子了。
趙若岚想到上一世他在劉後和趙若岌争權失敗之後，被貶為庶民發配邊疆，路上蹊跷而亡。那時，他還未及弱冠……
回絕的話到了嘴邊，趙若岚最後只揉了揉他的發髻，微微屈下身來笑着說道：“我們小峥難得跟皇姐提請求，皇姐又怎麽會不同意呢。你想上場就去吧，但要保證不會傷到自己。”
趙若峥眼底幽深，臉上挂着燦爛的笑容，追問道：“皇姐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趙若岚随口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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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若岚這邊定好了人選，李昱歡也很快定下了她的那一隊。
她便是用的尋常方式來選的人，看哪個人的白打技巧高超便點了誰。最後，李昱歡又說為了公平起見，自己這隊也需一位皇子坐鎮，便将趙若屹也拉進自己的隊裏。
趙若岚自是沒什麽異議，只告誡上場的所有人，鞠場上無貴賤，都要拼盡全力，切不可因身份而有所顧慮。
說完這些之後，她又将自己隊伍裏的選手都集中起來，向他們講述要用的戰術。
“諸位能被大皇兄選來，想必都是個中好手。但今日之賽不同往日，還請諸位按我說的去做。”
五個人均點了點頭，趙若岚繼續說道：“須知蹴鞠之賽，合則勝，寡則敗。今日需諸位中實力最強的一人守在中間，斷對方之傳蹴，分己方之妙鞠。你們之中誰能勝任？”
趙若峥自知自己未經訓練，人又瘦小，并不接話。
而另外三個侍衛則相互看看，都有些不敢應聲。這位置聽着就極重要，若是有個疏忽，恐怕公主會怪罪。
趙若岚見他們都不說話，看向駱星衍。
“駱侍衛，你來可否？”
她其實也未見過他在賽場上蹴鞠，但心裏莫名有種信任之感，覺得眼前的這個人絕對不會令她失望。
駱星衍一身武藝無雙，可這蹴鞠他還真沒怎麽練習過，不過是偶爾被相熟的侍衛拉去充個人數，鬥過幾場。
他見趙若岚一雙眼如秋水般定定地看着自己，只覺得那場上哪怕是火坑他也願意跳進去。
“屬下定不辱使命。”
趙若岚微笑着點點頭，又開始安排另外幾個人的位置。
她蹲下/身來，拔下一支金簪在地上畫起圖來。旁邊的五個人也跟着她蹲下來，将她圍了個結結實實。
“諸位請看，”趙若岚邊說邊畫，“這裏便是駱侍衛的管轄範圍。”她說着，在畫好的鞠域上加了個四方形，并在裏面寫了個“駱”字。然後，她又如法炮制，将剩下三名侍衛的位置畫了出來。
最後，她才在最前面空出的區域裏寫了個“峥”字。
“小峥，這裏便是你的疆土。”
趙若峥看着這片離鞠門最近的地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問道：“皇姐，你真的要我在前面嗎？我，我雖然很想上場，可确實沒怎麽玩過蹴鞠，萬一……”
趙若岚見這個平日裏板正得如同玩偶一般的皇弟難得露出這樣的孩童表情，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臉。
“放心，駱星衍會将鞠球送到你腳下，你只管玩就好。”
趙若峥聞言瞥了眼蹲在趙若岚旁邊的駱星衍，最後停在他們輕觸的衣角上。
“若峥曉得了，皇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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蹴鞠之賽正式開始，趙若岚和李昱歡立在殿前，充作裁判記籌。
趙若岚那一隊均系着墨色的發帶，李昱歡那一隊則系着緋色的發帶，一時間場上雙色之帶飄逸飛揚，好似舞宴表演。
李昱歡将隊中最厲害的兩個人放到了最前面沖鋒，是以一開場沒過多久就進了一籌。
“怎麽樣，昭陽？”李昱歡拍手笑道，“看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咱們約好三籌定勝負吧，我可不想咱們因為這個生分了。”
這話裏話外的意思是如果賽完整場的時間，恐怕趙若岚會輸得太慘。
趙若岚一臉風輕雲淡，“好呀，三籌就夠了。”
鞠球在空中飛速旋轉着，駱星衍就地起跳，向後一仰，身軀舒展如一輪滿月，腳尖穩穩地勾住尚在半空之中的鞠球，一招“雙肩背月”，将鞠球傳向位于前方的趙若峥。
他這一腳傳得極精妙，趙若峥接得極順腳。
借着鞠球下墜自帶的沖力，趙若峥只擡腳一撥，便将鞠球踢進了鞠門之中。
拿到這一籌，兩人同時看向趙若岚。
趙若岚站在殿前，冶姿綽态，沖着他們展顏一笑。
自此，鞠球再也沒離開過這兩人的腳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