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鞠術
鞠術
因着寒食和清明相鄰甚近,昭平帝登基之時,便頒布新律:寒食連通清明,舉國休假五日。
正值春陽新景,鮮花滿路,這幾日便成了大昭國春日裏最歡快的節日。
每年這個時候,宮中都會舉辦一場盛大的蹴鞠比賽。昭平帝會從王孫公子中擇選兩位,讓他們各帶一隊,在寒食節那日禦駕高樓,觀賞對戰。
往年都是大皇子趙若屹和四皇子趙若岐各領一隊,今年趙若岐被派去津陽祭祖,另一個人選便換成了趙若岌。
趙若岚那一世不喜蹴鞠,且當時一心撲在葛庭鷺身上,對這次兩個皇子的對戰無甚印象。
不過如今,她定是要支持趙若屹取勝的。
昭平帝偏愛蹴鞠,誰要是能在這上面有所建樹,定能得一份另眼相待。
莺啼百轉,花開千卉。
趙若岚坐在錦絡秋千上,思緒随着秋千的一上一下飄散出去。
兒時母後就常在院子裏白打,有時候上了頭,還會叫鳳陽宮裏身形靈巧的侍女一起加入,分成兩隊,就地而戰。直至後來,母後甚至還組建了“仕女園社”,專門訓練宮裏的女子蹴鞠。
趙若岚還記得當時母後還有一本小冊子,上面記載着仕女園社裏每個女子蹴鞠的特點,還有一些布戰之術。
那本小冊子後來收到哪裏去了?趙若岚秀眉微皺,一時間怎麽也想不起來。
“啊——”
她想得入神,沒留意身體平衡,腰上一脫力,眼看着就要從秋千上跌落。
好在駱星衍在一旁時刻警覺,幾乎是下一瞬,就将手邊秋千上的錦帶擲了出去。
那輕飄飄的絲帶挾裹着內力,宛若游龍一般,從秋千的這一側飛到那一側,然後借着力,在端頭緊緊纏住,拉出一道防護來。
趙若岚借着後腰的托力,穩住了身形。
秋千順着慣性蕩到最低點,駱星衍眼明手快地抓住了繩索,将秋千定住。
“公主殿下,您可還好?”
趙若岚扶着他的胳膊從秋千上跳下來,眼中完全沒有劫後餘生的驚恐,反而帶着失而複得的欣喜。
“走,叫上傾墨,去青林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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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墨是文昭先皇後一開始就選出來給趙若岚的侍女,年歲和趙若岚差不多大,人頗秀敏,伴着她啓蒙識字,後來專管鳳陽宮內的文房清玩。
她拿出青林山房的鑰匙,将房門打開,疑惑地問道:“公主何故要來這裏?這間屋子許久未曾打理,不說塵土漫天,恐怕還會有不少蛀蟲。殿下要找什麽,吩咐一下,讓奴婢去找不就行了?”
“那小冊子并未登記在冊,你又沒怎麽見過,恐怕會找不到。”趙若岚說着,擡腳就要往屋內走。
“殿下稍等。”駱星衍從懷中抽出一條絲巾遞給傾墨,“剛剛去叫傾墨姑娘的時候問攬墨姑娘要來的。屋裏塵土多,殿下還是遮一下吧。”他說着示意傾墨給趙若岚戴上。
趙若岚微笑着任由傾墨将絲巾圍在臉上,遮住口鼻。
“駱侍衛,”她一雙秀目滿盈笑意,“只可惜你生成了男兒身,不然的話,鳳陽宮一等侍女的頭銜絕對非你莫屬了。”
“公主……”駱星衍被她一句話說的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趙若岚見他人高馬大,面皮卻如此之薄,心中好笑。她心情愉悅地帶着傾墨走進屋中。
青林山房原是文昭先皇後的書房。文昭皇後仙逝之後,昭平帝親自選了九九八十一本珍本封入墓中陪葬,剩下的書冊便都留在了這裏。
趙若岚記得母後記載蹴鞠的筆記連個封題也無,想來父皇是肯定不會挑揀出來放入墓中的。而鳳陽宮裏也未曾見過那本小冊子,所以十之八/九那冊子就在此地。
她站在層層疊疊頂天立地的書架前面,一眼掃去,心中再次感嘆母後的慧心巧思。
這一排排的書架,确是母後按着內容分門別類放置收納的。
趙若岚走過幾排書架,很快就在标着“放歡”的架子上找到了想要的那本小冊子。這小冊子果然如她記憶中的一般,不僅記載着社內每名女子的技術特點,還詳盡地著錄了各種蹴鞠陣型攻擊之法,甚至還配有圖畫。
那些畫都是清一水的白描,着墨不多,卻遠近得宜,虛實有度,栩栩如生。即便是趙若岚這樣對繪畫沒什麽天賦的人,也能一眼看出作畫之人水平之高。
趙若岚心下詫異,她從未見母後畫過這些畫。況且以母後那種和自己差不多的水平,斷然是作不出這些畫來的。
宮中的畫師多精鑽工筆,也未曾見過有如此擅長白描之人。
趙若岚此時只恨自己當初對蹴鞠毫無興趣,竟一點也想不起來這本冊子後來又經過誰人之手。
不過,只要趙若岌的人沒見過就可以。
她收好這冊子,又瞥見旁邊一本題名為《散愁》的本子,便拿起來翻看。
結果這本子上确是母後記載的各式各樣的酒的做法,有些還帶着紅簽點評,什麽“空有盛名”什麽“差強人意”什麽“不愧青之最愛”……
趙若岚看着母後妙趣橫生的批注,心頭又暖又酸。
母後在世之時,她年紀尚小,這些酒她一口都沒嘗過。如今她終于可以随意去品嘗了,可母後卻早已不在人世。
趙若岚将這個本子也收好,連同記載蹴鞠的小冊子一起帶出了青林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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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昱歡來找趙若岚的時候,她還在研究母後留下的小冊子。
“昭陽,咱們可是去蹴鞠,‘蹴’是用腳踢,可不是用眼看。”李昱歡敲了敲桌臺,“你在這研究得再好,也抵不過出去來一場實戰啊。”
趙若岚看都沒看她,一雙眼依舊盯着手中的書,輕聲說道:“你先去找大皇兄吧。我把最後這幾頁看完就去找你們。”
李昱歡哪兒會如她所願,只見她一把搶過趙若岚手裏的小冊子,随便翻了翻,口中說道:“我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秘籍,原來是個連名字都不敢寫上去的人胡謅的。”她指着其中一頁,道:“你看,這裏說‘六人之局,強者在中’,這分明就不對。”
“哦?”趙若岚微微笑着,儀态萬方地站起身來,“哪裏不對了?”
她倒要看看這個李昱歡要對母後的戰術大放什麽厥詞。
“技術最強的人當然是應該站在最前面了,這樣才能進鞠得籌啊!”李昱歡認真的回答着,還沒意識到自己“身處險境”。
趙若岚假模假樣地點點頭,“照你這麽說,用這套戰術是決計贏不了的?”
“那是自然。”李昱歡将自己越埋越深。
“可空口無憑,要我如何信你?”趙若岚微笑着問道。
“昭陽,你要是不信,咱們現在就可以找幾個人對戰看看。”
趙若岚就等着她這句話呢。
“好。但要先說好彩頭,如果我輸了,我就把這冊子丢掉再也不看。如果你輸了——”
“我怎麽可能會輸!”李昱歡搶着說道。
趙若岚不說話,只盯着她看。
李昱歡臉一紅,連忙說道:“如果我輸了,就任你差使!”
趙若岚笑出聲來,“也不用任我差使,如果你輸了,就答應幫我辦一件事,如何?”
“這有何難。”李昱歡繞過書桌,拉着她的手就往屋外走,“我們這就去戰他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