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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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這并非一個好玩笑,因為有人竟會當真,陸芸趕緊補一句:“我開玩笑的。”
盛茗旭卻一本正經望着她道:“我沒開玩笑。”
陸芸覺得眼前這小子硬要挑缺點的話,就是幽默細胞真不多。
比如此刻,話都讓人接不下去了!
隐隐約約的思緒疙瘩突然變清晰,陸芸心底忽起一陣戰栗:“不對,你讓皇上取消婚約?這樣的行為難道不是抗旨不遵麽?”
盛茗旭斂眸,并未急着否認,而是稍稍過心,提煉了下核心,對她道:“別人或許是,我,不是。”
也沒見你長兩個腦袋!這麽牛?陸芸細細品了品這回答,總覺得他的話好似只說了一半。
“為何?你不也是皇上的臣子,還能特殊對待?”陸芸真不明白。
他的胸有成竹反而令她不安。
這小子只是一個大将軍,再怎麽奇功赫赫也不可能越過天子的威嚴與權利。退一萬步說,哪怕是太子皇後這些特殊身份的,也不能抗旨不遵。
盛茗旭卻并未答她,而是敏感反問:“你很擔心我?”
“嗷,”陸芸一愣,不想撒謊,接得很順,“對!姐以後還得仰仗你,所以你的平安于姐,很重要。”
無論背後出于什麽,被她這樣往心裏惦記,盛茗旭很受用。
為了讓她安心,他沖她明朗一笑:“放心吧,我心裏有數,不會做讓自己犯險之事。你盡管放心大膽來仰仗。”
話糙理不糙,可這表達,易生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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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芸心中微妙,可還是配合致謝:“行!那姐就不客氣了,無論怎樣,你行事都要三思而後行……若往後真有什麽大事非做不可,能商量着來就商量着來。那老話說得對,多一個人多一份力。姐雖然力氣不行,可自認為腦力還可以勉強用用。”
“好~”
她似乎很刻意,克制着不再如往常一樣沒心沒肺喊他“旭旭”,“小旭”,“阿旭”,又刻意用“姐”自稱,盛茗旭心中知她用意,但他沒資格要求什麽,關于稱呼。
事實是,他也有些混亂,到底更期待她喊他什麽。
從前只覺她喊“旭旭”、“小旭”、“阿旭”是親昵,可今日在他表露心跡後她忽然改口一聲“盛将軍”,反倒倏然點醒了他!
若喚“旭旭”、“小旭”、“阿旭”是把他當弟弟看待,那“盛将軍”,她是把他當做一個男人對待了。
雖親密不及前者,可于他而言,卻像是一種別樣的情話。
盛茗旭無法自欺,這種稱呼上的轉變給他帶來的細膩情感差異,真實存在。
甚至于她每喊他一聲“盛将軍”,他的心尖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酥麻感劃過,微妙,又令人沉淪。
而這種感覺,被她喊“旭旭”、“小旭”、“阿旭”未有。
被她看做一個強壯的男人,體驗感很妙。
她喊他“将軍”,又近距離看過他殺敵,保不齊腦海裏會時不時浮現他骁勇模樣,一想到這,盛茗旭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第一次在一個将軍臉上,看到一種類似女兒家嬌羞的微表情,把陸芸看得懵一臉:“你,笑什麽?”
“沒什麽。”盛茗旭斂笑,“你盡可放松些,與從前一樣。再如何,京城生活總沒軍營那般苦。吃住行穿,都會有意思許多。”
想着最初是他硬要把她留下,跟着一群糙老爺們過了好久的軍營生活,諸多不便但也被她克服,忍受至今。
更別提她的箭傷,盛茗旭心覺抱歉,很是認真地打量了下她的衣着:“明日之後,你想穿什麽就穿什麽,不是非得一身男兒裝。”
陸芸被他這麽一點,心中一支愣:“你們皇上,知道我是女的嗎?”
盛茗旭沒想過這個問題,她在問,于是現想:“大概是知道的。若不知,明日再當面禀報,也是一樣的。”
“……”
看他雲淡風輕不以為然的樣,陸芸就差以為他與皇上是拜把子了,這麽好說話的君臣?
“你若困了,先睡吧。”尋思着也不早了,盛茗旭貼心提醒。
陸芸沒睡意,可确實到躺下的點了:“好,你也是,回去吧,早點休息。”
“嗯。”盛茗旭點頭,雖不舍但還是把目光利落從她身上撤回。
到了帳口,又忍不住轉回身,第一次把她教給他的睡前言語學以致用,“晚安。”
陸芸倉促一笑,回應他:“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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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好一會,帳內的丫鬟終于再度露面,雖滿心膽怯,但還是顫顫巍巍鼓足勇氣把自家小姐的話原封不動帶給面前的大将軍:“大将軍,我家小姐說有啥事明天再說,誰都不能打擾她睡美容覺……”
聲音到最後幾近蚊子叫。
盛茗旭雙眉一蹙,他聽清楚了,但不明所以。
在原地駐足半會,将此歸為毫無預兆地無理取鬧,他決定離開,不浪費口舌了。
本想提前知會文青黛一聲,無論如何,她也是這場婚約的另外一個當事人。于情于理,他都該過來這一趟,把有些話說開。
可顯然,她并不想聽。在他的地盤,鬧起了千金大小姐的脾氣。
而這脾氣,對他無效。
早些時候誤以為她改了性,這會一看,就是從前那個文青黛,不僅從未更改,反而變本加厲起來。
盛茗旭轉身,一字未留,大步離去。
文青黛的丫鬟終于擡頭,巴巴望着高大的背影漸行漸遠。
她比這位大将軍還要糊裏糊塗:自家小姐不知怎麽了……行為處事看似正常,實則隐隐約約透着怪誕。
若放從前,這尊貴的盛大将軍親自過來找,她家小姐還不得高興得手舞足蹈,第一時間梳妝打扮,以最佳姿态迎人!畢竟是心心念念期盼的男兒!
不會是剛才那般,冷着面讓她出來回絕,像是很嫌棄似的。
還有什麽“美容覺”,也是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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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盛國朝堂之上的劇情,陸芸心中有了大概,可整個人反而更加沒了睡意。
獨自仰躺在床,雙眼望頂,腦海裏全是她不可控的樁樁件件。
想來想去都沒個令人真正安心的果,于是又不知覺把“亂入”這個時空後的前前後後給倒放了一遍。
哎……陸芸聽見自己心中嘆了口氣,身子應和情緒起了乏,兩眼無聲合上。
還是睡覺吧,船到橋頭自然直。
不知過了多久,陸芸從本就不深的睡眠中醒來,擡眸帳邊,一眼瞅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盛茗旭?
他在她帳外做什麽?
難不成忽然想起了什麽事要找她商量?
床上的人氣息忽亂,眼睜睜看着那高大的人影從左邊踱步到右邊,轉身,停頓,又踱步回左邊,如此往複……都不用看他的臉,就給人一種糾結氛圍的視覺描述。
陸芸猶豫着,不知該不該起身。
這個點,外面應該已經很冷了。他若真有事,一直這樣徘徊下去總不是事。他若沒事……
沒事就不會杵在外面!
陸芸決定下床。
長袍外衣随意裹身,來不及如常穿整齊,只想着聽完他的事方便回來入窩。
誰知人到帳簾處,還沒來得及擡手,就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有人瞬間撩開簾布,見她模樣,心中一動,不由分說迅速閃入帳內,放下簾布。
“怎麽起來了?”盛茗旭鼻子通紅,眼眸清亮,語生憐惜。
陸芸見他挨凍許久的可憐模樣,心中匪夷更甚:“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盛茗旭對着她,看着她滿心滿眼也是他,似一場久旱逢甘霖,一顆躁動不安的心,立馬平穩下來。
只是望着她,就是不說話,陸芸愈發茫然無措:“怎、怎麽了?”
盛茗旭忽不自然一笑,低聲道:“可以說嗎?”
“嗯?”陸芸覺得他有些反常。
她從未見過的一種反常,他的肢體隐約給她一種慌亂無序感,“你說,我聽着。”
盛茗旭很少去聽自己的心跳,可這一晚,他幾乎每時每刻都能聽見左邊胸腔內,那股不安分的跳動,節奏任性,不受他控。
陸芸小臂覺冷,忍不住催促欲言又止的家夥:“趕緊,有事說事,姐困呢!”
盛茗旭一聽,反而先催她回床上:“你回被窩,小心受涼。你躺床上,我再講也一樣。”
陸芸算是看明白了,鐵定不是什麽急事。既然不急,就由他慢騰騰組織語言去,她先回被窩要緊。
目光小心翼翼随着她,眼看她躺好,盛茗旭松了口氣,眸底全是溫情低轉。
陸芸調整了下氣息,扭頭沖他道:“好了,說吧,啥事?”
盛茗旭離床僅兩米,再被她催,頃刻慌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不容易恢複平穩的一顆心,又加速蹦噠起來:“我,那個,”
陸芸眉頭一皺,這人怎麽回事?
“你怎麽了?”啥時候這麽忸怩過!眼睛因為用力瞪人微微發酸。
盛茗旭下意識錯開滾燙的目光,逃避她的直視,望着床邊某處,低垂道:“今晚我可以留這帳內麽?”
陸芸眨了眨眼,調整了下眼部吃緊的肌肉,重新瞪着他:“為啥?”
盛茗旭略尴尬,卻及時答她:“我,睡不着。”
陸芸不由一笑:“怎麽?明天要見皇上了所以太激動?還是太忐忑?”
“不是……”盛茗旭搖頭,“不是這個緣故。”
陸芸往被窩縮了縮:“那是為何?”
盛茗旭一咬牙,重新對上她的雙眸,剎那決定沖一把,把真話全掏給她聽:“我在自己那帳,只要一閉上眼,就全是你……”
臉上毫不防備的笑驟收,雙目抵入一雙真誠的眼,陸芸聽見自己的小心髒,“嘭嘭”兩下——繼而一陣抽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