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似受驚的小白兔頃刻彈出他的懷,盛茗旭聽見她帶慘地“吱”了一聲,心頭跟着一緊,忍不住柔聲提醒:“小心點,別扯到傷口!”
陸芸眉頭痛苦皺着,見他再次伸手欲觸碰,下意識往後又退兩步:“你站那,別動,我自己心裏有數。”
從前也不是沒有肢體接觸,可從來她對他心思純粹,只是當家人般互動。
今晚他毫無預兆把話挑明,令她無法再忽視兩人之間男女有別。
也是奇了怪了,仍是一身男裝,仍是刻意模仿男子的舉手投足,與過去每一日并無二致,可眼下,心境卻完全迥異。
仿若一瞬間,就再也無法“僞裝”性別。
因是清一色男丁的軍營,自然女扮男裝方方面面都更“便利省事”,也不會造成任何可能的影響,但明日之後,必然不再是士兵集體生活,也就沒了非得保持“現狀”的必要。
盛茗旭心中擔憂:“要檢查下傷口麽?”
“……”陸芸錯愕,想都沒想就拒絕,“不用,我沒事。”
“喔。”意識到她反應背後的心思,盛茗旭倏地一下紅了臉,“那沒事的話,你先休息。明天我們一同進京面聖。”
“等等!”見他要走,陸芸慌然叫住,“一同面聖?你要做什麽?不是,我是說,你是大将軍,要向皇上述職複命,我一無關緊要人員,為何要同去?”
盛茗旭見她全身緊繃,試圖讓她放松些:“你可領賞。”
陸芸吞聲:“領……什麽賞?”
盛茗旭含笑瞧她:“你救了我,兩次。”
陸芸沒料到他會這麽算,心裏一轉:“你本人謝我就行,不用勞駕皇上謝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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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行,”盛茗旭顯然不認同她的說法,“你救了我兩次,皇上已然全部知悉,即便我不主動帶你去參見,皇上也必會召見你。”
陸芸這下啞了口:“……”
轉念,又想起令她惴惴不安之事,于是試探問:“你讓皇帝取消婚約,會傷害到文丞相的千金,你可曾想過?”
“想過。”盛茗旭眼裏的笑即收,嚴肅起來,“可比起餘生同一個不愛她的男子共處一室,取消婚約于她傷害較輕些。”
陸芸:“……”
盛茗旭眸色回暖:“你也是女子,若你面對這樣的處境,是希望如期嫁給一個從未喜歡過你,且未來也不可能喜歡你的男子做夫君,還是選擇不要這樁姻緣?”
陸芸:“……”
她的沉默即回答,盛茗旭沖她不太自然地一笑:“任何事,事前控制,永遠好過事中控制、事後控制。我不想耽誤一個姑娘的人生,也不願折進去自己的人生。”
陸芸:“……”
盛茗旭見她眉宇一舒,心中某處跟着釋然輕快起來:“誰的人生,都如同外面夜空裏高懸的那輪明月,只此唯一。”
陸芸忽覺心中龇苦:誰能懂?偏偏她的人生,正在遭遇“非唯一”的反常轉場。
見她嘴角一癟,盛茗旭下意識關切道:“怎麽了?”
誤以為她傷口在作痛的緣故。
陸芸搖頭,心中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沒錯,可總覺得哪裏怪怪的:“……沒怎麽。”
盛茗旭願意給她足夠的耐心,于是嘗試引導:“你若有不同看法,但說無妨。”
陸芸心中一閃:“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文小姐對你已用情至深?”
盛茗旭苦澀一笑,實話道:“不會。”
“為啥?”陸芸不明白。
盛茗旭很是篤定,大方解她疑惑:“我與文青黛都沒相處過,彼此壓根不了解,談何用情至深?若真有你說的用情至深,那也不是對我。”
“啊?”陸芸愣住,以為故事還有轉機,“那是對誰?”
盛茗旭爽朗一笑:“對她自己拼湊遐想出來的我。或是基于旁人對我的各類評價,混合她自作多情傾向于虛構出一個滿足她情感期待的我,一個與真實的我壓根無法重疊一致的形象,就是她可能用情至深的人。”
一番抽絲剝繭又不缺條理的推心置腹,令現代人猝不及防,當即愣在原地,心生佩服。
這家夥,才是心理師吧……陸芸覺得自己從前好像小看了他。
他懂的不少,看得出來特別愛思考,平時沉默寡言的時間估計都用來琢磨人生了。
可這小子既然懂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因單向個人憧憬生“偏頗感情”這個過程,那他就該明白,他對她,如同文青黛對他——沒有分別。
或許唯一不同的是,他覺得他與她這段時間下來有近距離接觸,甚至幾乎朝夕相處……并非沒有任何接觸。
可問題就在這,他“接觸”的也不是一個原版的她,是為了在這時空保命好活而努力扮演出的一個叫“陸昀”的古版女子。
看,他甚至都不知她身份證上的真實姓名,叫“陸芸”,而非“陸昀”。
怎麽談“喜歡”?
盛茗旭癡癡望着自顧自沉默的她,想她又在琢磨什麽,便不随便打斷她,一如過去那般,給足她思想上的個人獨處空間。
在她之前,盛茗旭一直以為只有他是另類,動不動喜歡獨自發呆,想事。
待遇着她後,慢慢發現她時不時喜歡一個人呆着,放空遐想,或是全心投入學習文字,從天亮到天黑都不帶停的,便知也是一個精神世界異常豐厚之人。
于他,是遇着同類人了。
豈有不被吸引之理?
豈有不珍惜之理?
那麽多天努力克制自己情感,是怕打擾到她的那份自在,也擔心稍有不慎會吓到她……
念頭像細胞分裂,越想越無休無止,雜亂叢生,擠得人心口逐漸暴躁,陸芸努力平息自我紛擾,決定開門見山。
她恢複了平時淡然從容的狀态,眸色平靜又祥和,望着今晚連連給她“驚吓”的少年将軍,将心中擔憂擺了出來:“盛将軍,你明日同皇上請求取消婚姻後,不會提出再另行賜婚吧?”
沒提另行賜婚的女方,可這問一過盛茗旭雙耳,她的名字赫然躍上他的心間。
所以,她是擔心嗎?
盛茗旭不想對她有欺騙,只想同她直來直往:“不會。”
她又猜錯了?他答得那麽篤定,看上去不像是撒謊……陸芸有些拿捏不準,與他再如何朝夕相對可畢竟時日并不多:“那就好……”
雖有預料可聽她親口講出這三個字,盛茗旭心中還是忍不住起了微顫:是他不夠好入不了她的眼?還是只是因她習慣将他當作家人看的緣故?
氣氛有些微窒。
盛茗旭垂頭,渙散目光胡亂晃過自個雙腳,似自顧自低聲剖析道:“皇上不喜男兒耽溺于兒女情長之中。所以,即便我很想做那樣的事,可你的安危始終得放在第一位,明天不會,以後也不會。有且只有皇上主動賜婚。”
陸芸哪裏會想到還有這一層,下意識屏息瞧他。
“總之,我會努力。”這才是最想對她說的話。
陸芸覺得今晚腦細胞明顯不太夠用了。
見他擡頭,對上她的雙眸,似帶了些不經意的委屈,一字一字把話說全:“我答應過你的,會護你周全,決不食言。”
陸芸雙瞳一顫,有那麽一瞬間,驚覺原來同一句話,于不同的人,是不一樣的心境與意思。
可若真深究,似乎又是同一種內核,都是竭盡他所能,護住她周全。
鼻子莫名一酸,她故作無意地錯開了他的注視。
倒是盛茗旭,比方才任何時刻都要自然些:“你有沒有想過,問皇上要些什麽賞賜?”
陸芸一驚,詫異反問:“這賞賜還能自己選?”
盛茗旭點頭:“應該可以。”
陸芸不帶猶豫地,脫口而出心中最想要的一樣東西:“那就給我來座蜂場吧!”
“蜂場?”盛茗旭萬分震驚,稍帶一絲本能恐懼,“養、養蜜蜂?”
“對啊!”陸芸點頭敲章,“就是養蜜蜂的農場!當然,你們這裏也無所謂是不是農場,環境什麽的肯定比我們那好,所以重點在于這個面積,盡可能大些,我想把工作室也放在那!等等,不止工作室,住處也得安排在一塊,方便。”
盛茗旭知她能善用那恐怖的小玩意,可不知她為何如此沉迷于養蜂,雖說自己養的蜂用起來肯定比臨時野外抓的要順手,可問皇上要賞賜,要座蜂場?
這……聽着就令人生奇。
要座宅子都比要什麽蜂場強吧。
再想到他對蜜蜂從小就有的強烈恐懼,盛茗旭愈發不覺得要這樣一個賞賜是個明智的舉動!聽她這意思,若真如了願賜她一座蜂場,到時她本人是要常住蜂場那了……那他還怎麽靠近她?與她朝夕相對?
按照盛茗旭原本的計劃,是打算邀她去他将軍府常住,就把他的府邸當做是她自己家就行。可她好像從未這樣想過?反而最想自個單獨搬出去住?
若她不在他的視線範圍內,那未來他若想時時刻刻護她周全,怕并非易事!
一想到這,盛茗旭整個人都有些不爽利起來,猶豫了半響,他決定對此說點什麽:“你就不想要一些更值錢的賞賜?”
“更值錢的?”陸芸跟着重複,瞬間雙眼發光,“也行,那就黃金萬兩!”
盛茗旭哪裏能料到,有人要賞賜忽從地上直沖天上:“額。”
“不現實?”陸芸讪讪一笑,多少有些自知之明,“好吧,是有點多了嗷~”
不是她獅子大開口,而是現代電視劇裏都這麽演!那皇上財大氣粗,賞賜大臣或手下,都是大手一揮,動不動就是賜黃金萬兩,看來,也不一定符合客觀現實。
要麽,就是盛茗旭他的國家沒那麽有錢,小國一個,沒那麽富。
盛茗旭見她笑得局促,不由會心一笑:“黃金萬兩,我給你。”
陸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