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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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茗旭心中怒火熊熊,是他自己臉歪失了理智,竟信了這樣一個信口雌黃的歹人!別看“他”行不勝衣,可若是用毒高手,照樣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借蜂奪他性命!
還好,他的副将多留了個心眼。
陸芸察覺氣氛大變,也顧不得其他,趕緊如實相告:“将軍大人,您別誤會,我不是想謀害您!出門走得急,我沒帶身份證件。是這樣的,我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個蜂療師,是正兒八經的非遺傳人,用蜜蜂給人治病是我們陸家的拿手絕活。依我對您面部及氣色的觀察,想必近日操勞過度,思慮過甚,導致面癱,所以我拿蜜蜂給您蜇下幾個重要穴位,可讓您的俊臉恢複如常!”
陸芸不知原委,見如臨大敵的兩人不為所動,趕緊繼續往下說:“還有,即便退一萬步講,若我真要對您不利,也不可能用幾只蜜蜂啊!蜜蜂又蜇不死人!像您這樣帶兵打仗的大将軍,被蜜蜂蜇一口不痛不癢的,壓根就沒任何傷害可言!”
“閉嘴!”忠心耿耿的副将實在聽不下去,及時喊停!他的首要職責永遠是保護自家将軍安危!而眼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渾小子竟敢用言語當面恐吓震懾将軍,豈有此理!
陸芸心中真慌了,她不知問題出在哪……想拐着彎拍将軍馬屁可似乎拍錯了?
這将軍的手下越看越像一個暴力狂,萬一情緒過激真的拿匕首刺她,她不得冤死!
關鍵時候,本能會讓人做出前所未有的舉動!陸芸“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可憐巴巴乞求:“将軍大人,小的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字妄言,小的必遭天譴,五雷轟頂,絕無二話!”
下巴跟着止不住顫抖,陸芸越說心裏越慌!頸部疼痛感瞬間膨脹!
若真是穿越了,那她眼下處境,怕真的稍不留神腦袋就掉!這将軍與他手下都是動不動亮兇器的暴力狂,她雖不知他們的雷區,但顯然此刻雷區已炸!無論如何,得盡快拿蜜蜂治這張臉才行!
盛茗旭見過太多膽小之徒在他面前露出無法自控的恐懼,眼前這個,已是滿頭大汗,足以說明“他”內心何等懼怕,所以,應該沒膽子糊弄他。既到了這一步,就容“他”試上一試。
“報!”帳外忽有士兵壓着聲音低吼。
帳內三人同步扭頭去瞧。
副将疾步到門口,掀起簾子,最新軍情迅速彙入耳朵。
“将軍,有情況!”有外人在場,副将不敢直接把軍情吐露,将軍抱恙,又不好如往常那般上前近身彙報,只好掂量着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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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盛茗旭卻不介意,膽小如鼠之輩,素來不足為懼。再者,他也不可能讓其輕易出了這營帳。
“将軍,探子最新來報,敵軍對我方進攻提前,明晚橫渡湧江,預計子時到達。”副将咬緊牙根,一字一字如實禀報。大敵當前,将軍卻面患惡疾,身為手下,怎一個心急如焚了得!
盛茗旭聽後,目露兇光,卻不做聲。
帳內靜得可怕,陸芸一個沒憋住,喘了口大氣,頓覺失态,趕緊擡手捂住嘴,生怕引來現場兩位目光殺!
毫無疑問,她真的穿越了……好穿不穿,還穿到了一個正在行軍打仗的隊伍裏!從小到大,陸芸第一次深深感受到,何為性命難保!
“退,下。”今晚話說得太多,盛茗旭覺得面部肌肉酸得厲害,本來還有時間猶豫斟酌,眼下,只能冒險一試。
敵軍那将領長得像個妖怪,素來以容貌自卑,本就妒忌他面目多時,若明日交戰見他蒙面,心中必然生疑,萬一被其瞧見當下真實面容,必定對他冷嘲熱諷,極盡侮辱!大丈夫帶兵在外,豈容這等醜陋之人這般冒犯!
盛茗旭一想到這種可能,頭皮就發麻!
“是!将軍!”副将心中還想說點什麽,可将軍已發話,他只能照做。若這不知輕重的小子真對自家将軍做出什麽不好之事,他和兄弟們就在門口,闖進來也是分分鐘的事!
陸芸是聰明人,眼下局勢,又轉回于她有利的一面。
正琢磨着措辭主動與将軍發起聊天,他卻先一步道:“痛……嗎?”
……陸芸萬萬沒想到,直接一個原地語噎!所以,這看起來淩霜傲雪無所畏懼的大将軍,竟怕一只小小蜜蜂蜇一口?!屬實沒想到!
“說,話。”盛茗旭怒目,直直逼視又開始瞧着他發怔的小子。
“不、不痛啊!”陸芸結巴道!
不問還好,這一問她也有些咬不準了,畢竟痛不痛的,取決于這群野蜂蜇人時的勁,以及被蜇之人對疼痛感知的阈值,可這些話,這種時候,她斷然不能一五一十如實道出,“将軍大人,您放心,就跟蚊子咬一口差不了多少!像您這樣智勇雙全的大人物,久經沙場,從來無懼刀劍,更何況被這小小蜜蜂蜇一下,完全不值一提!您放心,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與蜜蜂打交道,閉眼都能拿捏好它們!”
這最後一句,不是陸芸吹牛,純實話實說。
“好。”半信半疑的盛茗旭,心中天平稍稍起了傾斜。
他雙眼不瞎,膽小如鼠之徒講這番話時雙眸發亮,氣勢磅礴,信心十足,像變了個人似的,想必所言非虛!
更何況,比起被敵軍那醜八怪将領恥笑顏容,他寧可咬牙挨蜜蜂蜇!丢什麽,都不能丢面丢人!孰輕孰重,他心底門清!
陸芸心中暗暗舒了口氣,擡步上前時,餘光下意識刮了一圈帳外。顯而易見,把守的士兵多了不少,而那個門口晃動的身影,便是剛才那難纏的副将!慶幸這位極度看重面子的将軍大人,把他支走了,不然,誰都無法保證,施以蜂療時,這副将又會怎麽大呼小叫!
帳內就剩兩人,彼此一舉一動,甚至呼吸節奏,都變得異常敏感。
陸芸慢慢靠近那定在床沿邊的大人物時,察覺到他的氣場有變,似乎沒剛才那麽不可一世了……眉眼區不經意露出來的那份柔軟,更像是她醫治的那些小朋友。
直到在他跟前站定,由他滿是戒備昂首瞧着,陸芸心中醍醐灌頂:這是害怕的表情!
看來,他是真的在怕啊!
盛茗旭從未料到,有朝一日,他會如此懼怕這樣一個怎麽瞧怎麽羸弱不堪的小子一步步靠近,“他”手裏的那個木盒,對他造成的威懾力堪比利器!
甚至于有那麽一瞬間,他能瞧見關在裏面的那些恐怖玩意,一個個虎視眈眈盯着他,冷不丁就會發起猛攻!就像很多年前那個午後,禦花園裏那顆樹下,那個碩大無比的馬蜂窩一樣……
“将軍大人,那我們開始吧。”像之前無數次施以蜂療前一樣,陸芸用極可能溫柔的語氣提醒病患。
當她瞧見光潔飽滿額頭那一溜細珠子時,心中猛然失笑:怎麽跟個孩子一樣,怕成這樣!額頭都直冒冷汗了喂。真逗啊!
盛茗旭覺得體內有種不受控制的力量,在不斷暗湧,他的雙手似乎下一秒就要失控狂抖。拿着裝滿活蜜蜂木盒的人,忽然低頭湊近,吓了他好大一跳,身體本能後仰:“……”
陸芸哭笑不得,公鴨嗓越想溫柔些,卻越是加劇了此時予人的恐怖氛圍:“将軍大人,您是自己摘面布,還是我幫您?”
盛茗旭想出聲,喉底卻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攢緊,無奈之下,他只好伸手,一把摘掉遮羞布:“……”
“将軍大人,是這樣的,面神經麻痹是指因面神經炎引起的周圍性面癱,多由面部受涼、物理性損傷或病毒入侵而導致,臨床上以口眼歪斜為主要特征,多為單側發病。中醫稱‘面癱’、‘口僻’等,屬‘中風’範疇。一般來說,我們蜂療時,選穴印堂、陽白、四白、承漿、魚腰、顴髎、下關、地倉、頰車、迎香、翳風、合谷這些穴位。因為今天用的是野蜂,我會先酌情挑選幾個穴位讓它們蜇一下,咱先看看效果!”
可能為了讓這如臨大敵的“勇士”放松些,陸芸娓娓道來,盡量簡單些解釋給他聽。
按照正常流程,應先測下病患體溫,可當下顯然不可能有體溫計這種精密的現代儀器,陸芸擡手,輕貼四肢異常僵硬之人的額頭:“體溫正常,将軍大人,您放松些。在正式開始前,我們先選一只蜜蜂蜇下您頸部,若無過敏現象,說明您可以接受蜂療。”
相當于“皮試”,看是否有過敏等反應,确認病患是否适合蜂療。
時間再如何緊迫,該有的步驟,不能少。
陸芸從木盒中捉住一只蜜蜂,她其實更習慣于用鑷子,可眼下只能徒手:“将軍大人,我要開始了。”
說話的工夫,她微微往側移步,目光落在“木頭人”的頸部。
真的,以德報怨呢。就在剛才,這狠心的家夥拿劍毫不猶豫劃傷她的頸部,而她,卻要用蜜蜂蜇他頸部做皮試!這對比,真的……難評!
陸芸壓了壓心口陡起的不平,告訴自己“救他等于救自己”,這将軍看起來比剛才還要僵硬幾分,像個完全被無形力量定住的木頭人,神情模樣甚是滑稽……
陸芸覺得無語,又怕屏氣懾息之人忽從床邊跳起打斷進程,心思一個來回,她決定為這波只需一兩秒的皮試上道保險:“将軍大人,我給您講個笑話~”
公鴨嗓吐字氣息愈發溫和綿軟,盛茗旭整個人愈發僵硬如鐵,這會聽“他”莫名其妙開始講笑話,心中更加沒了底,不知“他”到底意欲何為:“……”
兩指間捏住的野蜂感受到了命不久矣,陸芸抓緊時間,手和口都沒閑着:“從前有只大象,被氣象局氣死了——”
話音未落,有人“嗷”得一聲驚吼!
手中野蜂完成使命,瞬間沒了生命活力,陸芸往後退半步,正要問“嗷”出聲的人笑話如何,帳外齊刷刷沖進來一隊士兵,帶頭的副将心驚膽戰,聲音發抖:“将、将軍!”
現場氣氛詭異,陸芸屏住呼吸,這群人反應明顯過激,将軍如此,手下也如此。剛才那聲慘叫,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殺豬……
自家将軍一動不動,一群手下一致俯首,大氣不敢出。
為掩飾方才那一瞬的失控失聲,加上一群愣頭青手下倏然闖入,極力挽尊的盛茗旭緩了緩淩亂心續,開口一字一頓道:
“為,何,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