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停留
停留
“淮淮!”
江淮順着聲音響起的源頭望去,在街一邊看見了墊腳招手的俞溪,隔着老遠的距離,江淮還是感受到了俞溪眼中的熾熱。
江淮很難将這種情緒看錯,他從小就活在仰望之中,愛慕嫉妒憎惡,這些情緒不需要他側目,就能隔着一層面具感受到。
江淮目光落在俞溪身上時,總覺得這段場景太過熟悉了,讓江淮莫名其妙心中泛起一陣寒意,那不是一種似曾相識的默契,倒像是擺脫不了的一場噩夢,稍微不注意就要被拖入地獄。
江淮下意識想離開,卻腳步凝滞在這方寸之地。
他曾為了誰停留下來了呢?留在了當年白晝中熾熱的苦夏中,寧願被反複折磨,也不願離開。他走過人群想要去尋找的人,為什麽最後還是沒出現呢?
江淮內心泛起一陣巨大的悲哀與落寞,車水馬龍對面的燦爛笑顏之外,他等待的人呢。
為什麽沒有如期而至?江淮腦海中下意識翻湧出這個問題,卻發現自己還是逃離不出這種循環痛楚。
他是誰,我是誰,誰又是誰啊。
江淮再度擡眸時,車輛呼嘯而過,那雙秋水帶笑的眸子似乎被浸潤了一般,不斷湧出潮濕,江淮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在哭泣。
他在難過。為誰難過呢?江淮問自己,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回答自己這個問題。
江淮轉身離去,只留下身後漸漸尖銳的嗓音,兜兜轉轉,還是被人潮沖散。
當藍白色殆盡的火焰映出那蒼白輕嘲的薄唇時,隔着三年的寂靜時光仿佛一切都再度喧嘩起來。
那是宋寒之看見這一幕時唯一的想法。
江淮如同記憶中的一樣美豔,眼角那顆鮮紅的淚痣仿佛下一秒都要燃燒起來一樣,蹭的江淮眼尾上帶起了淡淡的紅妝,只是,江淮平日裏總是輕佻帶起的嘴角,此刻卻沒有一絲幅度,甚至,可能是要凋零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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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寒之知道,江淮骨子裏面充填的從始至終都是薄情和冷漠,三年前,可能連臉上的微笑都是刻意表演下的工藝品,讓外界共賞,只此而已。
但是,江淮的确綻放過,隔着冰冷的屏幕,露出過舒心的笑意。
不帶一絲防備,甚至是種讓人質疑的錯覺。宋寒之和江淮聯手過一段時間,無他,或許只是生活太過單薄了,也或許是,記憶中另一個男孩子的笑容太過溫和了,和江淮明豔帶刺的微笑比起來甚至是天差地別。
按理說,江淮的笑容可以動容這世間的一切生動,但是,宋寒之看向江淮的那一瞬間,腦海中總是浮現出那抹如同月光般純潔溫柔的人,他們不相似,卻都被宿命牢牢的困束着,前者以為逃出了名為命運的牢籠,卻最後還是走入了為他築起高塔之中,被欺騙,那就是自由,後者曾甘之如饴的追逐着高塔,卻在心灰意冷之後逃離不出,無處可去。
江淮看似在流浪,也只是在那個人目光所及中兜兜轉轉,而另一個人看上去眉眼依舊,卻早就靈魂疲憊,無處可去,以至于,他們都開始活在謊言之中。
江淮活在別人的謊言之中,而那個人活在自己編織的謊言之中。
宋寒之有時會很感慨這種無法逃離的宿命論,他同情過,卻從未伸出援手,或許他也曾想伸出援手,卻避不開命定的結局。
于是,那年,江淮在暮色四合之時逃離那裏時,宋寒之隔着別墅的落地窗,望向身影遠去的江淮嘆了口氣,卻未曾向另外兩人揭發江淮的離開。
他知道,江淮的離開不過是從一個牢籠奔向另一個不像牢籠的牢籠罷了。
“你是背叛之人?”
“不是。”
“俞溪呢?”
“離開了。”
“誰是G?”
宋寒之憐憫的看了江淮一眼,卻未曾言語。
“他?”江淮自嘲的問。
他看見,宋寒之微搖了搖頭,輕啓唇,“你逃不掉的。”那是江淮昏迷之前,留下的唯一印象。
江淮做了個長夢。
夢裏有很多人,他看見了窗外濃密的香樟,聽見了撕裂長夏的蟬鳴,被風吹落的葉子從頭頂散落而下,恰好落在江淮的腳邊,江淮餘光落向幾秒,沒有停留,反倒是追趕上來的俞溪笑着說,“淮淮,今天天氣真好~”
江淮扯出抹勉強的笑意,似乎有點想擺脫俞溪的糾纏,他不露聲色的避開俞溪的擁攬,“我還要去部門一趟。”
“林煦又刁難你了嗎?”俞溪嘀咕道,似乎有點不滿意這個安排,“他也只會留你下來工作了。”
“還每天布置這麽多的工作量。”俞溪餘光瞄了江淮一眼,總感覺最近的江淮有些不對勁,但是,他又具體說不出來江淮的不對勁。
“多學點東西沒什麽不好的。”江淮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重心。
“林煦不是個好人。”俞溪絲毫不覺得私下說其他情敵的壞話很可恥,“斯文敗類,別看他一副正經~”俞溪到嘴的話頓了頓,“私下不知道玩的多開。”
“這和我又沒什麽關系。”江淮拎了拎書包吊帶,幹脆的說,“我就是半個打工的。”
江淮的調侃并沒有讓俞溪松一口氣,相反,他感覺到有些事情已經不受控制的展開了,他抓不到那份令他惶恐不安的頭緒,只能憑着直覺亂猜。
但是,到最後俞溪也還是沒能策反江淮,嘟囔着自己不想見到另一個讨人厭的家夥,只留下一句外面等他。
江淮沒有拒絕,畢竟,江淮知道,俞溪的妥協只是很少部分,有些時候,有些地方,有些時間,他依舊只是通知罷了。
江淮沒有改變的資本,只能接受。
踏上樓梯轉角處時,江淮腳步頓了片刻,掏出手機,細想了片刻,才試探般的發送了句,“今天的天氣很好,學校的香樟還是開得很茂盛,讓人有一種長夏不盡的錯覺。”
江淮已經習慣了對面不會秒回,也就将手機揣回了兜裏,加快速度卻不自覺在拐角處停頓了片刻,稀稀疏疏的人從走廊處路過,注意到江淮時,習慣的打了個招呼,還調慨了幾句。
江淮回以微笑,并不做反駁,仿佛是默認了自己的主動。
江淮到資料室門口時,恰好和守在裏面的林煦目光撞上,江淮倒不覺得這是默契,相反,這總會讓江淮産生一種自己被控制的錯覺。
況且,自從前幾天他們鬧掰後,林煦總是會時不時找機會刁難他,還總是往他身邊湊,但是,江淮的不悅沒有表現臉上,他露出與平日無二的笑容,若無其事的敲了敲已經打開的門,林煦示意江淮進來,當江淮走到講桌,準備去拿今天的排班任務表時,聽見林煦隔着幾層架子,問他,“江同學,想好了沒?”
江淮裝作聽不懂林煦話中的意思,故作困惑的問道,“會長給我布置過任務嗎?”
林煦不吃這一套,他向來喜歡主動出擊,雖然總是溫文爾雅,但是,骨子裏面還是鋒利的控制性人格,他不會讓發展偏離他想要的軌道的。
他知道,江淮最後一定會妥協,只不過,妥協的對象還未定罷了。
他其實最開始對江淮也沒有現在那麽感興趣,最初是宴會上的驚鴻一瞥,到後來成為他們私下賭注的籌碼。
後來,當林煦意識到自己對江淮的好奇已經越過了當初賭注定下的那條基準線時,他倒沒有多慌張,畢竟,一切的好感都在可控範圍內,只要最後江淮選擇了他,那他依舊不算‘輸家’。
比起那個打發時間的賭注,他還是更希望得到江淮,畢竟,江淮就好像最完美的工藝品,本就改待在他的收藏品一欄。
他會親手給江淮造一個囚籠的,玫瑰做鎖,希望成籠,當然,是建立在一切不偏軌的情況下。他有這個自信,将其他賭徒推出這場名為‘江淮’的游戲中,卻依舊沒有料想到,江淮會先一步落入另一座枷鎖中。
信任做鎖,愛意成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