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暗潮
暗潮
“江淮同學,下午好。”
林煦目光落在敲門而入的江淮身上,搖了搖手中的一疊厚厚的報告單,林煦身形颀長,以至于看上去有幾分單薄的書卷氣,讓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可能是學生會的工作還沒有處理完,以至于這間被暫時征用的會議室的長桌上還是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資料。
江淮的目光從林煦的笑容落到他手中的資料上,不動聲色的開口問道,“我需要做什麽?”江淮本來就是半路加入,沒有趕上學生會的招募期,并沒有進行妥帖的分工,甚至,上次林煦也是語焉不詳,以至于江淮對自己的職責範圍很模糊。
林煦聽到江淮的話之後,似乎松了一口氣一般,“今天夏雪有點事情,你就幫她把這裏的學生資料分個類吧。”
“休學的,競賽的,國際班的,普通班的,出國的,”林煦笑着分配任務,“紙質版的資料檔案上次學校抽查時,被組織部的人當成日常文件混在一起了,所以,”林煦嘆了口氣,“還要麻煩江淮同學把這堆日常文件裏面的檔案給挑出來了。”
江淮垂眸看向已經初具分類模板的會議桌,又看了看桌上另一邊堆積起來的資料,心裏計算了一下工作量,最後郁悶的看向林煦,“我一個人幹?”持證上崗第一天,江淮就發現自己變成了牲畜。
林煦無奈的對着江淮眨了眨眼,渾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濃濃的好自為之,江淮冷笑一聲,走到那堆資料面前抽了五分之一,開始分類。
林煦看着開始進入工作狀态的江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走到不遠處的窗臺旁,将半挂式的窗簾拉下,屋內的亮度瞬時間下調了幾度,江淮不動聲色的瞄了眼林煦,就将注意力拉回了自己手中進行的事情中。
但是,未過一會兒,這間會議室的窗簾就被林煦拉上了,屋內暗淡了片刻,随後,林煦打開了這間教室的燈,明明外面天色還早,完全不需要借助光影,江淮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餘光掃過不遠處的窗簾,目光晦澀了片刻,江淮始終未過問林煦的用意,只是安分守己的做着自己手中的任務。
畢竟現在他現在的處境可謂是步履維艱,他已經決定要離開俞溪的庇護,那麽,林煦則是最好先目前他最好的選擇。
林煦回到自己工位上後,目光落在了江淮身上片刻,他不自覺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在白冷調的會議室裏多了幾分冰冷,連同平日裏的柔情和溫柔,在目光落下之時都透露着幾分薄情。
江淮趁林煦短暫的離開之時,拉開了被拉上的窗簾,那時窗外已經到了暮色四合之時,江淮輕蹙了一下眉,又轉頭看向那堆未處理完的資料,眼中眸光微沉些許,江淮心裏早就猜測到了林煦的用意,大概,自己如果不能按對方設的路走下去,那麽,之後多半也會變得很麻煩。
想到這裏,江淮無端覺得煩悶起來,為什麽一個二個的都那麽喜歡玩控制戲碼。
江淮眸色隐晦了幾分,趁林煦回來之時,回到了自己的哪幾堆資料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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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沒有整理分類了,他幹脆直接俯身翻閱,直接從一大堆文件中把林煦想讓他看見的東西拎了出來,然後擺放在自己面前,江淮匆匆翻閱了一下,果不其然,莫小北根本不是出國了,而是休學。
至于為什麽,江淮冷笑了一聲,多半就是接下來林煦會慢慢引導他去了解過去黑色真相的戲碼了吧。
江淮有些頭疼,他真的只是想過幾天安分日子,結果每個人都想來玷污他的初衷。江淮輕敲了一下雜亂的文件,冷色調的白熾燈光線似乎給他鍍了一層聖光,看上去聖潔又冰冷。
林煦推門而入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光景。
林煦在江淮身後凝視了片刻,才走近江淮,餘光中瞟見了已經被翻閱過的那份資料,林煦嘴角勾起了一個淺淡的笑容,帶着幾分勢在必得的銳意,卻在迎向江淮目光之時化作了一潭秋水,綿柔溫潤。
江淮不動聲色的收回了目光,微抿着雙唇,露出些許不安和震驚。
林煦那一瞬間竟然有些感覺無聊,明明一切都在向着他設定的方向發展,卻讓他有些寡淡了。江淮瓷白的臉頰在冷織般的光線下帶着些透明的瑩潤,林煦的思緒突然間拉回了第一次注意到江淮的那場宴會,所有人都在視江淮為‘玩具’輕蔑卻又還是從眼中流露出令人作嘔的欲望,那時,江淮是怎麽看待這件事情的呢?
他只記得泳池反射着的迷亂的光影落到了江淮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糜亂的光影,如鬼魅般奪人心神。那一瞬間,林煦似乎覺得來往的使者手中最瑰麗灼人的烈酒都不及不遠處的明豔半分。
江淮的帶着點顫音的低喚讓林煦游離的視線重新聚攏到江淮身上,“會長,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
林煦微微颔首,嘴角輕揚,“今天辛苦你了,明天夏雪回來接手剩下的任務,早些回去。”
江淮雖然心中罵着林煦,嘴上還是禮貌的回複了一句,“麻煩會長留在這裏監工了。”
不知道為什麽,林煦聽着江淮叫他會長,他心中就會隐隐泛起些不爽,“不用那麽客氣,江同學。”思忖片刻後,林煦看着江淮緩緩起身的動作,口中帶着些許補充了一句,“可以叫我林煦。”
江淮看上去有些驚訝,但是從善如流的還是改口了,“好的。”
離開那棟令江淮不安的教學樓後,他擡眼望去,天色已經晦暗了起來,連同晚霞都只在天際留下些微潤的餘調,雜糅着陰雲,透露着一股頹敗,走出會議室的江淮,在穿過這棟樓下的長廊時,掀起眼皮看向為數不多點亮的窗戶,隔着那層淺藍色的窗簾,看不見裏面的情形。
江淮收回了視線,望着不遠處的操場竟然有片刻的失神。白日裏喧嚣熱鬧的場景早已被寒風吹散,稀稀疏疏的人結伴從各個角落彙入主道。
一時間,江淮竟然有些憧憬眼前那平順安詳的生活。只是有的東西注定得不到,江淮的目光帶起了幾分沉重的複雜。
江淮沒有想到的是,他會遇見俞溪,按理說,他已經和俞溪鬧掰了,就算之後會有和好的趨勢,也不會是現在。
畢竟,如果他是俞溪,就會在自己還沒有徹底攀上林煦時,繼續重複以前那套手段,畢竟在他眼中,江淮還是不知道曾經的針對是俞溪的手筆,而自己肯定也不會向俞溪暴露他已經知道的事實,百分之八十能讓江淮徹底歸屬林煦之前回到掌握之中。
那才是江淮需要擔心的情況,但是,令江淮驚訝的是,俞溪竟然直接找上了他,偏離了預定的軌道。
江淮将自己代入旁觀者的視角也有些不解,但是,依舊很快回歸角色。
不遠處,将身子支出車窗的俞溪,朝江淮熱情的招着手,嘴上還是最親密的稱呼。
江淮雖說遲疑了片刻,還是微蹙着眉走向俞溪。
俞溪看着江淮朝他走來,馬上拉開車門,朝江淮奔去,湊近之後,看見江淮抿唇沉默的表情,俞溪失落的停下了腳步,不在準備向江淮撲去。
江淮看着俞溪被風帶起有些淩亂的碎發,一時間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兩人之間鬧得相處進度了,這看上去怎麽有些怪異呢?
就在江淮重新理他和俞溪之間的關系線時,就聽見面前的俞溪帶着幾分凝噎,開口說,“淮淮真的要和我絕交嗎?”
俞溪細碎的聲音被寒風一吹,多了幾分讓人心疼的意味,江淮神色複雜的看向面前乖巧的俞溪,俞溪小巧的臉上由于難過多了幾分脆弱,眼眶微紅,似乎有些緊張,手指捏着垂落散亂的圍巾,卻一錯不錯的盯着江淮。
俞溪看着江淮的表情,越發覺得只要自己示弱,江淮就一定會原諒他的,他也不想再用以前的手段了,畢竟,江淮好歹也是他心愛的玩具,打上了他的标簽,擁有過,所以心軟了,也就不想再度将江淮推入深淵之中。
只要江淮還願意留在他身邊,俞溪咬了下唇,他不介意示弱,也不介意他和林煦之間的拉扯。
雖說和俞溪相處了這麽長的一段時間,但是,江淮還真的沒有預料到俞溪會選擇這樣的方式來彌補兩人之間的關系,俞溪就好像嬌嗔的孩子,天真中帶着幾分殘酷,那時骨子裏自帶的天性,笑容淬蜜,卻自帶危險。
盡管如此,江淮還是被俞溪現在表露出來的脆弱天性感染了,開口時,嗓音不自覺帶着幾分柔意,“俞溪。”
俞溪聽見江淮叫他的名字之後,期待的迎上江淮的目光,在裏面只看見了濃厚的無奈,沒有絲毫的憤怒,但是,剛才,林煦已經挑明了他暗示了江淮,他做過的事情。
江淮從來就不是傻瓜,他有種敏銳的直覺,有一段時間,讓俞溪不得不無時無刻提防着江淮的預感,無時無刻将自己那天真的人設披在身上,盡管總是會有被江淮看穿的感覺,但是,江淮看向他的溫柔又是那麽真切,讓他下意識反駁自己的預感。
江淮什麽都不知道,江淮是他最喜歡的‘玩具’。
這一瞬,俞溪竟然有種江淮一直都知道的錯覺,就好像角色突然間調換了一樣,他才是江淮的‘玩具’,江淮縱容他,所以他沾沾自喜。
不,不可能。
俞溪馬上在心中反駁了自己這荒謬的判斷。
眼前的江淮低垂着眼睑,眼中的無奈被鴉黑的羽睫灑下的濃蔭悉數掩蓋,在昏暗的夜色中,讓俞溪心中不自覺的湧出惶恐不安。
已經到嘴邊的措辭那一瞬間都悉數在江淮的注視下消散,俞溪擡手拉住江淮的袖子,沒有注意到自己唇角的笑容已經凝滞起來,“淮淮會和我和好的對不對?”
那一瞬間,不止俞溪失去了演戲的欲望,連同江淮也覺得曾經的交鋒有些無聊了,他突然間沒什麽興趣和俞溪拉扯不清了。
俞溪看着江淮沒有笑容的表情,已經拉住江淮袖子的手指凝滞了幾分,最後,俞溪也收斂了僵硬的笑容,“淮淮最喜歡玫瑰了。”
“我買給淮淮陪罪好嘛?”
江淮盯着俞溪讨好的面容,那一瞬間,仿佛所有他不想承認,不想去尋找真相的自我欺騙都在所有的細節性被自己擊潰,不願面對的真相到底被已經暴露的細節勾連起來,在江淮耳畔低語着另一個悲哀無奈的故事。
他從看客變成了游戲者,以最冷酷的方式注視着這殘忍的一切,他帶着面具下場,以為不沾半瓣風雪,卻依舊讓心髒被潤濕,傳來有些麻木的痛楚。
原來在這場游戲中,江淮如同自己以為的那般坦然和超然。或許在某一個瞬間,他真的對那虛假的溫柔折服過,只是現在說來都已經有些遙遠了,連他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有沒有真的在乎過了。
“冬日沒有玫瑰。”江淮如同俞溪初見時一般,但,此刻的眸光更多的事混着幾分遺憾,不知道是為俞溪還是為自己。
俞溪看着江淮離去的背影,心中激起些難以言說的情緒,“江淮。”
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些冬日夜淩冽的冷意,月色被少許薄雲遮掩住了,竟顯得這樣的場面有些荒誕。
荒誕。江淮背對着身後的人,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這應該是俞溪和他認識以來第二次叫他江淮。
————“江淮這個名字真好聽。”
—————“你好,我叫俞溪”
—————“很高興和你成為同桌,可以叫你淮淮嗎?”
—————“這樣叫淮淮感覺超親切的!”
他是怎麽面對俞溪的熱情的呢?
—————“請多多指教。”
—————“俞溪同學。”
原來他也曾在這場游戲之初,拿出了最真摯的笑容,連同僞裝都沒來得及披上,江淮那這一瞬間,竟覺得有些荒謬,深處的無力和難過仿佛真的是他作為這場‘游戲’最被動的角色而生的。
江淮聽見俞溪淬着冷意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我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俞溪自嘲的笑了笑,露出曾經最天真的笑容,偏着頭,眼眸中的情緒晦暗不分,看上去有些陰郁,撕破了僞裝與面具之後,全是不甘,“但,作為你曾經最好的同桌。”
‘同桌’那兩個字仿佛被俞溪咀嚼了幾分,聽上去有些意味深長的沉重,又帶了幾分不露聲色的自嘲,“提醒你一句。”
不知道為什麽,俞溪心中的不甘竟然漸漸消散,一片灰暗中萌發了來些不清不楚的情緒,“林煦也不是什麽好人。”
“不過,”俞溪話鋒一轉,嗓音中帶了幾分暧昧的朦胧,将清澈悅耳的少年音霧化,“我這裏随時歡迎你回來。”
“那時,”俞溪眼尾一彎,眼中染上幾分秾麗,“就不是現在這麽純情的游戲了。”
江淮的腳步沒有片刻的凝滞,仿佛沒有聽見身後俞溪的話語,清冷的月色從陰雲之中朦胧而至,輕沙如霧,夜色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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