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無關風月
無關風月
溫硯醒來時,鶴夢已經又去樓裏了。他伸手摸摸身側的褥子,還留着她的溫度。溫硯坐起來,心裏念着下次一定看着她用了早飯再讓她走。
鶴夢對自己的身體不是很傷心,溫硯不知她成親前是怎麽靠一天兩頓飯活下來的,可他既然成了她的主君,那自然不能再看着她糟蹋身體。溫硯就手披上衣服,盤算着鶴夢早上能下咽的東西,打算去樓裏送給她。他打開妝奁,認真收拾了一下自己。随後推開門窗,滿目的花意。
前幾天鶴夢從宮裏回來時似乎有心事。跟她回來的官員給他們帶來了所謂的禦賜賀禮,但溫硯能猜出來這并非只是賀禮那麽簡單,大概是求鶴夢去做某件事的報酬。他撿起葫蘆剖成的瓢,為園中各物澆水,等到喜水的靈翠都吸飽了,他就用幹布仔細的擦拭寬大葉片上積累的灰塵。
鶴夢做事喜歡先自行思考,再與別人商議,溫硯了解她這點。但是他莫名有些希望她能将煩惱告之他,也許他能為她解憂。溫硯苦笑。若她娶他只是為了侍弄花草,那他也太無用了些。溫硯是這樣想的,但他還是仔細的料理完了每一株鮮嫩,整座花園煥然一新。
溫硯親自将下人們端來的菜肴裝好,蓋上了頂蓋。他把自己的那份也裝了進去,也許可以一起用早飯。他沒忘了去為那株垂絲茉莉換位置,好叫它有足夠的光照去生長。垂絲茉莉只有一點發苞的跡象,花朵嬌貴,溫硯之前見過這花盛開的景色,他想讓鶴夢也欣賞到花開,便親自照管這盆,沒少在上面費心思。他剪去多餘的枝葉,扶着茉莉花枝的木棍被銀剪帶動,溫硯情急之下伸手去扶,卻被花枝上的勾刺紮到,溫硯吃痛,收回來含在口中,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開來,溫硯皺了皺眉頭。
等輕微的疼痛過去,他又把盆景挪到更高的窗臺之上。溫硯換了件袍子,突然發現院裏出奇的有些安靜。他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忙朝新建好的狗窩走去,那裏已經空無一狗。溫硯後知後覺的看向院門,小茉莉大概已經跑出去了。
陳府的人都趕到別院,到處尋找小茉莉。溫硯有種預感小狗已經不在院中了,他着急之際,沒忘埋怨自己的大意。妻主已經夠體貼他,誰成想照顧小狗這樣的事他都做不好。溫硯換了身方便行動的衣袍,寬松的紗料勾勒着他纖弱的腰身曲線,溫硯打算出去尋找小茉莉,他邊系着衣領邊朝外匆匆走,正好進來的鶴夢一眼就看見了他未整好的腰下臀部,她沒忍住咽了咽口水,一把拉過那人,将他抵到院門上,身子遮住其他人,鶴夢給他整理好衣衫,又輕聲問
“這一大早的,做什麽去。衣服都沒弄好。”
“鶴夢,我。”
溫硯欲言又止,似乎不忍将小茉莉的事告訴鶴夢。鶴夢整理好他的衣衫,又想拉着他的手進屋,卻看見滿園在忙活着的人
“他們在做什麽?你用早飯了沒有,樓裏今日事少,我太餓就回來了。”
溫硯任由她拉着,鶴夢卻感覺到了他身上有種傷心的意味,她停下腳步,關懷他:
“怎麽了?”
“小茉莉丢了,抱歉,是我的問題。你別生氣。”
溫硯還是坦白,他愧疚的不敢看她,良久,鶴夢伸手來摟他的腰
Advertisement
“一條狗而已,不必傷心。”
溫硯更驚訝,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前幾天還和她一起給白犬取名字的這人,怎會狠心到此地步。可鶴夢面上無一點裝出來的從容,她輕松道
“你喜歡這種東西,琬嬰那裏還有很多,我帶你去挑只新的好不好。白的,黑的,褐色的,任由你挑。我都給你要來。”
“我不要。”
鶴夢訝然,她又笑看那個有些惱的人
“那我給你抱只貍花回來?還是說你喜歡家禽。”
“你怎麽這麽狠心啊,前幾天還說喜歡,今日就沒事人一樣要換了它。那明天呢,你又要換哪個?”
鶴夢沒想到他直接發了脾氣,反應過來忙要拉住他,溫硯不讓她碰他。他覺得自己還是不了解這個人,嘴裏說着喜歡這個喜歡哪個,還說喜歡他,結果出了事,她倒是第一個撇開關系。
冷血無情。溫硯的心裏全亂了,他心知沒照顧好小茉莉是他的問題,但他也想不清楚自己為什麽突然這樣生氣。他站在原地,不去看她,直到鶴夢靠過來,牽住他的腕子把他帶進了房中。
“用完早飯,我帶你去看狗。”
“我說了我不要。”
鶴夢看着溫硯這幅倔強的樣子,她從未見過這樣慌亂的溫硯,如今瞧見了,心裏喜歡的不得了。可她不能表現出來,只是仍做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還“狠心”迫使溫硯喝下一整碗粥。
随後她又強迫他上了馬車,還細心的為他帶上抱狗用的手套。溫硯別過臉去,雖是坐在她身邊,卻盡力與她拉開距離。鶴夢看着他這副自責樣子,于心不忍了,主動示好的勾了勾他的手指
“別生氣了好不好,我好不容易休沐一天,就想多陪陪你。”
“誰要你陪。”
溫硯扒着車窗,眼裏的淚快流出來。鶴夢皺眉問他
“你若是氣我,總要告訴我你在氣什麽吧。”
“我沒生你的氣。”
溫硯終于看她,鶴夢看清了他要哭,忙過去抱住他
“終日做的事情就那幾件,我卻連只狗都照顧不好。那以後有了孩子,我怎麽保證我能照顧好她。”
鶴夢的身子僵住了,她沒想到這人是已經想到了這一層。她慢慢的轉過頭,卻被溫硯一把抓住了手,他看着鶴夢害羞的臉,繼續道
“遲早會有孩子的,你不必逃避這個問題。那到時候孩子都給父親去帶吧,反正我也帶不好。”
“溫硯,別說氣話了。”
鶴夢無奈極了,幾乎要将真相告之他。這時,正逢馬車穩穩停在張府門口,溫硯率先下了車,他似乎打算破罐子破摔,鶴夢在他身後跟着他下了車,聽他嘴裏嘟囔着
“再養一條,明天再養一條,後天再養一條…”
他未留意府門上挂着的牌匾,敲響了“張府”的大門。門卻自己開了,鶴夢看他沒有遲疑,推門進去了。
園中無一人,卻不寂寞。一棵巨大的流蘇樹栽在園心湖旁,樹下擺了漢白玉的桌案,兩只藤編靠椅憑桌而立。溫硯不喜歡花草,園中便空出許多位置,一些藥架靜靜停在此處,鶴夢将化春堂剩的那些都移到這裏了,此時撲面而來的是古樸的木頭香味。一只狗窩健在院中太陽曬的最充足處,一白犬聽見熟悉的聲音從狗窩中伸出腦袋,朝着溫硯跑過來,在幹淨的白磚上轉圈。
張太尉府中不會是這樣的裝扮,溫硯本還心存疑惑,直到他看見了小茉莉,他終于明白過來一切,不敢置信之時,一只手攀上他的肩頭,鶴夢與他并肩而立,賞着這些天來她努力的成果。那只手套被她輕輕敲在溫硯的臀部,鶴夢朝他眨眨眼,問他
“我看那只狗蠻親你的,咱們挑它怎麽樣?”
“鶴夢。這是…”
“我看到這間宅子的第一眼就覺得你會住在這裏。”
鶴夢聳聳肩,抱起小茉莉
“怎麽樣,喜不喜歡?”
門外的牌匾上挂着“陳府”二字,嶄新的紅布将它包裹起來,等宅子的主君入住,便可由他們一起揭開了,也算是給他們日後的生活揭幕,過去一切翻篇,鶴夢覺得他們需要這個。
“喜歡。”
溫硯能感受到吹皺湖面的風也吹過來,一切都那樣自然又合意。他轉身對鶴夢笑一笑,看呆了站在臺階上的那人。
“我,好喜歡。”
“不要哭。”
溫硯咬住嘴,鶴夢過去抱住他的脖頸
“你該有的,我都會給你。”
她一定要讓他開心,端儀能做到的,她會做的更好。溫硯也抱住她,任由光影傾斜,醉了新宅中的二人一犬。
“不自責了吧,抱歉啊,是我早上把小白抱過來的。”
“小茉莉。”
“好,小茉莉。你早上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嗯。”
溫硯坦白,他松開手,低頭看着她,鶴夢不解,繼續追問
“為何?因為我說要換掉小茉莉,就這麽喜歡它?”
“嗯。我還以為,你是那種花心的人。”
溫硯還以為她的喜歡輕賤,可以送給任何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可是如今看來,恰恰相反。她的喜歡,是孤注一擲的全力以赴,是為了讓他開心,可以主動走近他的世界,愛他所愛的一切。
溫硯臉紅了,他猜鶴夢應該可以猜到他是顧及到了之前她對他說的那句喜歡。可是那人只是認真的點了點頭,随後直接道
“我不是花心的人。對小狗也一樣。”
鶴夢興奮的要帶他去他們的居室看看,并未注意到溫硯有些放心又有些失望的神情。她喊他快跟上,望着她的笑臉,溫硯終于跟着輕松的笑了,随她上前去。
居處是座小樓,鶴夢借典取了蕭爽一名。蕭爽樓周回越絕,綽然有餘。幽宅新火,枝疏葉青。至此無關風月,獨鐘清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