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段炎登機前, 再次接到易辛禾的電話。
易辛禾:“如果我見到任何一個警察,你就等着給你老婆收屍吧。段炎,你是知道我的, 我絕對說到做到。”
段炎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段炎握緊手機:“我知道。”
易辛禾挂掉電話,轉頭看池牧煙:“餓了吧,我去給你煮點東西吃。”
他說完轉身去廚房, 腳步居然有點打晃。
果不其然, 易辛禾剛走兩步, 突然扶着沙發粗重地喘氣。
易辛禾背對着他, 他看不到易辛禾的表情。
“易辛禾,你後悔了。”池牧煙輕聲道。
易辛禾彎腰顫抖, 終于扶着沙發跌坐在地上, 泣不成聲。
許久, 他聽見易辛禾哭着說:“真好, 我們家炎炎長這麽大了。”
池牧煙看着他,神色漠然。
易辛禾不是突然黑化,而是天生壞種, 一直生活在陰暗面, 突然有人喜歡他, 對他好,他卻誤以為自己不配。
一個醫學院高材生,為了段暖暖棄醫從商, 曾經也是叱咤商界的總裁, 風光無量, 卻過成今天妻亡子散的下場。
易辛禾趴在沙發扶手上,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一點都不喜歡安娜, 就那一天,她穿着白裙子,坐在窗邊看書,背影有點像暖暖,我才跟她好。”
池牧煙:“渣男。”
現在哭成這樣,是要惡心誰?
易辛禾擦幹眼淚,又恢複那股陰冷的樣子,去廚房做飯。
沒多久,易辛禾端着一碗面條出來。
怕他跑了,易辛禾也沒給他松綁,直接給他喂飯。
池牧煙也不客氣,就着他的手吃完一整碗面條,然後歪頭午睡。
“你倒是心大,”易辛禾看他睡覺,突然以一種男方家長的語氣說,“我們家炎炎能娶到你當老婆,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池牧煙眼睛都沒睜開,聲音清冷:“你別想了,段炎不會犯罪的。”
自己瘋就算了,還想拉着段炎陪葬,只要他還有一口氣,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易辛禾坐到他旁邊,稱贊地看着他:“你還挺會洞悉人心。”
易辛禾從口袋裏拿出一個俄羅斯套娃擺在地上:“這是我們以前出國旅游,在俄羅斯買的套娃。他媽媽已經碎了。”
易辛禾把其中一個女娃娃推倒在地上,又把代表自己的大娃娃推倒在地上:“我也要碎了。”
他的手不停撫摸那個最小的娃娃,眼中溢滿偏執:“父母都碎了,只留一個小娃娃在世上,他得多痛苦。不如我們一起碎吧,我們一家三口,一起下地獄。”
易辛禾說着,把那個最小的娃娃用力扔出去。
這套娃是木頭做的,根本碎不了。這最小的娃娃,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最終滾到了沙發底。
池牧煙睜開眼睛,嫌棄地撇下嘴:“下次買陶瓷的,碎得快。”
易辛禾:“……你對浪漫過敏嗎?”
浪漫?
池牧煙皺起眉頭,更嫌棄了:“矯情人愛做瘋批事,我建議你去看心理醫生,別在這喋喋不休,吵我睡覺。”
如果不是被麻繩綁着,池牧煙甚至想翻個身,離他遠點。
易辛禾:……行吧。
他轉頭看池牧煙,眼神中居然有一絲贊許:不愧是他兒子選中的人,哪哪都好,他這個做家長的非常滿意。
半小時後,池牧煙睡醒後閉眼假寐。
易辛禾這是犯了瘋病,他得想辦法自己逃出去。
半晌,池牧煙突然睜開眼睛,驚恐地看着易辛禾:“老公,段炎,不要打我,不要!”
易辛禾登時怔住。
池牧煙瘋狂掙紮:“不要,不要打我!救命啊,救命啊,求求你,不要再打我了,不要啊!”
他掙紮得太厲害,手腕都磨紅了。
易辛禾徹底愣住了,看着瘋狂扭動踢腿的池牧煙,皺着眉頭:“你犯什麽病呢?”
話音一落,易辛禾突然反應過來:
池牧煙哪都好,就是曾經得過精神分裂症。
他猶疑地看着池牧煙:他這是又犯病了?
池牧煙臉上冷汗直落,哭得滿臉都是淚,凄厲地哭喊:“求求你了,不要打我,以後我聽話,我都聽你的,不要再打了……辛禾。”
易辛禾瞳孔驟然一縮,臉色煞白。
這種話,他二十年前就聽段暖暖說過了。
僅存的那點悔意讓易辛禾嘴唇顫抖:“暖暖。”
池牧煙低下頭,轉為小聲地哭泣。他強忍着惡心,哭着說:“老公,我手疼,手疼。”
易辛禾心神混亂,神志不清地去摸醫療車上的剪刀。
鋒利的剪刀一點點剪掉粗粝的麻繩,池牧煙哭到呼吸急促,無聲落淚。
眼角餘光卻敏銳盯着易辛禾剪麻繩的動作。
麻繩已經被剪到一半。突然,易辛禾停下動作,擡頭冷漠地看着他。
一顆清澈的淚珠從眼角滑落,池牧煙表情呆滞,像是被吓壞了。
易辛禾站起身,從醫療車上取出麻藥配制。
易辛禾背對着他,聲音漠然:“犯病了,打一支鎮定就好了。這裏沒有鎮定劑,用麻醉替代吧。”
他舉起一支細小的針管,細長的針尖閃爍駭人的寒光。
然而下一秒,一條粗糙的麻繩死死勒住他的脖子!
易辛禾閃躲不及,舉起針管就要紮,卻被池牧煙反握住他的右手,把麻藥狠狠紮進他自己的左胳膊。
池牧煙沒有絲毫猶豫,把藥劑直接推到底。
“這麽好的藥,你自己享受吧。”
池牧煙舉起手狠狠捶向易辛禾的後頸,把人打暈後用麻繩把人捆結實,又把昏迷的易辛禾徹底翻過來,從他身上翻出自己的手機,還有易辛禾口袋裏的鑰匙和手|槍。
做完這些,池牧煙才紅着眼吹吹自己被磨出血的右手手背。
右手手背上血肉模糊。易辛禾綁得太緊,剛才麻繩的斷裂口只被剪到一半,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右手從那斷到一半的斷裂口處硬生生擠出來。
池牧煙穩定心神,拖着那條傷腿走到門邊。
拿出從易辛禾身上翻出的鑰匙一個個試,居然一個都不對。
這狗東西,居然把鑰匙都給扔了。
還好這別墅圍牆不太高。
池牧煙搬來凳子,爬到牆上,頓時心涼到谷底。
這圍牆外面,居然是一大片的荊棘叢。
“草。”池牧煙罵了句髒話。又不敢在這裏多留,怕喬治會派幫手過來。
池牧煙收好手機和槍,閉上眼睛,縱身跳下。
朦胧月色下,池牧煙拖着傷腿一瘸一拐往前走,青草地上蜿蜒出一條細小的紅色線條。
那是他身上流出來的血。
池牧煙身上的衣服都被荊棘條劃爛了,衣不蔽體,身上到處都是傷痕。
甚至還有幾根斷枝被他壓斷了,深深卡在了肉裏,池牧煙一邊走還得一邊拿手摳,把那些卡在肉裏的斷枝摳出來。
池牧煙深吸一口氣,給911打電話。
對方的語氣也很着急:“我們已經接到周先生的報警電話了,但是挾持你的轎車避開了監控,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你被挾持到喬治先生的私人海島。我們正在跟喬治先生進行溝通,讓他盡早允許我們進入他的私人領域調查……”
池牧煙沒聽完,直接挂掉電話。
拉倒吧,去你的私人財産大過天。
池牧煙越想越氣,給段炎發去語音,邊走邊罵:“結個屁的婚,你再不來我就要死了!多帶幾個人,趕緊到海島港口接我,快點!”
此時,段炎還在飛機上。
到底是客場作戰,池牧煙站到山坡上,遠遠看到海島停船處有好幾個壯漢在那裏打着手電把守,一看就知道是喬治的人。
背後突然響起腳步聲。
池牧煙一回頭,易辛禾正帶着幾個壯漢朝他走來。
易辛禾果然有幫手。
“不許動!”池牧煙舉起手|槍,眉眼冷峻。
易辛禾卻毫無畏懼,站在原地勾起嘴角:“拿着槍卻不敢開,那這把槍對你而言,只是一塊廢鐵。”
易辛禾說着突然往兩邊看。
這裏位置險峻,是整個海島的最高處,左邊就是數十米的斷崖,從斷崖跳下去,就是深不見底的大海。
易辛禾仿佛有了主意,直接打着手電坐到草地上,甚至給池牧煙扔去一個充電寶,連着數據線:“手機快沒電了吧,多充一會兒。”
池牧煙直接撿起來充電。
易辛禾甚至跟他聊天:“喬治說你不好對付,讓我多帶幾個幫手,一開始我還不信,幸好最後聽他了,要不然,還真讓你給跑了。”
似乎怕是連累到喬治,易辛禾自顧自地解釋:“這些都是他安排給我的保镖,保護我的安全,僅此而已,整個綁架的事,都是我自己策劃、動手,他們都不知道。”
說完易辛禾揮揮手,把山坡上這些壯漢都趕走。
他甚至悲憫地看着池牧煙:“可憐的孩子,傷成這樣,這硬脾氣,以後炎炎肯定吵不過你。”
池牧煙疼得咬緊牙龈:“滾。”
他話音剛落,一件黑大衣被易辛禾扔過來。
“披上吧,別凍着。”易辛禾說。
池牧煙把衣服撿起來穿上,坐在懸崖邊,最終垂着眼眸又往崖邊挪挪。
易辛禾果然着急了:“哎哎,你小心點,別掉下去了!”
池牧煙難以理解地看着他:“你自己想死,你自己跳下去好了,為什麽一定要把段炎拖下水?”
甚至還不願意傷到他。
冷風中,易辛禾凄凄然地笑:“我不知道啊,可能是黃泉路上太冷了,我想找個伴。”
池牧煙不理他,裹好衣服,直接躺在草地上睡覺。
易辛禾甚至貼心地問:“要不,我們回去睡?”
池牧煙把自己裹在黑衣服裏,只露出半截頭發:“滾。”
池牧煙握緊那把手|槍,一覺睡到天明。
他摸摸自己的額頭,手指接觸到的皮膚一片滾燙,嗓子眼也又幹又痛,跟吞刀片一樣,咽口唾沫都生疼。
池牧煙想,傷成這樣,不發燒才怪了。
易辛禾也醒了,看着他問:“別硬挺了,跟我回屋吧?”
池牧煙沒搭理他,安靜坐在懸崖邊,一副只要他過來,自己就會立刻跳下去的樣子。
易辛禾輕聲笑:“身為人質,居然拿自己的生命威脅綁匪?”
池牧煙冷靜道:“人質如果死了,那就不是人質了,而是一具毫無價值的死屍。”
易辛禾撓撓下巴想了下:“的确是這個理,不過你可威脅不到我,我可不相信,你會真的跳下去。”
兩人相隔幾十米,一直耗到中午。
自己的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遠處海島停船處,多了一個新船,船頭上站着好幾個模糊的人影。
池牧煙站起身,貼邊走路,沿着懸崖邊往回走,試圖繞過易辛禾。
對方怕他掉下去,還真沒逼近。
直到他走下山坡,瘸着腿試圖跑起來,身後的易辛禾跟陣風似的,飛快地跑到他身邊,一把鉗住他的肩膀。
這下池牧煙徹底沒力氣了,又不敢真的開槍,拼盡全力也只是把手裏的手|槍扔進海裏。
池牧煙想,沒了手|槍,至少段炎能安全點。
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頸邊,割出幾縷血珠。
易辛禾冷聲教育他:“你最大的失誤,是不該爬到這個地方,而是應該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待救援。”
池牧煙垂下眼皮:的确是他太心急了。他對這海島不熟悉,想着登高望遠,站在高處找到停船口,就能找人開船帶他出去。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喬治那個狗東西,居然會派人在岸邊把守。
易辛禾挾持着他,一步步往懸崖邊上走。
池牧煙的手機鈴聲響個不停。
易辛禾接通電話,冷冷開口:“我說了,只許你一個人過來。我在最高處的山坡上,你自己一個人過來。”
半小時後,段炎終于出現在山坡上。
看到心愛的人被傷成這樣,段炎心疼得眼睛都紅了:“煙煙。”
一句“煙煙”,讓池牧煙堅持了這麽久的冷靜全部消散,他委屈得紅了眼眶,啞着嗓子說:“你怎麽才來啊,我都疼死了。”
“我,”段炎下意識就要上前。
“站住!”鋒利的匕首又紮進他的肉裏。
段炎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易辛禾:“易、辛、禾。”
段炎一字一頓,死死盯着他,恨不得把他剝皮拆骨。
易辛禾惡心的目光仔仔細細把段炎打量一遍,似乎在确認自己的兒子有沒有好好長大。
片刻後,易辛禾滿意地點點頭:“你外公外婆把你養得很好。”
“兒子,今天是父子局,我們整整十七年沒見了。來,先叫我一聲爸爸。”
段炎看眼架在池牧煙脖子上的匕首,沒有猶豫:“爸爸。”
“炎哥!”池牧煙急了,企圖掙紮。
“你別動。”段炎安撫好池牧煙,冷靜地看着易辛禾,“只要你肯放開他,你要我叫多少聲爸爸都可以,甚至叫我改回姓易,我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