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段炎回得雲淡風輕, 只有池牧煙知道,要他喊易辛禾一句爸爸,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段炎說:“你還想要我做什麽?你說出來, 我照做。”
易辛禾回道:“把你媽的照片給我。”
段炎從口袋裏拿出他媽的照片,豎起來給易辛禾看。
易辛禾凝神看了會兒,說:“可以了,炎炎, 你再喊我一聲爸爸。”
段炎臉色發白, 又叫了一聲:“爸爸。”
“欸, ”易辛禾聲音突然變得哽咽, 他紅着眼睛,挾持着池牧煙, 又往後退了一步。
接着他看向崖邊, 冷冷地說:“跳下去。”
池牧煙立刻臉色煞白, 看着段炎:“炎哥。”
段炎問:“只要我跳下去, 你就會放開他嗎?”
“當然,”易辛禾點頭,他輕輕笑了下, 語氣裏都是嘲諷, “不過我知道, 你根本不會跳,就像我之前說的,這個世上根本沒有真摯的感情。所有的感情在利益面前, 一擊即潰, 更何況是生死。”
段炎想了下, 跟池牧煙對視一眼, 往前走一步。
易辛禾下意識帶着池牧煙往後退一步。
兩人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 池牧煙看向懸崖邊的某個位置,停下腳步。
段炎轉身,居然真的往懸崖邊走。
海風從崖底灌上來,只要再往前走一步,他就會從懸崖上掉下去。
池牧煙嘴唇發抖:“炎哥。”
易辛禾難以置信地看着段炎:“你居然真的要跳?”
“放開他,”段炎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如果你敢食言,我外公外婆一定不會放過你,外面的那些警察也一定不會放過你。”
說完段炎又轉頭看向池牧煙,紅着眼眶:“煙煙,如果有來世,我一定要早點跟你結婚。”
“炎哥,”池牧煙徹底哭出聲,“你別這樣,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不,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傷成這樣。對不起,我不能帶你去醫院了,回頭你自己去吧。煙煙,再見。”
段炎說完,直接跳了下去。
“段炎——”池牧煙瘋了似的沖過去。
與此同時,挾持他的匕首也瞬間掉在地上。
易辛禾也瘋了似的往前跑,驚慌地大喊:“兒子——”
然而下一秒,剛跑到懸崖邊的易辛禾,突然被一只手抓住左腿,整個人被拽了下去!
段炎沒有絲毫猶豫,剛把易辛禾拽到下面石臺上,就把易辛禾整個人推了下去!
“不要——”
池牧煙驚恐大喊。
段炎眼疾手快,在最後的時刻,用力抓住了易辛禾的胳膊。
易辛禾整個身體掉在石臺外面,只要段炎一松手,他就會葬身海底。
跪坐在懸崖邊上的池牧煙終于松了口氣。
之前沿着懸崖邊往回走的時候,池牧煙就注意到,這崖底有一塊多出來的石臺,離上面地面大概兩米高。
剛才被易辛禾挾持着往後退的時候,池牧煙不停給段炎使眼色,不斷看向石臺的位置。
還好,段炎領會了他的意思,兩人剛才那番生死訣別,只是互相打配合演戲而已。
段炎牢牢抓住易辛禾的胳膊,突然眉間動了下。
“煙煙。”段炎輕聲說,“我要抓不住他了。”
“不可以!”池牧煙跪坐在崖邊,吓得聲音都在顫抖,他從來沒這樣害怕過,慌忙勸道,“是你把他拽下去的,你不可以松手!”
“可是……剛才我在自衛,把他拽下去,也是可以理解的。現在,我要拽不住他了。”段炎面無表情地趴在石臺上,雙眼冷漠地看着易辛禾,接着轉頭對池牧煙說,“你拿手機拍下來,不是我不救人,而是他太重了,再拽下去,我也要跟着掉下去了!”
池牧煙拼命搖頭:“是你把他拽下去的,說不清楚的!”
“哈哈哈哈哈,”易辛禾笑得好大聲,甚至笑出了眼淚,他整個身體懸在外面,大聲地喊,“段炎,你就不想給你媽報仇嗎?就不想給你老婆報仇嗎?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松手啊,你讓我死啊!”
段炎轉頭看他,瞬間呼吸急促,拽着他的手很明顯松了一下。
“你去死!”段炎的眼睛已經全紅了,甚至布滿血絲。
然而下一秒,有什麽東西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段炎倏然擡頭。
跪在崖邊的池牧煙已經哭成了淚人。
豆大的眼淚不停往下砸,正好砸在他的手背上。
池牧煙哭着說:“你別松手,我來幫你拽。”
池牧煙說着,也要跳到石臺上。
段炎趕忙攔住他:“你腿上有槍傷,別亂動,我自己能應付!”
到底是一個成年男人的重量,他這樣趴在石臺上拽着易辛禾,的确很費力。
池牧煙打開手機錄制放到一邊,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去找幫手,你要是實在堅持不住了,就松手吧。”
現在松手,總比跟易辛禾一起掉下去強。
池牧煙轉身走人,很快在山坡下看到一群米國警察。
“help!”池牧煙拼命揮手大喊。
與此同時,段炎跟懸在外面的易辛禾還在僵持。
易辛禾癡癡看着他,咧嘴笑了:“死前能再見你一面,我已經很滿足了。”
段炎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不讓他掉下去,咬着嘴角回道:“想死可以,別死我手上!”
懸崖底下海浪拍岸,海聲呼嘯。
這麽危險的處境,易辛禾甚至還有心思跟他談判:“人活世上,沒有選擇來的權利,卻有選擇死的權利,你再加把勁,用力把我拉上去,我自己再跳下去。”
段炎用力到額角青筋直跳,臉上冒汗,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我已經在用力了!”
易辛禾眼角濕潤,突然說:“炎炎,對不起。”
段炎一愣,險些松手。
易辛禾也覺得自己可笑。
一句“對不起”一點用都沒有,只會讓被傷到遍體鱗傷的人覺得更惡心、更難受。他還不如一條道走到黑呢。
易辛禾再次笑出了聲,怨毒的目光看着段炎:“你跟我長得真像,樣子像,性格也像,你簡直就是我的翻版。你外公外婆天天對着你這張臉,看着你這跟我年輕時十分相像的性格,他們就沒有恨過你嗎?”
嘈雜的奔跑聲快速逼近,易辛禾冷笑道:“好一個翻版易辛禾!”
易辛禾跟段炎對視,輕輕笑出聲,如鬼魅般殘酷的聲音逐漸向段炎逼近:
“你以為我對你們段家最大的報複,是逼死你媽嗎?不,你活着,才是我對你們段家最大的報複。”
“在這裏!”米國警察終于趕來,兩個男警察綁着繩索跳下去,把段炎和易辛禾都拽了上來。
然而就在警察即将給易辛禾铐上手铐時,易辛禾突然掙紮着沖出人群,從懸崖上縱身跳下去。
段炎崩潰地跑過去,對着崖底嘶吼:“易辛禾,我操|你祖宗!我媽哪裏對不起你?我外公外婆哪裏對不起你?你要這麽折磨我們?你要這麽折磨我?你去死!去死啊!你下地獄!操|你祖宗十八代!”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不斷湧動的大海。
易辛禾的身體砸進海裏,掀起巨大的浪花。
衆目睽睽下,易辛禾跳海自殺,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
池牧煙走過去,手指搭在段炎的肩膀上。
段炎終于回神,紅着眼睛轉頭看他:“煙煙。”
段炎帶着他站起身,把池牧煙身上的黑衣服扔進海裏,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池牧煙穿上,接着把池牧煙攔腰抱進懷裏。
段炎:“走吧,我們回家。”
池牧煙點頭,靠在段炎肩膀上,徹底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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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婚禮策劃的周經理來到病房門口。
其實他前兩天也都來了,但那時候池牧煙精神不好,他每次來池牧煙都在昏睡。
這次池牧煙剛吃完早飯,正坐在床上看書。
段炎擠在他身邊膩歪:“別看小說了,你看看我,這男主能有我帥?”
池牧煙被他煩得不行,掰過段炎的下巴在他唇上親一口。
房門被敲響的時候,兩人趕緊分開。
周經理捧着一束花走進來,滿臉歉意:“真是對不起,說好放心讓我們接機的,結果還把人給接丢了。”
那天易辛禾舉着跟他們婚慶公司一樣的牌子接機,搶在周經理之前把池牧煙接走。等周經理發現時,池牧煙已經被帶着走了。
“不怪你,是莊園那邊出了問題。”那家莊園主人的兒子,居然跟喬治是好友,就這麽走漏了風聲。
“說起來,還得多謝你及時報警呢,謝謝。”池牧煙真誠感謝。
周經理謙遜點頭:“不客氣。”
因為他的腿傷,兩人的婚禮只能往後拖拖。
周經理走後,池牧煙拿起手機看下自己的臉。
還好那片荊棘叢不高,沒有傷到自己的臉。
“還好都是皮外傷,就是腿傷嚴重一點,最起碼得養半個月。”
“沒事,往後延幾天,來得及。”本來他們計劃的婚禮日期就在半個月後,他們提前過來,跟婚慶公司溝通籌劃而已。
段炎說完,轉頭看向窗外。
池牧煙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并沒有看到稀奇的東西。
池牧煙不由皺起眉頭:“你還好嗎?”
從海島回來後,段炎經常跟他聊着聊着就不說話了,不是轉頭看窗戶,就是低頭看手機。
然而每次段炎低頭看手機時,他的手機都是黑屏,什麽東西也沒有,而窗戶也是幹幹淨淨的,窗戶外面什麽也沒有。
“沒什麽,”段炎出神地看着窗戶玻璃上倒映出來的自己的臉,突然說,“我跟易辛禾長得真的好像啊。”
眉毛,眼睛,簡直一模一樣。
池牧煙沉默不語。
血緣這種東西是客觀存在的,沒有辦法摒棄。
段炎嘆口氣:“我要是長得像我媽該有多好,我怎麽就這麽像那個畜生?”
池牧煙剛想安慰他,段炎就轉過來若無其事地說:“中午吃什麽,吃餃子嗎?華人超市有速凍餃子。”
池牧煙:“外婆說了,她今天親自下廚給我們做排骨湯。”
段炎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居然把這事給忘了。”
池牧煙沒回話。許久,他不安地問道:“段炎,你真的還好嗎?”
段炎坐過來,頭靠在他肩膀上,漫不經心地笑:“好着呢,我好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