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整整十七年, 易辛禾刑滿釋放了。
十七年的牢獄之災讓他看起來特別的蒼老,頭發灰白,眼睛卻格外有神, 透露出一股說不出來的詭異感。
像是瀕死之人,死前的回光返照,目光充滿絕望和悲涼。
池牧煙沉聲道:“喬治這是在犯罪。”
易辛禾一出獄就能被接到米國,對方還給他安排了靜音手|槍, 以及這個海島安身, 用腳趾頭想, 也知道是喬治在搗鬼。
易辛禾坐到他身邊, 也靠在客廳柱子旁,臉上露出和段炎如出一轍的微笑:“別胡說, 兒子孝敬親爹, 有什麽錯?是我自己想要綁架你。”
易辛禾陰冷的目光盯着他看。
池牧煙腿上剛打了麻藥, 現在并不痛, 他冷靜地問:“你到底想做什麽?”
人不管做什麽事,總得有個目的,或者有因可循。
易辛禾眼睛渾濁, 低頭看地面, 瞳孔裏是蒼老的黃色, 枯敗得如同秋天的殘葉。
他低聲說:“我想……”
易辛禾笑了下,擡起頭,眼神沒有焦距地看向前方, 繼續道:“我想他媽了。”
渣男的深情最不值錢, 池牧煙冷聲道:“你動手打她, 還逼死了她。”
易辛禾嘆口氣:“這麽多年我一直在想, 或許段暖暖從來沒有愛過我。她是驕矜的公主, 我是卑微的乞丐,她對我的喜歡只是施舍我而已,她只是單純地覺得我這人學歷高,人緣好,會疼人,可以過日子,僅此而已。”
池牧煙聽笑了:“你喜歡她嗎?”
易辛禾轉頭看他,沒想到他會這麽問。
池牧煙自問自答,笑得更大聲了:“你喜歡的,甚至你深愛她。可惜因為你那可悲的自卑,你覺得整個段家都看不起你,雖然那時候段炎跟你姓易,你卻依然有種做上門女婿的感覺,再加上你那群極品親戚的慫恿,你居然逼死了你最愛的人。段暖暖從十八樓跳下去的時候,你的心裏在想什麽?十幾年的夫妻,真就一點都不痛嗎?易辛禾,你真可恨。”
池牧煙譏諷道:“一手好牌打稀爛,弄成現在家破人亡的局面,居然還想給你那微薄的內疚感找到宣洩口。你就是個天生敏感的壞種,上學的時候就因為嫉妒,差點掐死自己最好的朋友。怎麽,現在對段暖暖感到內疚了?你怎麽不繼續一條道走到黑啊?一條道走到黑,好歹還能賴活着,現在覺得後悔了,晚上睡覺夢到段暖暖的時候,是不是恨不得把自己剖腹挖心、淩遲處死?”
“想死又不敢,只能不停地給自己找借口,把問題都推到段暖暖身上,可恨至極!”
易辛禾嘴唇發抖,不斷搖頭:“不是,她真的不愛我,這世上就沒有人愛過我。父母對我好,只是因為我成績好,想要我出人頭地,将來給他們養老,從小到大,只要我成績稍有下降,就會挨一頓毒打;同學對我好,只是因為我成績優異,想讓我幫他們講題;段暖暖願意嫁給我,只是因為我夠上進,會哄她開心,我就像個玩意兒一樣被她養着,跟阿貓阿狗沒有區別。世上本來就沒有真摯的感情,所有的感情在利益面前,一擊即潰。”
易辛禾站起身,神情恍惚地拿手機給他看:“你跟我兒子也是這樣,只是情感上有過一時短暫的愉悅而已。”
池牧煙心一沉,易辛禾拿的是他的手機。
從一上車到現在,他的手機鈴聲就沒停過。
想也知道,接機的婚慶公司在機場看到他被別人接走,肯定會第一時間聯系他,并且聯系段炎。
池牧煙看向客廳牆壁上的圓鐘,現在已經是中午十二點,離段炎登機還有兩個小時。
一直聯系不到他,段炎肯定急壞了。
池牧煙紅了眼眶,覺得上午挨槍子都沒現在這麽難受。
又一通電話打過來,這次是微信視頻。
易辛禾直接接通,卻把手機攝像頭對準池牧煙。
池牧煙偏過頭去,不敢跟段炎對視。
他不是個軟脾氣,上午被打傷腿、硬拽上車時,他拖着傷腿還奮起反抗過,臉上挂了不少彩。
“煙煙。”手機裏傳來段炎難以置信,又非常心疼的聲音。
段炎正在趕往機場的路上,懷裏還抱着煤煤。
視頻裏池牧煙頭發淩亂,額頭因為疼痛沁出冷汗,發梢潮濕,粘在臉上。
池牧煙倔強地偏開頭,露出的蒼白側臉卻有好幾塊淤青,嘴角都破了,露出鮮紅的血漬。
拿着手機的人輕聲笑,把手機攝像頭對準池牧煙剛包紮好的左腿:“你對象可真能幹,幸虧我提前把他腿給打殘了,要不然還真讓他給跑了。”
段炎瞳孔驟縮,這種惡心人的聲音,他這輩子都不會忘:
“易辛禾,我警告你,你要再敢動他一根手指頭,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哦,是嗎?”易辛禾突然紅了眼睛,“兒子,我們好久沒見了,整整十七年。”
“我不是你兒子,”段炎呼吸急促,“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你別動他!”
“好,”易辛禾抹了下眼睛,唇角含笑,“第一,不許報警,不過你報警了也沒關系,米國的警察抓不到我——”
“我在喬治的私人海島!”池牧煙突然高聲打斷他。
“我記住了!”電話那頭的段炎心疼地攥緊手指。
易辛禾沉默良久,幽幽地嘆口氣:“你還真是,非常不聽話呀。”
他拿起膠布走過去:“要我用蠻力嗎?”
池牧煙終于擡頭看手機。
好漢不吃眼前虧,他任由易辛禾把他的嘴巴粘上。
池牧煙皺起眉頭,這膠布膠力太強,粘得他嘴巴痛。
“揭開。”
“什麽?”易辛禾一愣。
段炎又重複一遍:“我說,把膠布揭開。”
易辛禾愣了好一會兒,才笑出聲:“你在命令我嗎?”
段炎死死盯着屏幕:“對,我說了,你別動他。”
易辛禾看着他,突然想起以前的事,還真笑着把池牧煙嘴上的膠布揭掉了。
易辛禾看着手機裏的段炎,笑道:“你小時候,經常這麽跟我說話,沒大沒小的,氣得我直接打你屁股。”
提起往事,段炎惡心得想吐。
他強忍着惡心,鎮定開口:“我明天就到夏威夷,在這期間,你別動他,有什麽事,我到了之後再說。”
“哦,還有第二條,把你媽的照片帶過來,我想見見。”
段炎攥緊拳頭:“好。”
“還有一個事,”易辛禾把鏡頭再次對準池牧煙,對池牧煙說,“我剛才說了,這世上根本沒有真摯的感情存在。只要你跟他說,你不喜歡他了,以後跟他沒有任何聯系,我立刻放你走。”
池牧煙沒有絲毫猶豫:“段炎,我不喜歡你。”
段炎立刻應和:“對,他不喜歡我,他現在對我來說就是一個陌生人,可以放他走了嗎?”
易辛禾:……
“你倆在這演雙簧呢!”易辛禾言而無信,根本沒有放他走的打算。
段炎沒搭理他,而是看着電話那頭的池牧煙,心疼地柔聲安慰:“等我,我一定救你出來。”
池牧煙眨下眼睛,卻沒回話。
等是不可能的,他得自己先想辦法逃出去。
段炎挂掉電話,把煤煤遞給身旁的盧豔:“豔姐,到了之後,你先帶煤煤去找我外公外婆,就說我有點事,晚點再過去。”
他外公外婆也是今天剛到夏威夷。
“好,”盧豔叮囑道,“你小心點。”
段炎轉頭看向窗外,外面車水馬龍,有些悶熱。
他卷起袖子,露出勁瘦的小臂。
段炎沉聲道:“新仇舊恨,一并跟他算,要是我回不來……”
“段炎!”盧豔慌忙叫住他。
段炎寬慰一笑,摸摸煤煤的腦袋,輕聲說:“我開玩笑呢,我心裏有數。”
他這樣說着,眼中的狠厲卻越來越深,看着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