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辛山竹看攤一周,早上去餐飲店包餃子馄饨,除此之外錢兆還給他找了一些當天結錢的小時工,包括不限于某商場樓盤開業發傳單和培訓班開業的地推,他的日薪終于突破一百二大關,
城市的夜生活很豐富,辛山竹所在的公園廣場外就是小吃街,一到晚上就香味四溢。辛山竹早上去餐飲店打工還能自己打包,夥食費也不用發愁,就是晚上看攤很無聊,他偶爾陪小孩一起釣塑料魚。
暑假還沒結束,廣場上人來人往,辛山竹脖子挂着掃碼鏈接,偶爾給另一邊畫石膏小人的小朋友打包。
他完全沒意識到最近來了不少年輕人是來看他的,只有一起包餃子的阿姨問過他長得這麽好看怎麽不去拍視頻。
城市街頭随處可見玩直播的人,年齡層很廣,連開早餐店的老板都要直播自己開店過程,強調純手工。
辛山竹手機都沒下過短視頻軟件。
他原本就沒有朋友,同學畢業後就沒聯系,錢兆可以算上他唯一可以依靠的朋友,換作別人可能會覺得孤獨,辛山竹卻習慣了。
小時候就有人誇他長得好,但長得好也不一定有很好的家庭,比如父母的去世,和爺爺相依為命的長大。
塑料魚池坐了好多小朋友和家長,也有一些年輕的男生和女生。
柏君牧晚上來這邊給租客換煤氣罐,原本也沒什麽,母親梅歡卻讓他順便接一個朋友的女兒。
對方和柏君牧一樣大,剛離婚帶着孩子回來,兩個人之前是初中同學,父母也都認識,梅歡的意思也很明顯。
柏君牧當着孩子的面沒說,對方倒是很直白,“君牧,你媽媽好像很着急啊。”
車停在公園外面,這片是他們小時候常玩的地方,公園擴建,小吃街還是老樣子,兩邊的房子也沒什麽變化。
柏君牧點頭:“她前兩天參加了同學會,難免的。”
女人笑了笑,“我剛才短信和阿姨說了,我離婚回來打算和朋友重新開始。”
她的小孩似乎對路邊的塑料魚池感興趣,女人把孩子托付給柏君牧,去前面付錢拿魚竿。
這個兒童玩具攤位很火爆,柏君牧帶着小孩找了個位置坐下,女人剛把釣竿遞給小朋友,手機就響了。
她接電話的語氣和剛才完全不一樣的,“親愛的,我在沙燕這邊的公園,是我們以前來吃燒仙草的地方,你應該記得吧?”
這電話聽起來是打不完的,最後女人走出去等人,柏君牧帶着棕發藍眼的小孩擠在家長堆裏釣塑料魚。
周圍很喧鬧,柏君牧随便看了一眼,正好看見那邊給小孩打包石膏娃娃的男生。
對方還穿着第一次見面的白色T恤,領口一圈白色,T恤寬寬大大,遠看他更單薄了。
“就是他,長得好漂亮,吊打我關注的網紅了。”
“感覺不太上鏡啊,剛才我假裝繞了一圈,我的眼睛!洗禮的程度!”
柏君牧看了眼身邊的一對情侶,男生拿着手機在拍照,“等會我去掃他胸前的碼。”
注意到柏君牧的視線,一邊的女孩和他搭了句話,目光落在柏君牧右手手腕蜿蜒往上的猙獰傷口,略帶客氣地問:“您也是來看老板的?”
柏君牧搖頭,他身邊的小孩還在甩竿,塑料魚全靠磁吸,也沒那麽精準。這小孩長得還挺可愛,一雙藍眼睛水汪汪的,朝柏君牧求助地拉了拉對方的袖子。
一邊的女生似乎覺得這個帥哥傷疤惹人遐想,氣質又是矛盾的溫和,低聲和男朋友說:“這帥哥老婆是外國人啊?”
正好這個時候對面有人喊了聲老板,剛打包玩石膏娃娃的辛山竹走過來,微長的發在腦後紮成一個小揪,風吹過劉海亂飛也不影響顏值的吸引力。
現在的小孩明顯也是喜歡好看的,老有小孩叫辛山竹哥哥,讓他陪着畫石膏娃娃。
辛山竹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這句「老婆是外國人」,他下意識擡眼,正好看見幫小孩釣魚的柏君牧。
但辛山竹沒認出對方,只覺得這個男的在一群帶小孩的爸爸裏顯得特別帥,還有點眼熟。
辛山竹收了現金,又安排新來的小朋友去釣魚,他也發現了最近年輕人比較多,初高中生數量增長,營業額也比最開始幾天高了。
他對鏡頭不是很敏感,發現有人在拍他也不多說什麽,完全不知道自己上了本地推送,大數據推送,一傳十十傳百。5G沖浪的放暑假學生都約在這附近玩,發現辛山竹比視頻裏還好看,更願意來消費了。
反正釣塑料魚沒一杯新品奶茶貴,有些人玩着玩着發現挺好玩,每天都來玩一會,辛山竹都能眼熟了。
“老板,你多大了啊?”
這對情侶付款的時候女生問了辛山竹一句,“我等下去石膏娃娃先付錢了!你看看!”
辛山竹看了一眼,認真核對不是截圖才說:“十九歲。”
“比我小兩歲诶,你大幾?”
辛山竹:“大一還沒開學。”
他簡直有問必答,乖得有夠可以,坐在一邊的柏君牧都怕再問下去對方的存款都能被問出來,在女生問「你有男朋友還是有女朋友」的時候喊了句老板。
那對情侶笑着去塗石膏娃娃了,辛山竹彎腰問坐在矮凳上長腿都無處安放的男人,“你也要帶你孩子去塗石膏娃娃嗎?”
公園這邊人流量很高,小孩也不會真的坐一晚上就釣魚玩,基本玩個半小時就走了,小魚池一小時十塊,大魚池一小時十五,在錢兆看來純純暴利,難怪琴姨能開上大奧迪。
柏君牧今年二十九歲,穿着随意顯得更年輕,但這個歲數有小孩也很正常,辛山竹看了一眼棕色卷發藍眼睛的小孩,忍不住問:“你老婆是外國人嗎?”
辛山竹完全沒認出來這人就是之前開摩的把他送到修車店的男人,他看見中青年男的就叫哥,女性年紀再大也喊姐,雖然人看上去懵懂,某種意義上也算嘴甜。
柏君牧無言以對,“不是。”
辛山竹看小孩釣魚半天釣不上給他換了一根釣竿,目光落在柏君牧和小朋友卷曲弧度一樣的頭發,“可你們頭發都卷卷的。”
他眼神清澈,說的話還挺傻的,又奇怪地讓人不讨厭,還覺得好玩,柏君牧笑出了聲,“我頭發是燙的。”
他看了眼辛山竹紮起的小揪,問了句:“你頭發這麽長為什麽不剪?”
辛山竹摸了摸自己的發尾,他也不怕陌生人,攤位上經常有人和他搭話。
“剪頭發太貴了,我要等開學再剪。”
柏君牧随口問:“你大學是哪個學校?”
他随口一問,一邊發消息催女同學趕緊過來接兒子,一邊又給梅歡發消息讓她別亂點鴛鴦譜。
親媽的表情包都是可愛的小貓小狗,辛山竹餘光掃到,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柏君牧也很無奈,從表情包裏選半天沒選出來回什麽。
等他回複完,擡眼就和辛山竹的眼神撞個正着。
一般人都會覺得尴尬,辛山竹卻只是沖他眨了眨眼,直白地說:“你的表情包也好可愛。”
柏君牧:“謝謝。”
“我大學叫沙燕職業技術學校,他們說這個學校不是很好。”今天時間不早了,一般九點大部分的小孩就被家長帶走,石膏玩具攤位就剩幾個學生和小孩在塗塗畫畫,對面另一個魚池離開的顧客特別多。
少年人微微低頭,柏君牧發現他的鞋還是那天坐摩托車的那雙,鞋頭開膠,鞋帶口的金屬扣環都掉了好幾個。
辛山竹眼神幹淨,性格也挺單純,家境不好也是明晃晃寫在身上的。
柏君牧和這個歲數的男孩沒什麽接觸,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安慰。
他家親戚的小孩個個話痨,也沒什麽需要小心翼翼對待的,他想到那天對方一開始揪住自己襯衫試圖不靠過來的狀态,後來撞到柏君牧背上幹脆破罐子破摔抱得緊緊,當時被風吹到男人耳邊的懊惱嘆氣,此刻好像也陡然開始回放。
柏君牧:“怎麽不好?”
辛山竹也不知道怎麽說,他的沉默表現在搖晃一邊空閑的塑料魚竿,晃悠的餌鑲着吸鐵石,塑料魚被吸引,最後破水而出,打濕了少年人幹燥的掌心。
柏君牧沒問你爸爸媽媽呢,換作其他人他可能要懷疑梅歡又被租客騙了,但辛山竹不太一樣。
紙幣上鉛筆寫日期像是他經年累月的過去,柏君牧:“你白天還要打工?”
辛山竹詫異地擡眼:“你怎麽知道?”
一邊的混血小孩還在自顧自釣魚,柏君牧時不時看他兩眼。男人長得英俊,眉眼格外溫潤,聲音也很溫和,足夠惹人好感,“我聽別人說的,你沒發現好多人看着你嗎?”
辛山竹拖着長音哦了一聲,“他們說我長得好看,問我怎麽不做網紅。”
他從山裏來,也不是沒村通網的程度,有些還是知道的,更何況這段時間錢兆沒事給他科普。
柏君牧:“你不讨厭他們這麽看你嗎?”
辛山竹:“他們是客人,這兩天賺得很多,老板都多給我錢了。”
他像是一點也不怕生,直勾勾盯着柏君牧看,柏君牧點頭,沒說什麽。
這個時候小孩子的媽媽過來,她還帶了一個男人,對方個子沒柏君牧高,長得濃眉大眼還挺精神。
對方也認識柏君牧,簡單寒暄了幾句,女人就帶着孩子走了,“謝謝你啊君牧,我會和你媽媽說的。”
柏君牧點頭,“我和她說過了。”
辛山竹看看穿着長裙的女人,又看了看和對方牽手的男人,那個男的也不是卷發,更不是棕發和藍眼睛。
等對方走了,柏君牧也打算走的時候,一邊的少年往他懷裏塞了一顆糖。
男人個子很高,寬肩窄腰大長腿,是目前為止辛山竹見過最帥的男人,就是看上去生活困難,襯衫的印花都洗掉色了,裏面的T恤還有明顯的破洞。
或許還有過麻煩,手上的傷疤看上去猙獰又可怖,他也沒任何遮掩的意思,和說話的溫和相悖,讓辛山竹無比好奇。
柏君牧看了眼手上的汽水糖,問:“給我這個幹什麽?”
少年人眼神帶着顯而易見的憐憫,“你別難過。”
柏君牧不太明白:“我為什麽要難過?”
辛山竹看向遠處和男人牽着手的女人,加上抱着的小孩,看上去像是平凡的一家三口。
“老婆還會有的,離婚也沒關系,”辛山竹個子堪堪到柏君牧的下巴,但他拍肩還要踮踮腳,“你吃顆糖,就會快樂。”
換作別人柏君牧可能要罵他神經病,但眼前人一派認真的無厘頭,估計也不是玩笑,柏君牧說:“我沒結過婚,也沒離過婚,更沒有老婆。”
他把汽水糖塞回辛山竹的掌心,“祝你生意興隆。”
晚上錢兆過來請辛山竹吃宵夜,收完攤辛山竹還坐在塑料凳上發呆,錢兆以為他被欺負了,問:“怎麽了?被搶錢了還是有人調戲你?”
辛山竹仍然記得着掌心包着糖紙的觸感,像是心髒也有片刻被擠壓的不能呼吸,他微微擡眼,略帶不解對錢兆說:“兆仔,我好像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