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眼前人
這一次,趙安之沒有再給何澤生補救的機會,她在當天收拾好了行李,連夜搬走了。
新的房子并不好找,趙安之在趙淼淼家借住了小半個月,每天都穿越半個城去上班,最後才找到了一個條件遠遠不如,價格卻相差無幾的地方。趙淼淼看了下條件,不太想讓趙安之住,道:“你現在我家住,雖然上班是遠了點,至少安全。不要着急,慢慢找,這個房子看起來有點舊。”
趙安之要是沒看見他和張文钰接吻,也許就住了,但現在她哪還好意思再住下去,要是這兩個幹柴烈火的成年男女因為她變得不尴不尬,那她罪過多大啊?趙安之非常堅定地要搬,趙淼淼也不好再阻攔。畢竟趙安之已經是成年人了,做什麽選擇都是有自己的想法在裏頭,再親近的人都不好以關心的名義越俎代庖。
趙安之搬家以後,又一次熟練地把何澤生拉黑了,面對秦晴和張文钰的時候,她只是輕描淡寫,說是覺得再和他合住不好。秦晴還趁機問了一句,替陳肅争取機會。
趙安之最後還是沒有見陳肅,她現在想到陳肅就會想起何澤生,想起他那句毫無立場的“不要見”。光是這件事,就注定她不會有和陳肅繼續發展的心情。與其把人約出來先給他希望再拒絕,還不如直接不見,利落點斷了人念頭。
趙安之很後悔,在她第一次發現自己心緒還會被何澤生牽動的時候,就應該離開。她認命了,或許她今生都會受何澤生的影響,她沒有必要再強求自己面對何澤生能做到雲淡風輕,遠遠避開就是了。
新的房子治安不算太好,雖然也沒聽說過出過什麽事,但是昏暗的燈光讓加了夜班才回來的趙安之有些害怕。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身後有人,趙安之心裏害怕,腳下越走越快,高跟鞋敲出的聲響在空曠的路上回蕩。
燈光一轉,趙安之看見那個緊貼着她的影子,真的有人跟在她身後!
趙安之寒毛直豎,一瞬間爆發出巨大的勇氣,在瞬息之內轉身,拿起手提包就往那人身上猛砸。趙安之閉着眼尖叫,手下動作卻是一點都沒停。打了半天也沒聽見那人哼一聲,趙安之才敢睜開眼看一眼,這一眼吓得她連包都掉了。
“你……”
何澤生抱着腦袋蹲在地上,感受到她停下了,才敢可憐巴巴地擡頭看一眼。
趙安之氣道:“你怎麽會在這裏?你去問秦晴她們了?”
何澤生垂下腦袋,像是一只被主人批評的大狗狗一樣,道:“我沒有問她們,我是跟着你回來的,也不是第一次了……”
趙安之更生氣了:“你跟蹤我還這麽理直氣壯?”
何澤生道:“我只是覺得這裏不太安全,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家,而且也不是每天都能送你回家的。”
何澤生的眼下有青黑,顯然睡的不是那麽好。
趙安之再多的氣也發不出來了,彎腰撿起包要走,就見何澤生捂住鼻子擡起了頭,道:“我好像流鼻血了。”
趙安之連忙拿開他的手,半晌,冷哼一聲,道:“你怕是流鼻涕了吧?”
何澤生眼睛都瞪大了,連忙低下頭伸手去摸,什麽也沒摸到,這才知道趙安之是在耍他,等他再擡頭的時候,趙安之已經又走遠了。何澤生垂頭喪氣地站了起來,擡頭确定她房間的燈亮起來以後,才轉身離開。因為怕她發現,他的車都不敢開進來,只能停在旁邊的巷子裏。
樓上的趙安之也沒好到哪裏去,因為何澤生的行為,她的心又一次不平靜了。趙安之越想越煩,在心裏罵了何澤生一百倍,這才沉沉睡去。
但要說好處也不是沒有的,因為何澤生這一出,趙安之的膽氣莫名增了許多,走夜路也不再那麽戰戰兢兢,反而步步帶風。
這兩三個月過去,也沒再撞見過何澤生,趙安之猜他是沒再來過了,結果又在自家樓下撿到一只何澤生。
趙安之裝作沒看到他,自顧自地往上走,何澤生便跟在她身後。趙安之跟他較勁似的,越走越快,架不住何澤生腿長,跟的飛快。反倒是趙安之穿着高跟鞋,一個不慎,馬失前蹄,往後踉跄了一下,被何澤生眼疾手快地扶住。
何澤生道:“電梯又壞了嗎?”
趙安之不搭理他,埋頭往上爬,她住的樓層不算低,等爬到的時候,衣服後背都濕了。
她把家門打開,何澤生不好直接跟進去,就一直看着趙安之,妄圖使她心軟,以獲得進入的資格。
趙安之冷酷無情地關上了門,過了一會兒,又走了出來,再次無視還在門口的何澤生,敲響了鄰居的門。
對門是住的也是個單身女人,她開門看見趙安之和她身後的何澤生時,有些好奇地多打量了兩眼。
趙安之問道:“不好意思,請問你家裏有電嗎?”
那女人點點頭。
趙安之嘆了口氣,那就是她那間房電路又出問題了。
隔壁女人已經關上了門,何澤生看出了問題,立刻道:“你家裏有工具嗎?我來修吧。”
樓道裏的燈還是亮的,趙安之從家裏搬了把椅子出來,何澤生踩在上面修。
夏天的夜晚本就炎熱,樓道的燈照在身上似乎又更平添熱度。何澤生臉上都出汗了,用脖子和肩膀夾着一個手電筒,拿着工具在那邊搗鼓。
趙安之在底下看的有些怕,生怕他不小心受傷了。
認真修理東西的男人,魅力是難以言說的,就算打着主意要避開何澤生,趙安之也不好意思在人家幫忙修完電路的時候趕人出去。
何澤生以幹苦力的方式贏得了進入趙安之家門的權利。
趙安之給他上了熱茶,難得心平氣和,問道:“你這次來是有什麽事嗎?”
何澤生正喝着茶,一聽她問話立馬把杯子放到杯墊上,整個人正襟危坐,很緊張的樣子。
“我作了一首曲子,你願意聽一下嗎?”
趙安之沉默了一會兒,點頭了。
何澤生打開手機,播放了一段音頻,那是他自己錄的鋼琴彈奏。
趙安之不知道何澤生為什麽要讓她聽這首歌,但那音樂一出來,她就沉浸進去了。這是一首很歡快的歌,開頭的部分十分靈動,像是在表現小鳥飛來飛去的情态一樣。緊接着又轉入舒緩,帶着點纏綿,和情深的厚重。最後又重歸快節奏,随着聲音漸緩漸低,像是所有的小鳥都飛走了一樣,帶着點留白意味,明明是一首歡快纏綿之曲,卻又讓人聽完之後生出無盡的悵惘來。
趙安之由衷感嘆道:“很好聽。”
她是真的佩服何澤生,鋼琴這麽西洋的樂器,在他指下一樣奏出國風來,這大概就是譜樂的魅力吧。
何澤生道:“這首歌是為了七夕而作的。”
他說這話時低垂着眼,似乎怕人看見他眼裏的感情似的。
趙安之想到她聽曲時腦海裏浮現的畫面,覺得這曲子做的無疑是相當應景了。
“這首歌确實有七夕的感覺,你做的很好。”
何澤生終于舍得擡起他的頭,讓趙安之看見他黑沉沉的眼。
“你可以幫我給這首歌起名字嗎?你知道的,我不太擅長這個,以前起的名字被你吐嘈了好多次。”
趙安之沉默了很久,在何澤生都要受不了這份沉默時,她開口了:“《鵲橋仙》怎麽樣?”
這本身也是一個詞牌名,配上何澤生這首曲子的風格,更有韻味。
何澤生道:“《鵲橋仙》很好。”
最後,趙安之送何澤生出門,她和他對望着,卻沒有人多說一句話。
何澤生是怕,他怕趙安之讨厭他,怕他的感情一說出口就再無退路,戰戰兢兢地尋求着多見一面的機會,卻不敢輕易越雷池一步。
趙安之是複雜,她想直接問“你是不是喜歡我”,又覺得沒有什麽好問的。如果一首《鵲橋仙》的命名還不足以說明問題的話,何澤生今晚這種小心翼翼、輕拿輕放的情态或許已經暴露了他的真情實意。
那種小心翼翼一直是趙安之最為拿手的,因為面對是心尖上的人,一句話一個舉動,都要拆開了,揉碎了,細細咀嚼了再咽下去,恨不得做他肚裏的一條蛔蟲,讓他天冷時添衣,天熱時飲水,生怕他不歡喜。
趙安之沒有想到,何澤生對她是這樣的心情,絞盡腦汁地讨她歡心,卻又不敢在其中過分凸顯自己的作用,似乎是怕她因此而反感。
趙安之想了一整夜,想為什麽偏偏是現在?如果能早一點發現,或者他能早一點喜歡上她,那就好了。
只剩兩個多月的時間,她甚至不知道,聚會那一天過後,她會在哪。是回到過去的某個時間點,還是跳躍到她還沒來得及經歷的一兩年以後?
像她這樣連自己的時間都掌握不了的人,更不用說去掌握別人的感情了。
那一天離得遠時,她尚且還可以自欺欺人,但眼見着那一天就要到來了,她實在無法克制住自己不去思考這個問題,她很有可能,會成為一個沒有未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