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也不知道是什麽惡趣味,蕭蕪抱着鐘離彥手腕翻轉,将他的腦袋一個勁往自己肩膀上摁。
鐘離彥本就沒有力氣,只能有氣無力的倚靠着她,心裏升起一陣微妙的別扭。
見他如此溫馴,蕭蕪嘴角升起一個舒坦的弧度。
“被人打怕了?這麽老實。”蕭蕪調侃道。
鐘離彥閉上眼睛,不想說話。
對方卻不肯讓他休息,調笑道:“你要之前聽我的話,也不必挨這一頓。”
鐘離彥有氣無力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出事?”否則怎麽會在離開前留下那麽一段似是而非的話。
蕭蕪撲哧一笑:“你怎麽不直接問,人是不是我殺的。”
鐘離彥聞言,睜眼仔細看了她一會兒,對方卻迎着他的目光暧昧一笑。
他移開目光:“你并不認識我師尊,更沒理由殺他。”他也不覺得蕭蕪會胡亂殺人。
蕭蕪挑眉:“你這是相信本座了。”
鐘離彥淡淡道:“不是信你。”他緩緩擡起右手,露出手腕上鮮紅如血的神氣引,“我是信它,你若早就埋藏在師傅那裏,這咒痕不會沒有感知。況且你我相見,你身上也毫無殺氣。”
蕭蕪無所謂道:“我要制服你師傅,根本輕而易舉,犯不上暴露殺氣。”
鐘離彥耷拉着腦袋,讪讪道:“難道你要承認。”
蕭蕪哈哈一笑,半真半假道:“非也,本座想殺誰自然光明正大,躲躲藏藏不是本座的作風。此來東洲可是為你,并不想興師動衆,免得敗壞你的名聲。如何,本座體貼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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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句狂妄,後半句鬼扯。
自從被選中送往淅川,哪裏還有名聲面子可言。
鐘離彥苦笑:“好罷,多謝了。”
說完再次阖上雙眼。
耳邊傳來蕭蕪的嬉笑:“之前我見你态度那般決絕,還以為至此阿彥生無可戀,即便被本座救下,也要變得憤世嫉俗了呢。”
鐘離彥沒法堵住耳朵,即便堵住了對方也總有半分教自己聽見。幹脆左耳進右耳出,裝作虛脫暈厥,裝着裝着竟真的睡着了。
看見他這幅掩耳盜鈴的傻樣,蕭蕪嘴角的陷落的弧度反倒更深了深。
或許與早年際遇有關,她不笑時眉目間總有一股疏離冷意,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即便笑起來也少有柔和,總是帶着一絲淡淡嘲弄,勾起的嘴角總是略帶促狹。不冷不熱的眼神仿佛将人洞穿,卻并不點破,只是袖手站在一旁,默默看人錯漏百出。
而此時面色清淺柔和的表情,久違而發自內心。
第一次見鐘離彥,蕭蕪只覺得此人生的好看,又是個天生奇經八脈通暢的純陽之體,如此資質合堪一用。
但對此人的經歷過往以及行事應對,蕭蕪向來是看不上的。
憫其不幸,惡其不争自然談不上,卻認為鐘離彥盲從師命毫無底線,遇上了自己也只是逆來順受,絲毫沒有半分寧為玉碎的骨氣。這樣人不是癡愚就是懦弱,實在是令人看輕。
直到後來天火劫煉,她本沒作多大希望,之所以一直護法,只是為了對方一旦承受不住,及時收回秦越元神而已。
回想從前,對方種種軟塌塌逆來順受的表現,竟成了諸多隐忍,反倒印證其心性之堅韌。
仿佛一切都沒變,但所思所感卻又變得不一樣了。
鐘離彥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客舍。門外有夥計與人交談,聽讓人說話口音,應當還在伏龍塬一帶。
此時蕭蕪正支着下巴,坐在桌邊托着一本書饒有興味的翻看。
只見那封皮上赫然寫着“宜春豔質”四個大字——雖是不曾聽聞,但光看名字就絕非什麽正經文章。
見鐘離彥悠悠醒轉,蕭蕪竟開始毫不吝啬的分享起了讀書心得。
“阿彥你也聽聽,這人故事編的清奇有趣,實在讓人大開眼界,堪稱曠世奇書。”
接下來,蕭蕪竟滔滔不絕的講起“宜春豔質”這本曠世奇書第一卷的內容來。
話說一男扮女裝的采花賊為躲避官府追捕出海流落海外荒島,來到一俱是女子的國度,竟被島上貌若天仙的女王相為王夫。
女王本就有諸多妃嫔,俱是島上的美貌女子。采花賊本以為來到人間仙境,能終日品味芳澤,永墜溫柔鄉裏。
沒想到這女王雖是女子,後宮卻有無數豔若桃李的美女。她一見這美貌的采花賊便見獵心喜,要将他納為貴妃。
采花賊本就是個色膽包天的,眼見自己死裏逃生,還得了美貌女王的青睐,正要得意忘形,盤算着如何将這女王和她的一衆妃嫔收入房中,從此群香環繞,享盡齊人之服。
然而現實哪有諸多好運,結果并不是采花賊心裏所想的那種。
女王雖是女子,與嫔妃尋歡卻非磨鏡,而是假借器物真槍實幹,與世俗男子別無二致。女王收采花賊入後宮,也并非想要體驗一把男人的妙用,而是見對方身材窈窕、容貌俊秀,比之後宮美人別有一番風味。
采花賊本以為自己來到天國仙境,可真到了晚上,才發現事情發展與自己所想不同。女王脾氣暴躁,下手沒有輕重,“寵幸”的采花賊只是痛不欲生。
或許是因為男人實在稀有,女王倍感新鮮,竟然對采花賊十分癡迷。然而這份癡迷并非源自情愛,單純是出于亵玩取樂,于是與采花賊夜夜笙歌,手段也越發狠辣,直把采花賊折騰的體無完膚。
更糟糕的是,女王為了杜絕采花賊與自己諸位愛妃私通,甚至一刀斷了采花賊的子孫根。将人傷殘之後,也不顧憐惜,仍舊我行我素,夜夜将對方‘疼愛’的死去活來。遠比寵愛從前的妃子,還要手段強勢,花樣百出,可謂之無所不用奇及。
尤其是後來女王對采花賊心生膩煩,然而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只能變本加厲的尋求刺激,常在床笫之間用些皮鞭鐐铐,各種器具加成,直把采花賊折磨的哀求連連,泣不成聲。
女王卻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并且有一個奇怪的嗜好,便是喜歡在逞兇時讓這采花賊叫爹,然後污言穢語将他羞辱,再拽着采花賊的頭發逼對方承認種種自侮的言語。
書中描寫“精彩紛呈”,種種細節描述筆法精妙,簡直讓人身臨其境。
蕭蕪直呼過瘾,興味盎然、意猶未盡,忍不住将這可怕的內容總結念出。
看着鐘離彥瞠目結舌的表情,蕭蕪還嫌不夠過瘾,甚至還要給鐘離彥當面誦讀幾段女王折磨采花賊,花樣百出的精彩操作。
其中可怕程度,簡直令人聞之變色,不由讓鐘離彥聽得汗毛倒豎,渾身肌肉發緊。
“啧啧啧,東洲人修煉手段不行,頭腦倒是天馬行空。這奇情話本上書寫的內容實在令本座佩服,這采花賊與女王之間先是窮盡香豔之能事,最後又慘遭厭棄被折磨鞭笞,下場如此可憐,非但不惹人同情,反倒看得人過瘾的很,權當是從前犯下罪孽的惡報,真是讓人心神舒泰。兼之用詞火辣生動,讀之回味無窮啊。”
蕭蕪感嘆一句,意味深長的瞥了鐘離彥一眼,那表情真是怎麽看怎麽奇怪。
“這男女颠倒異聞奇思究竟是本來就有,還是筆者杜撰?真是讓人忍不住好奇啊!”
鐘離彥吞了吞口水,斬釘截鐵道:“這種事情怎麽可能!自然是瞎編的!”
蕭蕪:“本座可知,男子雙修亦可承受,若是功夫到位,自是別有另一番樂趣。那女王雖是女子,未必不可借助外物,采花賊到來之前,她本就夜禦數女,如今換成男人又有何不同?”
這書裏的內容和對方的言論簡直讓鐘離彥頭皮發麻。
鐘離彥硬着頭皮解釋:“乾坤有別,陰陽有道,如何能颠倒錯亂。”
蕭蕪嗤笑一聲:“陰陽相諧相生,相互交融,又此消彼長,二者未必不能颠倒。這世間萬物生息,不正是從颠倒中而來。”
她這話說得仿佛有理,卻又将概念偷換,鐘離彥明知其中有問題,一時又不知如何反駁,只能木着臉不說話。
“你那麽緊張做什麽,難道是想到了自己?”蕭蕪突然壓低了聲線,“你若好奇,本座自然滿足你。”
鐘離彥連忙擺手拒絕:“我不好奇,半點也不。”
“那女王肉體凡胎,總歸要借助外物,不過是圖一個精神爽利罷了,又忌憚那采花賊身體魁偉,生怕自己不是對手,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人身體殘損,折其心志。如此一來采花賊身心受辱,自然只能被逼不去反抗,哪能真心順從。可本座不一樣……”蕭蕪忽而壓低聲音,用一種充滿魅惑的語調說道,“天魔幻形千變萬化,保管能夠以假亂真,也絕不會用那麽酷烈的手段對待床笫中人,總該以技取勝,教人心悅誠服才是。”
雖然用上了攝魂術,但是效果卻令人直冒冷汗。
“不必!”
蕭蕪哈哈一笑:“開個玩笑而已,你不會當真了吧?我可沒有那種愛好。”她嘴上這麽說,表情卻有些遺憾,眼神也略顯意味深長。
鐘離彥:……
“你不遠千裏來找我,總不是為了和我開句玩笑。”還是換個話題比較好。
蕭蕪挑眉:“那好吧,說說正事。”
鐘離彥:“蕭宗主,請講。”
蕭蕪:“你師傅不是我殺的,咱們可沒有結仇,不用對本座橫眉冷對。”
鐘離彥心說自己明明沒有任何表情,哪裏橫眉冷對了。
蕭蕪又道:“其實本座從你房間出去之後,便感應到一股煞氣,順跡而尋,正是你居所臨近的竹樓,想必是滄山掌門的居所吧。”
鐘離彥:“蕭宗主,可是發現了什麽。”
蕭蕪嘶了一聲:“你這冷冷淡淡的樣子,好像不怎麽關心吶,是不是還在記恨你師傅将你賣給我,所以對他的事情也不興趣。”
對方嫌自己态度不好,鐘離彥想想也是,自己勢弱,又是有求于人,總不能端着。
于是從床上下來,走到蕭蕪面前,朝她行禮鄭重道:“其實自我回到滄山,師尊他就有些不對勁,他看我的眼神十分麻木陌生。後來師尊交代讓我安心靜修,體悟心境,不必去見他請安。當時我心裏也有些不平,便樂得清淨。可是後來……”
“你發現他經常夢魇驚悸,還伴有夜游的症狀。”蕭蕪神色篤定,仿佛早有預料。
鐘離彥先是驚異,轉而又露出警惕:“你如何得知?”
他與掌門居所臨近,夜間打坐時的确發現對方時有夢中夜游。對于修士而言,除非心魔困擾,本不該發生這種事情。而且看對方的樣子,應當是在做噩夢。
鐘離彥并沒有在對方身上發現任何術法痕跡,于是只當滄山掌門是修行到了瓶頸,陷入心魔劫難。這種事別人無能為力,鐘離彥若明說出來,反倒顯得滄山掌門道心不定,故而并沒有向人提及。
蕭蕪一臉無辜道:“因為我發現了啊。”她順着神氣引的方位,正是先路過滄山掌門的居所。
當時那屋子門戶大開,門口向內還有淋漓延續的血跡。蕭蕪本着看熱鬧的心思,進去溜達了一圈,确實是發現了一點有趣的東西。
“你可聽說過這世上一種操控人心神的蠱蟲,名曰鳴蟬,來自湘水東南雲川擺夷巫觋,當地人又把它稱作是食舌虱。
此蠱種于人口中,根藏與舌下,與人血脈相連,能影響人的神志。蠱蟲在口中吸血長大,不斷蠶食,會逐漸代替宿主的舌頭,卻讓宿主渾然不絕。一旦蠱蟲長成,宿主就會心神昏聩,無論白天黑夜都被夢魇糾纏,最後精神錯亂血氣衰竭而亡。”
如此奇詭的東西,鐘離彥聽都沒有聽過,更不知道蕭蕪說的是真是假。但他在刀途城的确見過一些擺夷人。
“蕭宗主為何提起這個?”鐘離彥不解。
蕭蕪:“怎麽才幾個月不見,你人都變呆了?難不成是淅川的水土更适合你。”
鐘離彥皺眉:“蕭宗主的意思是我師尊中了蟬鳴蠱?”滄山掌門再不濟,也是個金丹修士,尋常丹藥蠱毒哪裏不會被他的修為化解,怎麽可能會輕易中招呢。
蕭蕪:“我在那房中找到了這個。”
蕭蕪一翻手,掌心出現一枚半透明的暗棕色蟲蛻,雖然已經不太完整,卻能看出十分猙獰,絕非尋常天生的物種。
鐘離彥伸手去碰,蕭蕪卻将手移開,同時露出一臉嫌棄。
“別拿呀,這麽惡心。你要摸了,可不許再碰我。”原來她雖然将此物托在掌中,卻始終隔了一層真元包裹,實在是多此一舉。
鐘離彥心想:我也沒打算碰……冒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