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兩人下到無妄之地,越往內魔氣越盛,鐘離彥不由想起夢中秦越所言,突然意識到蕭蕪根本不是要去無妄之地尋找什麽恢複功力的靈物,她真正要找的,是天魔封印的所在。
無妄二字既是卦名,震下乾上,無妄之行,窮之災也,正如飛鳥落籠,奮飛不起,只可靜待時機,正是前途難測。
在此之前鐘離彥并不知道無妄之地藏于地下,看着橫貫眼前的巨大深淵,鐘離彥面色踟蹰,不可抑制的心生恐懼。
蕭蕪卻是神色如常,絲毫不為所動。
“再往下氣流混亂,修為不到家的,一旦卷入亂流必定十死無生。待會兒你與我一道禦劍下去。”
說完,她別有深意的看了對方一眼,加重語氣強調,又帶着些許戲谑:“別害羞,抓緊點,否則我可沒工夫替你收屍。”
如此說來,若跟她下去,便是毫無自保,只能任憑擺布。鐘離彥不由得面色惶惶、心生退卻,突然感覺手腕上紅線一燙,竟是緊緊箍住有了發威的跡象。
蕭蕪神色漸冷,輕哼一聲,撇給他一個不陰不陽的冷笑。
“小郎君,可是怕了?究竟是怕這魔窟,還是怕我這魔頭。”
鐘離彥吞了吞口水,下意識搖了搖頭。
“別怕。”蕭蕪呵呵一笑,似是安慰,又緊跟了一句實話,“怕也沒用,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一轉眼,仿佛又變成了最初的模樣,幾日溫存纏綿仿佛一朝化作流水,在她臉上再尋不得半分痕跡。
突然間一道聲音如自天外飛來,似遠似近,聲韻琅琅,乍然入耳倒是十分動聽。
然而其中內容卻不怎麽友好。
“蕭宗主功力盡喪,可是來此絕地再求機緣?就不知可否與二十年前的好運再續前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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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蕭蕪曾是前前任煉心宗主的關門弟子,自幼長在栖雲池畔,雖是魔門出身,卻是以靈力築基,玄法入道最終結成金丹。她向來是個玄修,直到二十年前被玄門的人逼人絕境,落入魔氣肆意的無妄之地。
一名身受重傷的玄修落入這樣的地方,原本是沒有活路的,可竟讓蕭蕪找到了隐藏在禁地中的天魔精魄并與之融合,自此脫胎換骨由玄入魔,修為大漲無人能匹。
一道人影如疾馳如電,眨眼出現在二人面前。那人手持錫杖,僧衣如雪,白發飄飄,神色安然,正是不日前出現在幽篁林海與蕭蕪交過手的萬象門主竺真法。
“本座還道誰,竟又是竺門主,看來本座與門主當真有緣。”蕭蕪似笑非笑,眼神睥睨,神色雖不見緊張,卻多少有些裝腔作勢。
竺真法神色巋然,一如二十多年前的通明聖僧模樣。
“蕭宗主何必與貧僧戲弄口舌,多說無益,不如将秦道尊的元神交出來,亦可少些幹戈。”
蕭蕪咦了一聲:“我道門主是要趁人之危,與本座争一争高下,沒曾想竟是為了解救故人?如此高風亮節,實在讓人欽佩。”
一旁的鐘離彥聽聞對方目标是自己體內的秦越元神,不由緊張的看向蕭蕪。
他再好心也沒有甘願被人李代桃僵想法。
竺真法:“既然如此,不如将那位公子交給貧僧。”
蕭蕪微微一曬:“放肆。本座的人,豈會拱手相讓?”
她神色桀骜,語氣霸道,然而話音未落,卻見蕭蕪袍袖一卷,将鐘離彥腰身一束,裹挾着一并跳下深淵。
那姿态如行雲流水,看上去甚是潇灑,可怎可看都是落荒而逃。
竺真法站在崖邊,望着腳下罡風肆虐,席卷着黑色枯葉沙石的萬丈深淵,面沉如水。
他臉上露出一絲猶豫,正要去追,卻忽然被人打斷。
“師尊,弟子來遲了。”
一名身材高大的羅剎男子落定在竺真法身後,亦探頭向下張望。
竺真法輕瞥來人一眼:“你怎麽來了,你師兄呢。”
姜珩:“師兄被一名東洲修士纏上,擔心給師尊惹上麻煩,已經引者那玄門道人因向北方去了。”
竺真法:“可有什麽消息。”
姜珩:“師尊容禀,弟子已經從蕭蕪心腹口中探知,蕭蕪魔功盡喪,此行正是為了尋得她師傅坐化在此的肉身,想要借先代宗主存留在肉身中的功力,恢複自己的魔功。”
竺真法:“可知她緣何喪失魔力。”
姜珩:“據聞是由人入魔,經脈體質皆有異處,自從當年開始,便時候阻滞,不久前更是出了些意外,具體為何弟子便不清楚了。”
竺真法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你便守在此處,莫讓他人下來,如若攔不住便傳訊于我。”
羅剎男子拱手稱是。
說完竺真法袍袖一展,将錫杖踏在足下,飛身落入渾濁呼嘯的罡風之中。
那羅剎男正是蕭蕪與鐘離彥之在刀途城見過的姜珩,此番他見竺真法下去,仔細觀望直到看不見所有人的蹤影,卻沒有按照竺真法所言留守,而是轉身化作一道遁光消失了。
此時蕭蕪與鐘離彥一并踏在璇光劍上,也不知此劍乃是何方神兵,在此靈流隔斷,混沌彌生的地方,竟然也是光華流轉,穩穩托着兩人破開罡風,向着谷底飛去。
鐘離彥感覺到這裏混亂的氣流中夾雜着絲絲魔氣,他身處其中自然是萬般難受,轉頭去看蕭蕪,卻發現這公認的魔頭居然在魔氣纏繞之下也并不輕松,看其臉色竟是比自己還要蒼白。
“此處為何會有魔氣?”鐘離彥心中隐隐有了不詳的預感。
蕭蕪并未答他,只是一面漠然的帶着他繼續往谷底深處去。
越往下罡風中參雜的魔氣就愈加濃烈,糾纏在一起,幾乎教人難以呼吸。罡風中夾雜着沙石,如同鋒利的锉刀将人打磨,沒過多久就将露在外面的皮膚刮出道道血痕。兩人都沒有說痛,尤其是蕭蕪,每增添一道傷痕,她的面色就更深沉一分。
她似乎似乎早有目的,絕非是單純碰運氣,飛行的路線不偏不倚,完全是朝着一個方向,沒有半點猶豫。
兩人禦劍足足飛了一刻,若是在外面或許已經飛出了百裏,可在這裏需要逆着罡風前進,沒人知道飛了多遠。
最終蕭蕪在一片氣流和緩的地方停了下來。此處夾在兩道山壁之間,如同一道天生的屏障,再往深處就是一片黑沉沉洶湧翻滾不可名狀的氣流,幽幽沉沉的看不到邊際,仿佛牽引着異界幽冥彼岸。
蕭蕪站定,揮袖将璇光收起,鐘離彥驟然失去支撐,落了個踉跄。
她的目光朝着一個方向,翻湧的黑霧之中,深處隐約看見一道石臺,其上盤腿坐着一人,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正待上前,身後的卻飛來一道白光,直沖向蕭蕪背心要害。她反手抵擋,卻力有不及,被生生逼退了數丈。
“蕭宗主,這又是何必。”
來人從混沌的罡風中出現,周身一絲不亂,看上去遠不如蕭蕪狼狽。
“竺門主,你可真是陰魂不散。”蕭蕪笑了笑,神色中倒也沒有太多意外。
竺真法:“窮途末路,何必苦苦支撐,看在令師的份上,貧僧本不願撕破臉皮。”
蕭蕪笑道:“竺門主這又是說的哪裏話,本座來此不過欲拜祭師尊,也從未想過與貴派發生沖突,何來撕破臉皮一說。”
竺真法嘴角冷冷一撇:“我與你師尊也算故交,容不得你此等欺師滅祖行徑。”
說時遲那時快,竺真法已然出手,蕭蕪将鐘離彥往旁邊一推,着手迎上,竟是要與對方不死不休。
竺真法:“你身受反噬,早已經使不出半分魔功,垂死掙紮又是何必,貧僧本不欲多造殺孽,蕭宗主何不退一步海闊天空。”
蕭蕪呵呵一笑:“竺門戶言過了,本座從來不信命數,向來固執的很,最讨厭的便是汝等虛情假意說教之徒。”
竺真法雙手合十,道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蕭宗主即是執迷不悟,便休怪貧僧不肯手下留情了。”
話音未落,他已然出手,蕭蕪持劍而立,一記橫掃蕩出驚濤駭浪。
只是無妄之地魔氣濃郁,卻無半分可借的天地靈氣,兩人争鬥不過百十招,蕭蕪便漸漸落了下風。
終于,竺真法一杖挺出,直直擊在蕭蕪心口,蕭蕪被對方霸道強勢的招式擊飛數丈,連連吐出好幾口鮮血。
竺真法:“蕭宗主何必頑抗,倒是教貧僧為難了。”
蕭蕪冷笑一聲,忽然一把抓住一旁鐘離彥的肩膀,一并躍入翻湧的黑霧之中。
竺真法見狀面露愕然,連忙想要阻止,卻晚了一步。
“竺門主既是師尊舊友,又何必對小輩咄咄逼人。不若先待本座向師尊綿盡孝道,再向竺門主讨教一二。”
竺真法稍作猶豫,很快追了上去。
蕭蕪鑽入黑氣中不過須臾的功夫已然來到黑霧籠罩的石臺之下。她攀越上前,看着盤坐在此的人默然無語,緩步上前似乎想要對對方做些什麽。
“師尊,弟子不孝。”
蕭蕪望着石臺上不知生死的男人怔然出神。
鐘離彥被周圍肆虐的魔氣侵蝕的渾身說不出的難受,一時間完全摸不透對方究竟是想要做些什麽。
突然,蕭蕪飛身上前,卻不等她做些什麽,竺真法已經後來居上。
“蕭宗主,何必如此。”
蕭蕪冷冷一笑:“子承父業,徒承師襲,竺門主未免管的太寬,莫非是想與本座争搶這份傳承。”
竺真法:“貧僧只是不想驚動了故人骨殖。”
他話雖如此,實則不願讓蕭蕪借此機會恢複功力。
蕭蕪呵呵一笑:“竺門主何必惺惺作态,若是你想要我師尊的修為,本座如今力有不逮,讓與你也并非不可。”她嘴上這麽說着,卻是劍出如虹,綿綿劍意化作滔天劍光,氣勢洶洶向竺真法襲去。
竺真法輕聲一嘆:“蕭宗主執迷不悟,貧僧只有得罪了。”
說着竟是一掌拍向黑霧中靜坐的男人,一擊過後,竟是将那副屍骸化作塵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