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翌日,鐘離彥在蕭蕪房中醒來,對方卻早已經不見蹤影。他睜開眼盯着空蕩蕩的床側怔怔發呆,心頭湧起一陣失落。
他彎腰坐起以掌覆面遮住視線,眼前卻浮現出蕭蕪面孔。
對方嘴角的微微勾起帶着一點促狹的笑,神情冷豔中帶着玩味,仿佛情人間充滿暧昧的随心撩撥。但與鐘離彥的慌亂情迷不同,她自始至終都保持着清醒與冷靜。一張一弛,一舉一動,都有屬于她自己的節奏章程,看似不緊不慢,更顯她手段風流,牢牢将節奏把控,連帶着将鐘離彥的心神也一并奪去。
直到一切結束,那些殘存的感知依舊如同潮水在鐘離彥身體上奔騰洗涮,沖的人神魂颠倒、心弦缭亂。可是只要一想到蕭蕪昨夜表現出的熟稔而又慵懶的态度,卻又讓鐘離彥惱恨的想要将所有記憶全從腦子裏抹的一幹二淨才好。
有生以來,鐘離彥從未有過此等難言的經歷,說不出是飄然若仙還是身往無間,甘苦交雜,萬般滋味難以名狀。
他一邊奮力的想要忘記種種令人臉紅耳熱的畫面,又管不住思緒陷入遐想,不知不覺間手指用力收緊,骨節迫不住壓力發出咔咔的聲響,像是在極力忍耐,又仿佛想要擺脫什麽。
“你醒了。”
蕭蕪的聲音将他混亂的思緒打斷,鐘離彥驀然擡頭望去,看見對方正好一腳踏入門檻,手上端着木盤,正笑意盈盈看着他。
一改從前或冷淡或戲谑的表情,蕭蕪的臉上竟露出幾分的溫柔顏色,鐘離彥神色恍惚,竟有些看呆了。
“起來吃些東西。”她聲音較從前松快,聽上去心情不錯。
這一路上素來是鐘離彥對她鞍前馬後的照料,哪裏享受過這樣的待遇,這突入起來的體貼,瞬間竟有種極其不真實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他的腦子有些嗡嗡的,臉也止不住發熱,只能面無表情的按照對方的指示披衣而起,動作瞧着有些僵硬,看上去既有幾分別扭,又有幾分乖順。
食物擺上了桌,一碟油焖筍,一碗粥,十分清淡,味道卻很香,一看就是食材有限,但是細心準備過了。
蕭蕪将碗筷往鐘離彥面前一推,自己沒有動的打算,只是支起下巴,用眼神上下打量着着鐘離彥。
“你做的?”鐘離彥小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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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蕪挑眉:“你猜。”
鐘離彥嘗了嘗味道,很熟悉,卻是師叔雲中子的手藝。
“你在看什麽?”鐘離彥被盯得發囧,只覺得食不知味。
蕭蕪眼神幽微,意味不明的說了一句:“仔細一瞧,你這眉眼生的有幾分像一位故人。”
鐘離彥放下筷子,低垂着眉眼:“像誰?”
他不由自主想起秦越的臉,仔細思索,自己是不是有些像對方。
或許好看的人總有三兩分相似,若論五官,他們的确有些許相似,只是秦越的輪廓遠比鐘離彥要硬朗大氣,看上去要成熟的多。
蕭蕪沒有繼續探讨鐘離彥究竟長得像哪位故人,而是擡手摸了摸對方的臉,又玩笑似的感嘆了一句,“今朝昨夜,風情迥然,看不出來,你居然是這樣的人。”
這話分明是調戲,然鐘離彥的臉皮也早已經今非昔比了,雖然臉上一熱,卻勉強能穩住神色上的鎮定。
“我是什麽樣的。”鐘離彥看似不動聲色的回了一句。
蕭蕪眼角嘴角俱是一彎:“假正經的人吶。”
鐘離彥意識到對方所指為何,他不甘示弱,學着對方從前戲谑的口吻,冷笑道:“這世上有幾人正經,更何況我也是男人。”
聽他一本正經說出自己不正經的話,那刻意彰顯輕浮卻滿是違和,反倒更顯簡單純粹的模樣令蕭蕪險些笑到捶桌。
“你這樣子,與那些學着大人說話的孩童有甚區別?”
這是鐘離彥第一次見對方臉上真正有了開懷之意,看的不由呆了半晌。
他微微側過臉去,看樣子有些別扭:“蕭宗主身經百戰,自是比不上你。”
蕭蕪伸手捉住對方的肩膀,向自己的方向微微一帶,兩人靠近到一個極具暧昧的距離,蕭蕪的唇若有似無的擦過鐘離彥的耳畔,用一種緩慢而充滿魅惑的口吻一字一句道:“你是真心想要和我比,還是吃醋了想要試探我的前情舊債。”
鐘離彥從座位上站起,答非所問:“不敢叨擾蕭宗主,在下先行告辭。”
蕭蕪閃身擋住去路,:“飯都沒吃,急什麽,可不要白費了雲中子的一片心意。”
鐘離彥冷冷道:“我不餓。”
蕭蕪:“昨夜辛苦,怎會不餓,嘴硬可不是好習慣。”
鐘離彥面無表情道:“昨夜蕭宗主有勞了,在下不辛苦。”
蕭蕪将人上下打量,啧了一聲:“我懂了,你這是有力沒出夠,欲求不滿了。”說罷她又往鐘離彥身邊靠了靠,湊近道,“可我不是沒有給你機會,是你自己把握不住,這能怪誰?”
鐘離彥這才瞪了她一眼,嘴唇翕張,卻是怎麽也說不出口。
“啊……真被我說中了。”蕭蕪嫣然一笑,“你要解悟心法,自然其他方面要少費些心神,我如此體貼,你反倒要惱我,真是不識好人心。”
鐘離彥感覺今日的蕭蕪格外不同,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
鐘離彥皺眉:“今日的你格外不同。”
蕭蕪:“就不能是一夜風流過後,我對你暗生情愫,所以想對你好一點。”
鐘離彥沉默。
蕭蕪莞爾一笑:“看吧,我說實話你倒是不信了。”
鐘離彥不願與她為此事糾纏,幹脆岔開話題:“當初你助我引秦越元神入體,如今又替我鑄成金丹,不過是為秦越重塑神魂罷了,何必與我說些有的沒的。”
當我是傻的麽。
蕭蕪被對方戳破意圖,倒是一點也不意外,氣度大方的點了點頭。
“誠然如此,可我要他神魂重塑與對你如何又不相妨礙,小郎君可莫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呀。”
鐘離彥看着對方的神情,竟一臉坦然,根本看不出絲毫破綻。
鐘離彥抿了抿嘴唇,終究忍不出問了一句:“那接下來該當如何。”
蕭蕪收去臉上促狹捉弄的表情,認真道:“他對我還有用處,尚需在你體內溫養幾日,屆時我會助你分出體內的魂石,再将他的元神引出。”
鐘離彥若有所思:“魂石?”
魂石乃是青陽真人封入鐘離彥體內的法器,按照青陽的說法,是為了助他寄養秦越的元神。
蕭蕪呵笑一聲,眼神倏然變冷:“當年秦越與我約戰,他端作一副敢為天下先的大德仁義,其實早就将天魂化出體外,為自己留下一線生機。那日我一見你竟能收納秦越的元神,就知道他的化出的魂魄早就被人封入你的體內,這才将計就計順水推舟。實話告訴你,秦越的元神我勢在必得。你也不必再存着将他帶回宗門,向那些将你性命當作兒戲的老東西複命的念頭了。”
鐘離彥:“你要他的元神,可是為了承影石的下落。”
蕭蕪訝然:“看來他的神魂已經影響到了你,竟然連這個知道了。當年秦越盜走我門派至寶,至今下落不明。我之所以沒有将他神魂俱滅,就是為了尋得承影石的下落。只可惜他早就留了一手,我試圖用搜魂之術拷問,卻一無所獲,又不甘放棄,只能将他元神抽出鎮在燈中,倒是正中他的下策。”
鐘離彥不解:“既然你早就知道,何必又要多此一舉,将我囚禁在煉心宗,不是一樣能達到目的。”
蕭蕪:“我不是告訴過你麽,我需要去無妄之地,你忘了?還是根本不信我。”
鐘離彥:“就連師尊都會騙我,我怎麽敢信你。”
蕭蕪做出一個痛心疾首的表情:“我雖隐瞞了身份,卻是因為你我門道之別,這一路上我可是幾次三番救你,難道還瞧不出我的心意麽?你這小子,當真薄情。”
鐘離彥被她說的心神一亂:“蕭宗主何出此言,你我相識不過月餘,何談……情誼之說。”
蕭蕪見他目光閃爍,笑着湊近,氣息拂上鐘離彥的耳尖:“你呀,好沒良心,咱們的交情都如此‘深入’了,怎麽才披上衣裳你就這麽見外了呢。”
鐘離彥的臉又紅了,卻是被對方的不正經氣的。
“更何況你生的這麽好看,這世間女子誰見了不會心生喜歡。”她輕聲一笑,繼續道,“更遑論你是天生純陽之體,體質與我相宜,經過昨夜想來你也發現了其中好處,如此契合,說一句天生一對都不過分罷。”
她并沒有說自己對鐘離彥有多情真意切,反倒是這玩笑似的态度說起來到有幾分可信。
“我修為大跌,正要找一個可心趁意的人與之雙修,可不巧就遇上了你麽。我倒也不願用爐鼎的身份折辱你,你若願意為我留下,我便與你結成道侶如何。”
鐘離彥感覺腦仁有些發暈,硬着頭皮答了一句:“在下別無所長,可真當不起蕭宗主如此厚愛。”
蕭蕪笑罵道:“不知好歹,吃完就滾吧。”看樣子,倒也沒有生氣。
鐘離彥回到房間之後,想起昨夜夢境。
昨夜夢中是秦越頭一次以獨立的意識出現在他面前。
對方給人的最初印象頗有高人風範,卻與鐘離彥想象中心懷仁愛的救世道尊形象相去甚遠。秦越談吐斯文舉止風雅,眉目溫情言語妥帖。可情急之下不難流露出其心性涼薄,行事甚至有些不擇手段。
這樣的男人若是心志堅定,便是個顧全大局的英明領袖,可同樣不會把私情看得太重。
若當年秦越早知道蕭蕪的身份,心存利用騙取所謂的宗門至寶,為的是削弱魔門實力,這番舉動倒也十分有可能。
至于秦越所說其他,鐘離彥則是半信半疑。
再加上蕭蕪的話,雲中子晦暗不明的态度,青陽封入他體內的秦越天魂……
似乎自己體內的秦越,才是解開所有的關鍵。
鐘離彥頓覺腦仁發疼,自暴自棄的想: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之後兩人又雙修了幾回,只不過夜襲之人換作了蕭蕪。一開始鐘離彥還半推半就,可對方手段百出,總有辦法讓他失控,幾次過後也就順其自然了。
鐘離彥甚至分不清究竟蕭蕪攝魂術厲害,還是秦越那番惹人惱憤的發言起了作用。
還是自己心有不甘,早就生了邪念。
就這樣過了幾日,原本說要照看鐘離彥的雲中子竟然先行離開。蕭蕪也一直沒提起要分出秦越元神,只說要提前動身前往無妄之淵。
想起秦越所說的話,鐘離彥感覺不妙,可他身上又冥火聖印,又有蕭蕪血氣為引,逃是不可能逃的了,只能硬着頭皮跟對方走。
鐘離彥有種預感,無妄之淵中藏着所有答案,卻絕不是蕭蕪所說的那一種。
但他不想聽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