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口中的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含了一會變軟變粘,封住了欲言又止的嘴。
蕭蕪笑意盈盈,鐘離彥眼神躲閃,一個神态自若,一個坐立難安。
明明還是那麽冷,空氣卻又像是被點燃,燙的令人呼吸不暢,兩眼發黑,天旋地轉。
“你……”鐘離彥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開口,忽然胸口一悶,一股不屬于他的沮喪情緒油然而起,竟壓下了心中那分窘迫與悸動。
正疑惑間,一個突兀的笑聲從夜半風雪席卷的山谷中傳來,打破了冰洞中這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氣氛。
察覺有不速之客,鐘離彥肩膀一擡正要起身戒備,卻被蕭蕪搶先一步遮住了眼睛。
鐘離彥:??
緊跟着鼓膜發脹,瞬間萬籁俱靜,天地之間再無半點聲響能傳入耳朵,鐘離彥睜大雙眼,卻是一片漆黑,再也看不到半點光影。
鐘離彥驚詫莫名,不明白蕭蕪為何會突然出手,也不知道對方用了什麽方法,竟然能毫無征兆的封住自己的聽覺和視覺。
與此同時,無數流螢般的星火自洞外飛入,轉瞬彙聚成一道人影,正是擁有魔族天賦才能習得的分化遁形之術。
來人身着月青色緞面錦袍,冰天雪地中手執玉骨折扇,身姿挺拔、烏發紅唇,上挑的眉眼帶着一絲難以描述的邪魅。
“卑下不才,今日奉師尊之命,特來替我那不争氣的師弟向聖尊大人賠罪。”
陸玄明嘴上說着賠罪,卻沒有半分謙卑恭順的姿态,只是象征性的略微拱了拱手。他的視線在蕭蕪與鐘離彥只見來回一掃,旋即輕笑出聲。
“久聞聖尊大人威名,令卑下心馳神往,今日得償一見,果真是……”
“有屁就放,廢話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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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蕪看也不看來人,表情不耐煩的很,冷笑着打斷對方。
此時鐘離彥皺着眉頭,想要努力分辨周圍的動靜,卻只能通過氣流變化感覺到來人的方位。他有些緊張,冥冥之中又只能選擇相信蕭蕪。就在他茫然無措的時候,對方握住了自己的手。
他默默的想:莫非來人是擅長攝魂術的高手,蕭蕪怕自己應付不了,所以才使出釜底抽薪的一招。
蕭蕪不給面子,卻絲毫阻止不了陸玄明談興,他在距離兩人丈餘,來回踱了幾步,手中折扇的玉骨輕擊掌面,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穿花弄蝶的貴公子。
“這位東洲來的小道君果然俊俏,聖尊大人好品味。。”
蕭蕪勾唇一笑:“別以為本座的笑話這麽好看,若是你師傅來了,本座尚且給他兩分薄面,至于你……呵。”
陸玄明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可數息過後對方仍舊是毫無動靜,不由又壯大了膽子。
“淅川諸魔自然以聖尊馬首是瞻,師尊也說改日定要與大人好好敘一番舊。”
蕭蕪不置可否。
陸玄明嬉笑一聲,又道:“卑下心慕大人已久,自覺也算是人才風流,可今日一見卻發現大人身旁早已有佳人相伴,當真令人好生好遺憾吶。”
蕭蕪側眸,乜斜着瞧向他,忽而綻放出一個嫣然的微笑。
“仔細一瞧,你也不錯。”
陸玄明被她輕輕一睨,瞬間腦中一片空白。
“但我讨厭被人試探,更喜歡直接一點。”
話音未落,陸玄明眼前飛過一道迅光電影,他本能察覺危急,舉扇格擋卻被一道白練纏住,險些被蕭蕪射出的劍氣刺破眉心。
他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收束心神才發現自己方才險些中了對方的攝魂術。
平複心神過後,陸玄明意識到這絕對是個天大的好機會。魔尊實力力壓淅川群魔,若非走投無路,必定不屑用這種聲東擊西的偷襲伎倆對付自己。
這說明師尊給他的消息的确為真。
思及此處,陸玄明臉上漸漸浮現出興奮的表情,這位傳說中修為淩絕六合的魔頭,果真的使不出半分魔力了。
他臉上的笑紋有了真實的弧度,帶着陰狠和得意。
“聖尊大人,何必如此暴躁呢。”
陸玄明說着勸人心平氣和的鬼話,手腕一翻,毫不客氣從扇骨中射出幾道幽藍的冷光。
鐘離彥察覺不妙,礙于聽不見也看不見,也不敢亂動害怕給蕭蕪添亂。
蕭蕪不知從哪裏抽出一把長劍,劍花一挽,劍影清光似月下流波跌宕,輕易将陸玄明射出的那幾道灌注真元的毒針盡數格擋。
蕭蕪:“雕蟲小技,安敢在本座面前放肆。”
一招不成,陸玄明非但沒有失望,反而拍手叫好:“聖尊果然是內外兼修,既然今夜機會難得,卑下……”他神色語氣陡轉,森然道,“定要讨教一二!”
于此同時,陸玄明周身罩起一層青黑色的煙氣,周身氣勢大增,他竟是一名已入境界的半魔,看樣子竟比姜羽織身上的魔族血統更加深厚。
蕭蕪右手持劍左手并指擦過劍鋒,眼神輕蔑中帶着不屑,冷酷道:“大言不慚,真是找死。”
陸玄明冷笑一聲,也不再廢話,一眨眼兩人已經動手。
陸玄明身上魔氣四溢,罩在身上猶如金剛護體,縱使蕭蕪的劍勢如雷霆,銳意難擋,竟也奈何不得。
見對方無計可施,陸玄明越發得意:“商宗主,我很好奇,你究竟是男是女?還是不男不女。”
兩人膠着纏鬥了半晌,陸玄明越發确定蕭蕪使不出修為。他戰意高漲,越發自信,打着打着竟還有心情挖苦對方。
魔道中有一個傳聞,說現任煉心宗宗主其實是前任宗主商随雲在無妄之地奪得機緣之後涅盤再生。商随雲本是男子,眼前這位明顯是個女人。陸玄明有此一問當然不是為了弄清楚這兩人的關系,無非是想要亂人心神。
蕭蕪根本無所謂:“眼神不好可以把那兩顆珠子挖出來,凍硬了還能當單子兒玩玩。”
說罷又是一手回身點劍,旋即劍尖向上一撩,角度刁鑽令陸玄明猝不及防,被劍氣一沖差點被削去半條膀子。
陸玄明大驚,連忙後退且戰且避,再看對方氣韻綿長,雖一直沒用過半分魔力,看起來竟也游刃有餘。
如此下去,倒也麻煩……
他眼風一掃,看見躲在深處,正極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鐘離彥。陸玄明心念一動,朝鐘離彥的方向拍出一掌。
鐘離彥感知危險向自己襲來,雖看不見,卻辨別氣流敏捷躲過。
陸玄明那一擊落在鐘離彥身後的冰牆上,頓時将洞壁上的萬年玄冰拍出一道裂痕。
鐘離彥離得最近,雖然什麽都聽不見,卻能感受到來自周圍的震動。他心道不好,這裏怕是要維持不住了。
令人牙酸的冰層破裂聲此起彼伏,交手的兩人同時一愣。
蕭蕪咬牙怒罵:“蠢貨,真是找死!”
鐘離彥正為難不知該往哪裏跑,不知為何就突然恢複了聽覺和視覺。
恢複的剎那,他看見蕭蕪與一名渾身籠罩魔氣的修士纏鬥在一起,正想前去掠陣,卻再次被她吼住。
“滾出去!”
鐘離彥尚且來不及作出判斷,蕭蕪劍氣迸發,竟是先手将鐘離彥扔出了洞外。
這股力量後勁極大,鐘離彥飛出洞外摔了個連滾帶爬。他費力撐起身體正想查探究竟,卻看見洞口懸挂的冰棱斷裂砸落,冰壁紛紛開裂、第次崩落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蕭蕪!”鐘離彥大吼一聲,奮力向前奔去,卻被迎面撲來的雪浪掼倒。
冰冷和窒息接踵而至,他卻顧不上許多,心底有一個聲音在聲嘶力竭吶喊:快去救她!
寧寂的丹田掠起驚濤,仿佛有什麽意識在奪取身體的主動,當他凝聚着劍意劈開風雪,鐘離彥自己都感到詫異,就仿佛被鬼上身了一樣。他甚至沒法解釋此時孤注一擲的舉動,因為如此,消耗的不僅僅是真元,還有性命。
他很想救蕭蕪,可他還算有自知之明,重要的是他并不想死啊。
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真元的急劇虛耗,讓他身體和精神雙雙陷入崩潰,知覺五感逐漸剝離,就如同天人五衰的征兆。
這種油盡燈枯的感覺,是要死了麽?
就在眼前開始轉回馬燈的時候,有人從身後偷襲了他。鐘離彥兩眼一黑暈過去時,竟感到一陣脫離桎梏的輕松。
他又做夢了,夢中的他再次成為了秦越。
只是這一回的阿蕪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滿心歡喜奔向“自己”的少女模樣。
夢中的阿蕪像是長大了,眉眼線條淩厲了不少,少女的豐潤在她臉上褪去,逐漸變成了鐘離彥熟悉的模樣。
可是她又不完全像蕭蕪,因為蕭蕪的神色總是淡淡的,偶爾戲谑,偶爾輕佻,卻很難讓人摸清她心底真實的喜惡與意圖。
而眼前的阿蕪眼中卻擁有許多情緒,每一種又是那麽深刻和明顯。有痛苦有悔恨,難以置信中亦包含着無限渴望的期求。
他們這一回的相見不是郎情妾意的歡喜,而是鋒芒畢露的對峙。
阿蕪掌中劍鋒所指,是秦越的咽喉。
“阿蕪,我對不起你。”
“阿蕪,跟我回去……”
“我心向明月,阿蕪你可懂我。”
貼在脖子上的冷鐵輕輕一顫,鋒利的劍刃割開了皮膚,“他”的血順着劍刃留下,卻燙傷了夢中的阿蕪。
阿蕪收劍,猶豫片刻,又抵在了秦越心口。
“交出承影石,我不殺你。”她一字一字說的咬牙切齒,仿佛蘊含着化不開的恨意,卻始終隐忍着沒有爆發。
鐘離彥震驚,莫非兩人是因為這樣被稱作“承影石”的寶貝産生分歧,繼而關系破裂乃至刀劍相向了!
這得是什麽樣的寶貝,能讓一對有情人反目成仇,甚至其中一位還是衆所周知的正人君子。
面對阿蕪提出的要求,秦越溫柔且篤定的拒絕了對方:“阿蕪,你知道的,這不可能。”
雖然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可單憑聲音,鐘離彥也能聽出其中溫和深情的口吻,仿佛眼前的阿蕪一如既往,只是在秦越面前耍小性子。
這樣鐘離彥越發不解。
若他們彼此感情深厚最終結為道侶,便既是恩愛夫妻,又是同氣相求的夥伴,區區一件寶物,如何不能共享,非要争個你死我活呢。
無論秦越是何反應,看阿蕪的樣子,分明不是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