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黑影的速度飛快,身上又沒有絲毫沒有活人的氣息。鐘離彥後知後覺,拼命避過後心的要害,仍被對方一拳砸在肩膀上,疼的幾乎要岔氣。
這哪裏是送飯小哥口中無人光顧的清淨地方,這一出又一出的都快趕上集會了。
對方來勢洶洶,力大無窮,偏偏一點也不笨重,一拳一腳虎虎生風,兜頭蓋臉就是一頓猛捶,偏偏動作還快的不像話。
鐘離彥挨了兩下子,差點被打吐血。好在他身法靈活,加之對方招式雖然勇猛卻缺乏變化,很快就被鐘離彥摸清了套路。
又是一拳迎面過來,鐘離彥腰身反折向後避開,旋即擰身一轉來到黑影身後,雙臂從對方肋下一插,屈起手肘鎖住對方的肩膀。那黑影行動受限,那裏肯罷休,頓時大吼一聲,扭動着身體想要掙脫。鐘離彥沒有辦法,只能将人絆倒,再利用身體的重量将對方制服在地。
修士比鬥,要麽鬥玄術、要麽比劍法,鮮少會近身肉搏,更遑論這種貼身鎖技。畢竟道骨仙風的兩人一見面就扭打作一團實在難看的很,正如眼下這番情景。
鐘離彥從身後将對方的雙臂鎖死,又用膝蓋頂住其後腰,任憑黑影如何嘶吼掙紮也無法翻身。
但對方不懼疼痛,無論鐘離彥鎖的多緊也不肯消停,就這樣拉鋸了一陣子,反倒是把鐘離彥自己搞得精疲力盡。沒辦法只好“嘎嘣”一下卸脫了對方的肩膀。
他這才空出手來,這才有機會在對方後心拍下一道定身咒。
弄了自己滿身大汗,好不容易松下一口氣,又想起一旁還有別人。
擡頭又一看,對方正優哉游哉,站在不遠不近的位置,臉上挂着看戲的表情。
見鐘離彥看過來,女子倒是不吝誇獎,道了一句:“功夫不錯。”
鐘離彥……
“這是什麽人?”
經過方才交手,鐘離彥知道對方并非活人,而是一具肉軀傀儡,只是不知這傀儡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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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你猜。”
鐘離彥抹了抹臉上的汗,沉默不語,心裏卻已經開始罵娘了。
猜你大爺的。
“也許你看看他的臉,就會知道了呢。”
面對這個提議,鐘離彥顯然覺得沒用,可依舊将傀儡的身體翻過面來。
他可萬萬沒想到,這傀儡的臉他竟真的認識。
“怎麽會……”看清對方五官之後,鐘離彥瞳孔一縮,突然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那女子又道:“怎麽,你怕了?”
鐘離彥倒不是因為害怕,只是感到萬分震驚罷了。
他确實不曾見過這具傀儡,但所有宗門都會供奉繪着這張臉的挂像。因為這張臉不是別人,正是二十年前為玄道犧牲殒命後被玄門追奉為“救世道尊”的秦越。
當年秦越戰死異鄉,身後落個悲慘無比的下場。不僅元神被鎮不得往世,沒想到肉身還落在對頭手中,被炮制成一具傀儡。
此時的“秦越”因被壓制不得動彈,怒吼掙紮中俊美的五官扭曲變形,眉宇之間盡是煞氣,哪有半分傳說中受人景仰的道尊風範。
要知道那可是二十年前單挑魔尊,拯救東洲玄門的大德聖人,也是鐘離彥這一輩年輕弟子心向往之的崇拜對象。
雖然當初身死魂滅,卻也拼命重傷了魔尊,令魔道無法長驅東洲盡滅玄門。
自那之後玄門向魔尊伏首,卻也保留下了傳承薪火,兩道之間重新恢複微妙的平衡。
“這人是誰?”鐘離彥有種感覺,這女人是故意引來傀儡在自己面前現身,也許她清楚傀儡生前的身份。
女子:“我見你的神情,應當認得他,何苦要來問我。”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麽。”鐘離彥選擇裝蒜。
這一夜發生的事冥冥中仿佛有人指引,鐘離彥甚至懷疑,對方是青陽真人埋伏在煉心宗內應。
女子冷笑一聲,踱着步子将供桌上的長明燈捧起,指尖輕輕一撥,燈焰閃爍了一下,像是受到了驚動。
“你看這是什麽。”她的眼神變得十分幽遠,仿佛隔着躍動的火苗,看到了久遠的歲月。
鐘離彥聞聲望去,看見對方手中捧着一盞鎏金銅燈。那銅燈造型古樸,燈身上密密麻麻都是陰刻的符文。他靠近查看卻發現竟全不認得,唯有幾處紋路與玄門中鎮鬼鎖魂的符膽相似。
“這是……”
鐘離彥有種預感,這就是自己此行前來尋求的東西。
可若當真如此輕易,又實在令人生疑。
“這是鎖魂的法器。”女子一字一句道,“取生人元神續長明燈供奉神主牌位,想來這燈中的元神與牌位的主人,少不了有血海深仇。”
鐘離彥這才發現,這屋中供奉着一座神主牌位,赫然刻着商随雲的名字,正是煉心宗前任宗主的名諱。
商随雲也曾是名動淅川的絕頂高手,但他并沒有參與大戰。在大戰前,就死在了無妄之地。他死之後魔道猶如一盤散沙,玄門一度占據上風。
然不久之後魔尊在無妄之地出世,代替商随雲成了新任宗主,不僅如此還統一了魔道,稱王稱尊。
商随雲和魔尊在江湖出現時間并沒有交集,但兩人的經歷卻巧合頗多。尤其一個死在無妄之地,一個出自無妄之地。
不少人猜測,魔尊其實是商随雲兵解後奪舍而來的新身份。
可反觀這裏的布置,分明是在祭奠,這一切應該魔尊的吩咐,總不會對自己進行活祀吧。
鐘離彥從女子手中接過銅燈,試圖破解封印的法術,卻百試不得其法,注入的靈力更是如泥牛入海,沒有半分動靜,連法器自身的防禦都無法觸動。
難不成要将這東西帶回去……只是這樣便無法确認,萬一弄錯,就是打草驚蛇,屆時秦越的元神恐怕就更難尋覓了。
他正左右為難,卻聽見旁邊的人又說話了。
“看樣子你想放出這燈中鎮壓的元神。”女子的語氣十分篤定,仿佛早就預料到他的來意。
鐘離彥一聽,不自覺向對方投去求助的眼神。
“你若解開這銅燈的封印,可願助我離開此地。”
這女人來歷不明,行為迷惑,鐘離彥本不相信她,可此時此刻卻又忍不住生出些許期待。
他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
女子從鐘離彥手中奪過銅燈,雙手聚氣,左右來回一扳,竟然硬生生将銅燈擰成了兩截。
鐘離彥驚呆了,不僅沒料到對方竟有如此力氣,更是被她簡單粗暴的破壞吓的魂不附體。
這是要完蛋了麽?法器被毀,鎮在其中的元神還有救麽!
慌忙中鐘離彥想要阻止,卻看見銅燈表面的符紋光芒暴漲,像是一瞬間燃盡了所有能量,差點要亮瞎他的雙眼。
只是這暴漲力量如同回光返照,須臾之後變黯淡了下去。于此同時,從裂開的部位飄散出一蓬若聚若凝的白霧,在空中顫顫巍巍的聚合成一道的半透明的人影。
“秦前輩!”鐘離彥看着虛影與地上那肉身傀儡相同的眉眼,激動的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然而秦越的元神非常虛弱,不過維持了片刻,就再次融化成一團沒有形狀的白霧。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懷抱手臂站在一旁冷冷的注視,在秦越元神出現的剎那,她的嘴角一撇,帶上了一抹譏诮的弧度。
“再不管他,他就散了。”女子冷冷的出言提醒。
鐘離彥回過神來,連忙雙手結印,将即将消散的元神凝聚起來。
女子見狀不由皺眉。
“就憑點道行,竟然還想取出燈中的元神?”
她眉頭一皺想要出手,卻見鐘離彥眉心亮起靈光,竟将那團霧蒙蒙的元神攝入神府之中。
常人用自己的神魂溫養他人即将湮滅的元神,就如一體雙生,随着時間的推移,很快便會彼此虛弱消耗。尤其秦越生前乃是個修有成的地仙,他的元神即便殘缺也絕非鐘離彥這等金丹尚未結成的年輕後輩可以承受的。
鐘離彥這一舉動實在有些出乎蕭蕪的預料。
這小子可知道如此這般後果會如何麽,向他傳授此法的老東西又是做得何種打算。
雖明知此舉不可長久,她卻并未出手阻止,放任對方吸納秦越的元神。因為秦越的元神暫時不可有失。
至于其他的,根本無關緊要。
自鐘離彥接納秦越元神進入體內,他的意識便進入一重玄之又玄的境界,對周圍的所有幾乎完全斷絕了感應。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在識海之中感應到秦越的魂光安然落定,身體才慢慢恢複了對外界的感知。
今夜之事順利到令人難以置信,安定心神之後鐘離彥驀然發現,此女看似有意無意實則從旁推波助瀾,看向她的眼神也充滿了懷疑。
蕭蕪見他看向自己,亦淡然與之對視,神情安然絲毫不見心虛。
“現在可以走了?”
最初她就提議逃出煉心宗,只是當時鐘離彥未知她的底細并不敢答應。
現在他已經得到了秦越的元神,心中便有了計較:“姑娘似乎早知我的來意,不知道姑娘為何助我,我只問一句,你為什麽要幫我。”
這女子修為應該在自己之上,否則不能輕易的突破銅燈法器的禁制,若說她自己不能脫困是缺了自己這樣的幫手,鐘離彥是萬萬不信的。
“為什麽,将來你自然會知曉。如今你已經達到目的,此地不可久留。”
鐘離彥心想:此人将自己引誘前來,反複強調那肉身傀儡的可疑之處,又突然毀掉了銅燈法器,回想起來并非巧合,莫非她真是青陽真人安排的內應。
對方曾保證給自己留下了退路,莫非指的正是此人。
“你的修為不夠,為什麽燈中元神入體卻不受影響。”蕭蕪突然問道。
原來臨行之前青陽真人将一枚靈玉髓煉為魂石封入鐘離彥體內。靈玉髓乃是天地混沌初開時清氣所結的先天至寶,僅僅一小片都能令玄門千萬修士趨之若鹜。
也正是如此,鐘離彥才能順利收納秦越的元神而暫時不受影響。
他含糊的解釋了一遍,只說師門傳授了秘法,能暫時保住體內元神不散。對方探查了他的脈象,并非發現不妥,也就不在繼續追問。
“既然如此,我們可以走了。”
鐘離彥見她如此理所當然,以為她對逃跑之事早有規劃。
“那……該往哪處去?”
結果對方來了一句:“我金丹有損,不可妄動真元,你身上有什麽寶貝可別舍不得了,盡管掏出來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