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就在玄門弟子争相“告辭”的時候,獨得“榮寵”的鐘離彥正被兩名煉心宗弟子左右拉扯向前,并非是他不肯配合,而是自那團說不清來歷的黑氣進入身體之後,他便覺得身體忽冷忽熱,腳下如同踩棉,意識渾渾噩噩,神志不分南北。總之,整個人都不太好。
那股陰寒的氣流片刻不肯消停,蹿行奇經八脈,游走五髒六腑,每經過一處,鐘離彥的身體就冰冷軟弱一分,仿佛要将他體內每一分力量消融瓦解。
這是要做什麽?莫不是要廢了他的根基!鐘離彥試圖掙紮,卻根本不知如何抵擋,只是努力保持清醒,強迫自己不要昏迷。
修行之人淬魂煉體,練就元神,鐘離彥從名望上只是初出茅廬的小子,但他能在玄門大比上奪魁,論實力絕不是花架子。實際修為哪怕不比揚名已久的前輩真人,至少也是同輩楚翹,以這般紮實的根基,按照道理,本不該被那魔道護法的一道真靈壓制。然而那縷黑氣,陰寒無比,偏偏正是他所修行法門的克星。
不知過了多久,鐘離彥陷入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态。
他睜開了雙眼,眼前竟是一幅生平從未得見的一番奇詭場景。
十幾個面容妖冶、身段玲珑的女子頭戴牙冠,身披绡金舞衣圍繞在他周圍旋轉舞動,舞蹈間璎珞飄飛,異香撲面,飄帶在空中宛如靈蛇,輕輕擦過鐘離彥的手背,留下絲滑細膩的觸感。
她們的膚色如蜜,大半裸露在外,在燈燭躍動的火光中折射出暧昧瑩潤的光澤,柔韌的腰肢随着音韻扭擺,時不時湊近他纏繞,伸出柔荑輕搭在鐘離彥的心口,似乎想要撥動他的心跳,呼吸之間散發出令人迷醉的香氣,簡直令人欲罷不能。
面對這樣的大場面,鐘離彥人都呆了。滄山派雖不禁婚娶,可自幼在山中清修的小修士哪裏見過這般陣仗。
他想要閉上眼睛,卻發現這些畫面竟是根植于腦中,根本不用眼看,依舊是感同身受清晰無比。
鐘離彥心有所感,明白自己已然身在夢中。
只是明知身在夢中,那些奪人心神的香豔畫面依舊逼真的不可描述。妖嬈的女子輕輕晃動着半遮半露的無暇胴體,舉止越發大膽,柔軟細膩的肌膚如同絲綢輕輕擦過他的面頰,體溫伴随着攪動的香風,無孔不入向他他身體的每一寸肌理滲透。
所有感觸真實的令人發瘋,偏偏鐘手腳軀幹不聽使喚,任憑幻象調擺逗弄。
鐘離彥萬萬沒想到,他人生第一劫居然是一個繪聲繪色的春.夢。
年輕躁動偶爾有之,真刀真槍他卻從未見識。鐘離彥不明白,自己夢中所見為何會如此逼真生動,這簡直不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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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顯然是遭到了暗算,煉心宗的待客之道果然不同凡響。
夢中舞姬身段柔軟的像是沒有骨頭,她們身體纖秾合度,面龐嬌似嫩蕊豔過桃李,她們在鐘離彥四周缱绻舞動,發出的聲音如銀鈴慢滾悅耳動聽。
沒見過世面的鐘離彥大為震動,加上之前姜羽織注入他丹田中的那股詭異氣息在他體內不停翻攪,身體恰如冰火兩重,苦樂難知。
可他不想沉湎在這攝魂的幻夢之中,于是收斂心神,試圖擺脫。
既是擾人的幻境,必有可破之法。鐘離彥不再試圖躲避,開始凝神默念滌心靜神的咒訣,牙關一緊,咬破舌尖。“噗”的一聲,血霧噴散。
“破!”
舌尖的精血陽氣最勝,最能破除邪障,他以全副心神加持,孤注一擲只為沖破迷夢。
夢中的為首的那名女子似有生機,眼中竟露出訝異的神色。其她人卻神色如常,依舊重複着之前的動作,只是變得越發遲滞,而後被舌尖血氣一沖紛紛散作雲煙。
一瞬間天地倒轉,強烈的暈眩過後,鐘離彥漸漸尋回了感知。
他感覺到身後的床板,與夢中的溫柔鄉不同,冰冷而又堅硬,卻有種別樣的安全。
他試着撐開雙眼,卻看見梁頂在不停的旋轉,這感覺令人惡心,鐘離彥只好再次合上眼皮,将手背無力的搭在額頭上,試圖撫平神魂沖撞留下的餘韻。
強行沖破幻術令他受了點傷,但這不是最糟糕的。因為他就發現之前暗算自己的人,正與他同處一室。
“你醒了。”
這聲音分明帶着不悅。
鐘離彥閉眼調息,力圖盡快回複一些氣力,很快他便支撐着身體坐起身。
“護法大人這是何意?”眩暈的感覺稍稍緩解,鐘離彥睜開眼睛,眼前正是那個山門遇見的黑面羅剎,對方正神色不滿的看着自己。
“沒道理能擺脫我的幻術,難道你不行?”姜羽織皺着眉頭,勾手将之前打入鐘離彥體內的那縷黑氣抽出。
那股黑氣已然發生了變化,較之從前壯大了不少。原本只有一袅的黑煙分絲化縷變成一個小小的渾圓的球形,其中包裹着采自于他身體的純元之氣。
姜羽織将那團亂麻般的黑氣收入玉瓶,目光鄙夷:
“本以為你天賦不錯,沒想到竟是個天閹。”姜羽織對自己的魅術十分自信,但眼前之人的确不曾與幻像中女子颠倒陰陽。他不信自己的魅術會失敗,只能将不、舉的罪名安排給對方。
好在這玄門弟子那方面雖然不行,但勝在根骨極佳,元氣充足,即便得不到元陽,也不妨礙吸收元陽之氣,總歸交的了差。
這世上或許沒人男人能禁得住這樣的诋毀,但鐘離彥沒有反駁,顯得十分能屈能伸。
他此時神志漸漸清醒,意外發現對方的眉眼竟然與夢中那個為首的舞女十分相似,此時又感受體內虧失的元氣,不禁覺得一陣惡寒。雖說自己“親随”的身份只是幌子,煉心宗要人八成是要收作爐鼎,只是沒想到這才第一天,口味就這麽重。
看着對方九尺高大的身軀,又想起夢中與之眉目相似舞女百般嬌媚的手段,鐘離彥感覺胸口一陣發悶,幾乎忍不住反胃的沖動。
此時的鐘離彥在姜羽織眼中俨然已成廢品,因為無論是天閹還是鎖陽之人,根骨再好也沒辦法成為爐鼎。可待那團氣息徹底回收之後,黑面護法碧綠的眼眸頓時有了波動。
這元氣竟如此……莫非此人是純陽之體?
姜羽織的眼神有了變化,仿佛一時間鐘離彥再次從一個死物變回了可造之材。
鐘離彥看見對方眼中閃爍出詭異的綠光,感覺一陣頭皮發麻。
“你練得是乾元六合心法?”
“我師從滄山,自幼向師叔習劍,內功修習的是本門若水訣,并不知道什麽乾元六合功。”鐘離彥一五一十的交代,反正他的來歷根本不是秘密。
“哦,原來是個劍修,這也難怪。”看對方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姜羽織也沒有繼續追問。
“如今你以入煉心宗,要專心一意侍奉聖尊。”
“師尊早有交代,要弟子專心侍奉聖尊大人。”
沒想到對方如此幹脆,臉上的表情也無半點不甘,姜羽不由對鐘離彥刮目相看:“你這小子,倒是很識時務。”
鐘離彥應和:“護法過獎。”
“既然你心悅誠服,那便受印吧。”說着,姜羽織五指舒展,一點如豆的青色火苗自他掌中出現。
看見羅剎護法手中那縷鬼火似的青焰,不斷向自己逼近,那詭異的顏色一看就知非同尋常,不像是什麽正經的玩意兒,鐘離彥感覺到頭皮發麻:“這是要做什麽?”
“不用緊張,可能會有點疼,忍忍也就過去了。”
姜羽織手掌一擡,真力一催,掌中的火苗亮起幾分。
那青焰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鐘離彥撐着鎮定,手心卻不由自主的按下青陽真人交給自己的保命玉符,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可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
只見對方只是屈指一彈,将一點如豆大的青色火苗,直沖向鐘離彥的門面。
鐘離彥本能想躲,确實也錯過了幾分方位,令那簇火苗沒有直接撲上自己那張天妒人妒的帥臉,而是哧溜一下鑽入了領口。
他本想伸手想要将那簇火苗壓滅,然而這道青焰非但觸之不滅,反而在接觸到鐘離彥的身體後更為明亮壯大了幾分,卻并沒有繼續附着在皮膚表面燃燒,而是如蛇般游走,繼而尋了一處滿意的地方鑽入了他的皮膚。
鐘離彥:!!!
這種情況前所未見,一時間鐘離彥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然而剎那過後,一股鑽心之痛直沖天靈,讓他兩眼一黑只能用雙臂勉力支撐身體,更別提捏碎符箓逃走了。
鐘離彥哆嗦着嘴唇:“弟子誠心應順聖尊召喚,護法何故害我?”
姜羽織面無表情:“并非害你,此乃聖神恩賜,你且受着便是。”
“我會因此入魔嗎?”感受到那股青焰中夾雜着澎湃魔力,在他體內四處游走,鐘離彥心急如焚,生怕自己一時把持不住走火入魔,他只是來當卧底辦事的,可不是來加入魔道的啊。
“入魔?”姜羽織冷曬,“你想的倒美。”
看來入魔也并非什麽易事,鐘離彥暫且松了口氣。
“有此印識者能得到吾主聖火庇佑,四海之內效奉聖尊的所有修行者都會因此印識高看你一眼。”姜羽織滿臉都是“還不快點感恩戴德跪謝”的表情。
“契印落下,你便為尊上私有之物,切勿行忤逆違背之事。”否則便是萬劫不複灰飛煙滅的下場。
原來這九幽冥火乃是上古天魔所有,原本已随魔界與人世分隔成兩重天地絕跡世間。直到二十年前魔尊歷劫涅盤,才能重啓神火火種。這九幽冥火印,正是上古天魔用來操控屬下的法印。既是為了“控制”,其效用自然不像姜羽織口中所言那般,掌此印者僅憑一己之念認定屬下背叛,這印記便能成追魂索命的咒。
關于這些鐘離彥并不知曉,眼下也無力關心。因為青焰鑽進去的地方皮膚繃緊拉扯,仿佛像是要立刻裂開,那感覺就如同鈍刀刮肉,縱使疼痛也不讓人疼個痛快。一股熾烈與幽寒交織的氣息沿奇經走八脈,在鐘離彥渾身上下撺掇了個遍,最後彙成無數鋼針鑽進他的腦子裏,在他神魂之上釘下契印。
這是一種令人畏懼到神魂裏的壓力和疼痛,這令他苦不堪言,卻只能咬緊牙關抵死承受。這變故如此突然,甚至讓他沒心思糾結自己堂堂一玄門正道好男兒,即将淪為魔頭奴仆的破事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烙下冥火印的痛苦逐漸緩解,鐘離彥半吊着一條命,有氣無力的支撐起自己的身體。
“還有什麽……事……”被折騰了一晚上,鐘離彥的神志開始變得模糊,來時被師門長老交代的種種虛與委蛇的套路全都抛諸腦後,現在他只想快些結束。
所有的反應都被姜羽織看在眼裏,見鐘離彥竟如此隐忍,他不由對這年輕人刮目相看。
“已無他事,你且歇着罷。”說罷,姜羽織便化作一道遁光飛出門外,仔細想想又叮囑了一句,“聖火火種世間唯有吾主可控,你本不配享受恩澤,倘若将來有負于尊上,必将遭到反噬灰飛煙滅。”
鐘離彥癱在床上,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萬般無奈的想:怎麽一個兩個都希望往自己身上塞東西,也不管他想不想要。
他渾身無力,只能憑借意志抵抗着九幽冥火印布下殘留的痛感,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浮動在皮膚下的青光終于湮滅,只留下一道青色火焰紋印記,飽受煎熬之後,終于精疲力盡的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