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病好了以後你準備做什麽啊?”
張國榮聽到雪兒這個問題,沉思半響道:“做導演吧。”
他嘆了口氣說:“之前很長時間一直籌備我的第一部電影,但由于種種巧合的原因流産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完成它。”
張國榮說完聳聳肩,像是不太相信自己能行,他雙手合十拍拍掌心上的灰塵,見黑漬沒被拍掉就放任不管了,學着雪兒的姿勢,雙膝彎曲,胳膊環住雙腿,看着前方的高樓大廈。
那陽光的餘晖照在大廈外觀的暗色玻璃上,折射出明亮的黃色光圈,蕩在空氣裏。
他往常筆直筆直的肩膀微微沉下來,有了些許弧度,就像那隐形似的沉重擔子終于放下。
一直以來他都不是不自信的人,怯懦猶豫不定更不是他的性格,病痛和磨難改變了許多事。
“好事多磨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雪兒攥着拳頭揮舞了一下手臂,比個肌肉的姿勢。
張國榮眯着眼笑了笑,點頭應道:“借你吉言,我會好好努力的。”
事在人為,他入行以後的夢想一定可以成功的。
投資人不行就再換一個人,拍攝場地不行就再換個城市,總會成功的。
張國榮想通後,誇獎道:“你性格真的很開朗,鼓勵肯定別人都這樣滿滿元氣,我好像被你給成功打到氣。”
雪兒嘿嘿笑了兩聲,飛了他一眼,“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
她哼哼着:“你又不是別人,不是讓我叫你哥哥嗎?”
說到這裏,雪兒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大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腿,“嗷!我才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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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就能肯定你比我大呢,萬一我比你大,豈不是你得叫我姐姐?”
雪兒異常興奮地看着張國榮,一雙眼睛閃亮亮的,“快說,Leslie你多大啦?”
張國榮被她這一驚一乍的動作吓了一跳,身體不自覺地往後躲了躲,他輕咳一聲,故作淡定假裝什麽都沒發生。
小嘴叭叭的似連珠炮一樣的雪兒果然沒發現,自顧自地說:“我真是癡線了,這麽多年沒和別人說過話,腦子都短路了。”
她瞅了一眼張國榮,在他的臉上左看右看,“這樣年輕,沒理由他比我大。”
“我陽壽少,把陰壽加起來不就穩贏了嘛。”雪兒彎着眉眼,笑得像個狡猾的小狐貍。
哎,她可太聰明了。
張國榮聽她自言自語地說了半天話,完全不顧及他是否都聽見了。
剛才還嘴甜的一口一個哥哥、哥哥,現在轉眼就成Leslie了,身價掉得太快。
他磨磨牙,樂呵呵地說:“哦,我是56年的,你呢?”
雪兒:······
“點解不說話了?”張國榮眼睛一轉,了然,哼笑道:“你比我小。”
雪兒:······
她才不說自己正好比他小兩歲呢。
張國榮晃悠着腿,得意的挑眉,這幅樣子活脫脫一副小孩子模樣。
雪兒見狀,把身子扭過去,背對着他做鬼臉。
下一秒,她轉回來對着張國榮谄笑,“一日為哥,終生為哥,我這人最終諾言了。”
“你放心,我會好好孝順你的。”
張國榮聽到這故意氣自己的話,直接撲過去掐雪兒的臉。
“嗚嗚嗚!!”
嬌小而白淨的小臉巴掌大,半透明的靈魂清澈澈的成珠白色,捏在手裏又軟和又滑溜,說不出是什麽手感。
一時間,捏上了瘾,時不時還啧啧驚奇地驚嘆幾聲。
張國榮拍拍手,終于坐回自己的地盤,解氣地說:“乖。”
雪兒雙手捂着發燙的臉蛋,偷偷督他一眼,決定暫時不嘴欠了。
哼!她可不是害怕。
時間在嬉笑打鬧中悄悄溜走,太陽漸漸西落,橘黃色的暖光照耀着大地,天空像是染了顏色的薄紗,一點點淡了顏色,朦胧又漂亮。
遠處的太陽光線不再刺眼,直視着太陽柔和的光芒,就見它圓滾滾的,像一個流油的大蛋黃。
雪兒吞吞口水,覺得自己特別不浪漫。
可是看起來真的好好吃的樣子啊。
*
太陽一跳一跳地下了班,光線肉眼可見的暗了下來。
整整一個下午,兩人十分投契得像是久別重逢的老友,聊了很多東西,一點都沒發覺時間過得飛快。
張國榮看了一眼身旁的雪兒,見她臉上還挂着笑容,斟酌着說:“今天能夠遇見你,我真的好幸運,我發病的時候是神志不太清楚的嘛,不太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多虧了雪兒你救了我。”
見她視線望向自己,張國榮看着她的眼睛繼續道:“原本我是要和我的經理人約好在這裏一起喝咖啡。”他手指了指自己,又指指雪兒,挑着眉毛微微瞪大眼睛,嘴裏的話卻說怎麽也問不出口。
好在雪兒看着他那麽優雅的一個人,卻突然像是得了磕巴似的支支吾吾,好心開口:“我來這裏看星星。”
張國榮盯着雪兒突然轉過去的側臉,狐疑地問:“這麽簡單?”
“那不然呢?”她的聲音平靜,毫無波瀾。
張國榮扭着身子仔細地看着雪兒,見她一臉坦然的樣子,終于放下心來。
又聊了一會兒,看着徹底灰暗下來的天色,張國榮擡起手臂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時間不早了,你跟我回家吃晚餐怎麽樣?”
“Daffy手藝可好了。”他挑着俊秀的眉毛,有些自豪地向雪兒推薦。
雪兒:“還是不要了,你的Daffy又看不到我,再吓到他了怎麽辦。”
張國榮仔細想了想,“應該不會,我可以先跟他解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然後等Daffy接受了,我再介紹你們互相認識,他非常善解人意的,知道你救了我,應該只有感激。”他越說越覺得行得通,這麽多年相處,對自己的愛人他還是很有自信說出這些話來的。
心動猶豫半天,終于理智回歸,雪兒慢慢搖頭,艱難的拒絕:“還是不要啦。”
她想象了一下張國榮跟伴侶對着空氣介紹着彼此的情況,想到這樣荒誕的畫面就頓感頭痛,這不光是否是無神論者,會不會吓到對方,萬一Daffy認為張國榮的病情更加嚴重了可怎麽辦,豈不是将事情變得更複雜。
“真的不跟我去?”
雪兒快速搖着頭,擺擺手,故作不耐煩:“唠叨,快回家吧,一會兒菜都該涼透了。”
張國榮又勸了幾句,最後見講不過,輕拍了某個固執鬼的腦袋一下,站起身向她道別,“那我走了,明天你還在這裏看星星嗎?”
雪兒擡頭望望天空,不太确定的說:“會吧。”
“那我們約好了阿。”張國榮随意地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說。
“約好什麽?”雪兒看向自說自話的張國榮,後者彎着如畫般的眉眼,手臂高舉指着頭頂上的繁星,意思顯而易見。
雪兒定睛看了他兩眼,扭過頭紅着眼眶抱着膝蓋大聲嘟囔:“猩猩,我還猴子嘞。”
張國榮重重咳嗽一聲,意在警告,“哼,我可聽到了。”
雪兒:“······”
“我走啦,小猴子!”張國榮胡亂地揉了把雪兒的蘑菇頭,拔腿就跑。
雪兒轉頭去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捋着一頭跟雞窩似的亂發,撅嘴不滿道:“年紀大了就是啰嗦,你才屬猴呢,我明明是小豬。”
随着張國榮的離開,将原本輕松愉快的氣氛全部帶離,歡樂似乎永遠是別人的。
有家可以回真好,是有多麽幸運,一個人會被另一個人等待。
她又是一個人了。
“真好。”
雪兒環住膝蓋,将消瘦的下颌放在上面寂寞地想,往常晶晶亮亮的眼睛都像是失去了光。
因為彎着身子,背後的肩胛骨突出着,脊柱也十分分明,可以從白色襯衫下看得十分明顯,嬌小瘦弱的身影蜷縮着,就像一個被主人遺棄的小貓。
華燈初上,萬家燈火,白天覓食的鳥兒都已歸巢,奔波勞碌的人們也已歸家,四下十分寂靜,只偶爾風吹襲而來,将那告示牌上的彩帶刮的咻咻作響。
在高聳如雲般的天臺向遠處舉目望去,那種蝕骨般的孤寂一瞬間就籠罩過來,鑽進雪兒的肺腑中。
雪兒吸吸有些發酸發堵的鼻子,使勁揉揉眼睛。
好在雪兒陷入這樣消沉的情緒的時間并不長,轉念心想,想到今天意外結識并救下了一位好朋友,低落的心情瞬間消散許多。
其實想想,她今天過得很幸福嘛,不光幫助了別人,并且那個人還可以看到自己,他們聊了那麽多,哪怕是那麽短暫的時光,依舊很值得。
這份珍貴的記憶足夠支撐她餘下的慢慢歲月。
“雪兒!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麽?”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爽朗地笑,在空蕩蕩的天臺帶着些許回音,微啞卻性感的音色像是那黑暗中突然灑下的光,更像夏日裏的冰鎮西瓜,一下子沖破了沉悶昏沉的阻礙,帶來沁人心脾的感受。
暑熱消退,從群山四面吹來清爽的風,霎時吹進人的心裏。
“我們今天就來看星星吧!”張國榮兩手拎着滿滿當當的東西,高舉着兩條手臂,帶着燦爛的笑容大步向雪兒走去,大刀闊斧地坐下,把袋子裏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拿出來。
一邊拿,一邊說:“看星星嘛,一定要吃好吃的,街角那家蛋糕店看着還不錯,喏,他們家的招牌草莓蛋糕,這個是······”張國榮接着介紹下一個食物,蛋糕遞給了雪兒讓她先吃。
自從張國榮去而複返後,雪兒一直默默地注視着他,直到看到了那份精致、可愛一看就十分美味的草莓蛋糕出現在眼前,淚水就像忽然決堤了一般再也控制不住。
雙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蛋糕,從小聲的抽噎到嚎啕大哭,淚珠一顆顆砸了下去。
多年後,心心念念的夢有人幫她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