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分明還在頓悟狀态,卻無意地說出了這種話。美麗的姿态令人沉溺。
景澤天聽出了對方語氣中的占有欲,對此心中喜悅。他是知道的,對方對他有占有欲,只不過跟他的占有欲不一樣,有時是對待好友的,有時甚至是對待寵物的。
而終歸說明了什麽呢。說明他在對方心中有着無與倫比的位置,只可惜目前還不夠大。他要繼續努力,在對方心中占據更多位置才行。
他伸手撫過愛人的颌線,眼神滿溢愛意,卻也有些憂愁。
大道符文在他愛人周身靜谧周轉,頌鳴着古奧悠揚的人聲旋律。愛人如此強大,卻還在不斷變強,他要追上愛人,可謂艱難。
“總會做到的。”
景澤天靜靜地守望着陷入頓悟狀态的愛人,幾個時辰過去,才等到對方睜開眼睛,銀眸愈加絢麗,盛着宇宙光景般的璀璨光輝。
一眼而已,便已禍亂人心。
何清溟醒來,意識從模糊到清明,發現了守在身邊的男人。他于是意識到,自己突然頓悟突破,是對方及時把自己送了回來。
他有些感動,開口道:“你一直守着我嗎?”
景澤天微愣,點了點頭,“你又突破了。”
何清溟以前對于每次的修為突破都抱着複雜的心态,但這一次他前所未有的心境明朗,高興道:“哈,是不是覺得我很厲害?”
語氣中的驕傲滿溢而出。
景澤天很喜歡,“嗯,你總是很厲害。”
“比道宗首座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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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溟莫名跟自己比了起來,還興致勃勃地等着龍反應。
但這個問題好像卡住了龍,導致他眼裏最好看的青年陷入了沉思。
這是不好回答的問題嗎?
何清溟或許太高興了,心血來潮,順手拉住龍的衣襟,俯近一吻。
對方估計愣住了,任由他行事,他剛突破靈力充沛,幾乎滿溢而出,便想着給龍輸送一些。但這舉動好似激活了龍的吞噬惡體,沒不到一息而已,他反而被壓制下來,吻得意識都要混亂了。
招惹對方的後果他不是沒嘗過,仗着修為高才不至于如何,但這一次他心血退潮之後,才反應過來他們好像不應該這麽做。
可是遲了,他自己放的火,不得陪對方燒盡,怎能平息。
一晃一刻鐘,他克制着沒有推開龍,想着賠禮道歉,所以什麽都沒做。
“嗯、你……”
何清溟有點撐不住了,事到如今才想推開,而還好龍是懂事的龍,不知道有沒有吃夠,此時靜靜地擁着他,單手扶着腰,什麽也沒做,腦袋擱在他肩頸旁,呼着炙燙的熱息,身形僵硬,像在努力平靜自己,緩了好久才說。
“……別随便玩我。”
何清溟呆愣着,正尋思如何開口,就聽到了龍的抱怨,好似帶着一絲怒意,還有幾分他聽不出的情緒。
他知道錯了,拍了拍龍的後背,思考道:“嗯……我又心血來潮上頭了,本意是想給你送些仙靈力。”
“我知道,你一向這樣,”龍的聲音裏壓着幾分因欲.望難以滿足而滋生的煩躁,聲音低啞道:“下次別突然這麽做,我是龍,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何清溟愣了下,一時間還真聽不出什麽意味,而轉眼間,男人居然變成了龍形,緩緩地盤在他身上,紅眸幽暗道:“就這樣,讓我修煉。”
銀眸修士眨了眨眼,這才意識到,自己突破後,附近的領域滿是仙靈力,靈氣純度超乎尋常,只是這般修煉,也能有很大好處。而越接近自己,靈氣純度自然也會更高。所以龍才要纏過來修煉嗎。
他明白了,而對方已經埋下了頭,紅眸閉上,仿佛陷入了沉眠。
龍無意的話幫他突破心境,他借身體給龍修煉,也算是禮尚往來。只不過,修煉總要安靜,他不能亂動打擾龍。
那便……繼續睡吧,這回我陪你修煉。他又緩緩躺了回去,開始還好,但過一會,他就有些不自在。因為龍的修煉有些不安分,時而發燙,尾巴還會亂纏,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吸納仙靈力。
他有些抱怨,但是心想這是為了好友,自己做些犧牲又如何,忍一忍吧。
結果一早起來,他低頭一看,身上到處是龍鱗印下的龍紋,看起來……令他實在不知道怎麽說,有種那樣的感覺。
他正傻眼,沒想到對方起身在床邊,直勾勾地看着,還冷不丁地說:“好美。”
何清溟頓時愣住,視線微怒地投向龍。
而龍的眼裏,只看見極清極豔的他的愛人。
銀眸看着他,衣衫不整,龍紋遍布全身,像在雪地裏綻放的梅花,太好看了,幾乎烙印在了眼底。
龍看直了眼,心中的獸早就垂涎不止,分不清食欲或是其他。
何清溟拉了下龍的衣袖,道:“我會注意不玩你,但是你也不能亂搞我。”
景澤天穩定着理智,愈發覺得,自己要畫下每一幅的愛人。他點了點頭,像又恢複了正常的狀态,只是有些回味。
“嗯,我知道。”
-
他們恢複正常狀态,何清溟一邊想辦法去掉身上印子,一邊聊道:“外面如何了?你有在注意調查嗎?”
景澤天看着外面,沉聲道:“三羅剎還沒開啓,可能要明天,血宗來了不少長老,在城北宴請全城魔修。”
這些人還沒進秘境,算計就開始了。這很正常,大範圍的秘境天地幅員遼闊,前期籌備影響着後期成敗。魔修的宴,一聽就不是什麽正常的場合。
景澤天轉眸:“他們也宴請了我。”
何清溟一頓,轉眸道:“拉攏你嗎,這麽光明正大,真是可惡,血宗那幫人。”
景澤天搖頭:“不只是我,還宴請了很多散修。”
“……”
何清溟蹙眉沉思。
九州與魔界的沖突幾乎無法化解,原因是靈氣衰微的現在,人要修煉,缺乏自然的天地資源,怎麽辦?兩個方法,要麽進入大仙宗,想盡辦法出人頭地,獲得仙宗的強大資源支持,而若是無法出人頭地,無法獲得修煉資源,人就容易铤而走險。
正常仙宗戒律森嚴,不允許作奸犯科,那便叛宗入魔,走第二個方法,變成魔修搶奪其他修士的資源,甚至是用其他修士來修煉。從以天地修,到以“人”修。
天地資源匮乏的現在,修士俨然就是資源本身,越是強大的修士,越是容易被魔修盯上。
一鯨落而萬物生,若非沒有實力,他們巴不得将大修士吃光抹淨,活活煉化成自己的修為。
正因此,宗主希如鶴曾作出一個悲觀判斷,若靈氣衰微一直無法扭轉,魔修的數量只會越來越多,人吃人,人煉人,遲早會成為主流。
要知道,幾乎沒有純正意義上魔修,都是曾經正道的修士轉去當了魔修。
非要說純正的話,他眼前倒是有一個,景澤天這種天生惡體,才是天然純正的魔修體質。
不同的是,景澤天不“吃人”,從小在惡土,吃天地資源長大,出來之後便走正道走人道,唯一算得上“吃”過的人,恐怕只有自己。
他還是自願讓這男人吃的,以身飼龍嘛,早習慣了。何清溟還在沉思。
景澤天忽然道:“可能事情會有點麻煩。”
究竟會來多少人,會帶來多少手段,都還是未知數。魔界三宗元老齊聚,怎麽看都不簡單。他們對于三羅剎的傳承,想來勢在必得,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都要搞到手了。
“走,我們去看看。”
何清溟說着就走下床,可是衣裳還亂着,被龍拉住重新打扮了一下。
“別着急,宴會在下午。”
龍幫人梳着發,垂下的眸子盡是珍愛。
“我沒想到你會這麽細心。”
何清溟被按在椅上,肩上還搭着龍的爪子。
“……我以前很粗野嗎。”
龍動作微僵,倒是沒有這個自覺。
何清溟理所當然道:“是啊,你都不憐香惜玉,啥都往嘴裏吃,吃草也就算了,花都不放過,哦,你現在也在吃花。”
“……”景澤天沉默一陣,忽然道:“總有一天會不用吃。”
“什麽時候?”
想是現在。龍眯了眯眼。
“看,你又不說。要是誰對你有意思,看見你那麽不憐香惜玉,哪還敢接近你?”
何清溟又有些抱怨。他若是開竅,就會意識到,龍此時此刻的動作,就是在“憐香惜玉”,還有誰比他更愛他的愛人嗎。
但對于“不憐香惜玉”指責,景澤天倒是也不反對,因為他的很多想法都算不上純良。
龍于是低眸,對上那雙幹淨的眼眸,沉聲道:“如果我喜歡的人,不希望我憐惜他呢。”
何清溟睜大眼睛,驚訝道:“會有這種人嗎?”
景澤天:“他希望我對待他狠一點,因為他是強者,強者不喜歡憐惜。”
他甚至希望我毀了他。
“好奇怪的要求,他是不是人很奇怪。”
何清溟沒反應過來,只覺得這個人多少有點毛病。你居然會喜歡這種人,那你也很奇怪。
景澤天聽着,忽地沉默下來。
整理衣衫畢竟花不了多長時間,幾刻後,他們就去了城北。
才一夜過去而已,路上石魔城的氣氛明顯變了,人人面色凝重,有些人毫不掩飾眼裏的殺意。正道與魔道之間的矛盾也極為突出,說實話,看到魔界各宗如此重視,不少仙宗望而卻步,不想出手管三羅剎的事了。
上古魔修傳承的确很關鍵,要是讓魔界拿到手,指不定能出一兩個合體境大能,到時候必能改變仙魔格局。但是三羅剎秘境壓制正道,你正道的道基進去,能不能發揮三成功力都是未知數,怎麽跟魔修鬥,要派出天才弟子,指不定損失更大。
因此各大仙宗比如五行宗的高層舉棋不定,甚至萌生了退意。
何清溟路過的時候注意到,不少正道修士已經撤走了,石魔城內魔修和散修居多,幾百年甚至将近一千年修為的分神期強者都在,各個看起來都不太好招惹。
他恍然間意識到,這件事若是不處理好,恐怕會成為魔界逆轉九州的轉折點,将展開一段很長時間的慘重歷史。
他驀地神色凝重,沒法留意太多東西,停在宴會不遠處,看着魔修的動靜。景澤天過去了,他沒過去,只在這裏等着,因為對面幾個天眼族實在太醒目。
他本以為只有散修會過去,但居然也有不少仙宗弟子,其中有些是叛徒,而有些卻是混在叛徒中的卧底。
天色很暗,宴會場有些混亂,但遠遠可知,這是一場舉薦盛宴。
血宗魔修設宴擺席只為招攬天下英才,對仙宗弟子過往不究,只要能加入,便是他們的重點培養對象。這當然是笑話,只是涉世未深的小子才會信,魔修是不會樂意培養徒弟的,培養狗還差不多。
但總會有人受騙,因為欲.望,也因為仙宗弟子大多缺乏人世歷練。
何清溟面色嚴肅,光是看着就有幾分壓不住體內微顫的劍。
但不知為何,龍卻很适時地撫慰他。
——“再等等,看下情況。”
何清溟一頓,感到欣慰,有種壓力消解的輕松感。他有時候倒是忘了對方是龍傲天,可靠而且強大。
他不是一個人在單打獨鬥。
他對這種照應感到陌生,卻不排斥,只是有點擔心,自己會不會因此依賴那個男人。
雖說自身強大何須依賴,但問題不在于自身是否強大,而是一種心态上的……嗯,會被慣得懶起來?明明是重要的場合,他卻莫名想象到自己以後被龍養着不想動的畫面,頓時面色發紅,心道我才不需要被養。
不行,不能想他,要認真幹事!
那條龍在宴會裏簡直如同衆星捧月。血宗長老對他無不谄媚示好,手段百出,修煉資源要多少給多少,任何想要的,資源也好,美人也好,只要你開口,他們就能找得到。
欲域也不愧是欲域,現場群魔亂舞,各種裸.露放縱,簡直沒眼看。
何清溟還好臨時被龍勸說在外面等,不然他會在現場看到他這輩子都難忘的場面,魔修的重欲從來不是随便說的。
現場,幾個血宗長老圍在景澤天面前,擠着笑臉道:“閣下的體質明明更親近于我們魔修,為何要針對我們呢。”
“仙宗那幫人各個趾高氣昂,小看你惡土出身,而只要您來我們血宗,我們強者為尊,拜您如神明,又怎會跟那般草包一樣小看您。”
好幾個魔修接力勸說,卻莫名保持着距離,不敢太靠近,因為怕景澤天突然出手把他們殺了。
景澤天殺了太多魔修,但大多是魔修主動招惹的,為了狩獵龍,搶奪龍血龍骨,結果被景澤天反殺。
就那幾次闖入血宗聖域讓他們有點搞不清楚什麽目的,不過殺就殺了,血宗向來不為死人尋仇。
而對此,其他散修皆露出豔羨妒忌的目光。
還有人私語道:“最近一兩日看見他與一名女子關系親密,對方卻好像不在呢。”
“不是說龍一輩子只愛一個伴侶嗎,他以前身邊的不愛了嗎?”
雖然純粹是八卦言論,但也确實有點令人不解。忽然有人想起景澤天是混血,又覺得一切沒什麽奇怪了。混血龍跟純血龍的習性好像無法相提并論吧。
“說來也是,但我認為他那種人不應執着什麽情愛,他是天生的修士。我要是血宗的長老也會拼命谄媚拉攏他。”
主會場只是客套,真正隐秘的情報不會放在臺面上。
景澤天注意到一些眼神動向,差不多了之後就轉身離開,誰也沒有敢阻止他。只是有幾個人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意味深長,若有所思。
他倒是不知道,這段時間裏,外面的何清溟發生了什麽。
何清溟本在不遠處的一間客房,靈識放開察知周圍,然而怎麽呢,這大晚上的,欲域簡直不是地方。
僅他附近而已,就有好幾個他無法描述的事情正在發生,他一心查探情報,卻讓那幾個人吵得無法專心,只覺得這世界太荒謬,怎會有這種事情,魔修果然都不是好東西!
他左下一間房裏,是一個他都認識的道宗弟子正對一個魔修施虐,不是正常的施虐,就是那種……嗯,他無法形容,就是那個魔修他居然很開心,還說什麽“用力打我”、“啊主人”之類的,他聽到的時候人都傻了,根本無法理解這種離奇的愛好。
另一方面,他右下方的房間,那也是一對卧龍鳳雛,居然好像用的還不是那個,而是某種……道具的東西,因為有一方似乎是不舉,但仍要口口,所以只能借助道具。
他絕對不是故意看的,純粹是不小心,誰知道會撞見這麽變态的情況,他甚至覺得,非要搞的話,為什麽不把禁制布置好防着別人看呢,你們這樣別人還怎麽做調查。
何清溟終究是見識太少,一點事就把他吓到了,或許還因此聯想到了什麽,才會顯得有些心神不寧,情報是差不多調查好了,人卻一臉黑沉,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
他開始明白,做情報工作的那些弟子是多麽辛苦以及無語了。
“魔修真是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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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澤天一回來,就看見自家愛人已經躲在被窩裏,明明沒去那群魔亂舞的宴會,卻好像遭到了跟它差不多的“沖擊”。
“怎麽了?”他問。
被窩裏幾乎無聲,良久才有回答:“魔修的地方不能亂展開神識,我提醒你注意一下。”
“……”
景澤天頓時懂了,心想那才到哪,你就無法接受了。
但接着,何清溟露出腦袋,忽然嚴肅道:“你沒有在魔界學壞吧。”
景澤天微愣,走到床邊,掀開被子,把人扶起來,輕撫過臉,撩了下發,才道:“這不重要,不問我宴會的事情嗎。”
何清溟對龍的動作習慣到渾然不覺,一聽正事還頓時認真,攏着龍的手臂,問:“怎麽樣了?”
景澤天如實講解,情報細的何清溟都贊嘆,血宗為了拉攏人,還真是無所不說,雖然不涉及關鍵情報,但隐隐知道情報的範疇了。
“大概是這樣吧,具體也沒什麽特別的,只是他們想到了一些作弊手段。”
“居然這麽來嗎。”
何清溟垂頭,眼睫微顫,眸裏瀉出淡淡銀光。
景澤天:“不管怎樣,也只能去到三羅剎才知道。”
“嗯。”
“他們的推測是兩天後的正午。”
“好,我睡一下,你也好好準備。”
“回龍宮吧,這裏都不安全。”
“嗯。”
何清溟點了點頭,任由龍安排。
上古龍看着他們聊天,又是恨鐵不成鋼,人家隔壁都滾成什麽樣了,你還擱着相敬如賓,老龍可要急死了。
但景澤天回到龍宮,把人安置好,卻是淡淡地笑了。
“怎麽?”上古龍有點不解。
“來魔界是一件好事。”景澤天忽然說。
“什麽好事?”
“他懂了好多。”
“……難道不是你太磨蹭嗎,換作其他龍,相識七八年,孩子都滿地爬了。”
上古龍都讓這小子急死了。
“你不懂。”
“你苦心經營,對他謹小慎微,不會是怕告白之後,他最終還是不喜歡你吧?宗門與你之間,他肯定會選擇宗門。道宗也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景澤天不小心把床緣的木塊抓成了齑粉,獨占欲躍然眸中,陰冷道:“他是我的,誰也不能奪走。”
“那要抓緊了,他身上的重負只會越來越重,而你又能為他做什麽。”
答案是任何事,上天入地逆轉時空,只要這個人說一聲,他死一萬遍都會做到。因為他就是如此深愛這個人。
話音落下,上古龍不知該說什麽。
可也不得不說,雖然這小子不尊重長輩,還經常反龍性,但他的執着确實太驚龍了,愛而不得,險阻衆多,卻始終如一,沒有放棄。與此同時,不該做的不會做,更是始終不越雷池一步。
如此的愛,已經不只是深情了,簡直是深入骨髓,融進了血液,只能用恐怖來形容。
有時候他都要懷疑,究竟是什麽樣的過往,會讓景澤天有如此刻骨銘心的決心。畢竟他不可能是生來就如此懂愛。
“這小子究竟是什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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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景澤天把自己關進了修煉房,整整一天沒動靜,連上古龍都不知道他在裏面做什麽,只能感覺到,那裏面正發生着“大恐怖”,哪怕是他也不能随意靠近。
景澤天的這種情況,是從一年前開始的,那次他被魔修追殺了九天九夜,多次瀕死,油盡燈枯,追殺者甚至有三個化神境的大能,還有合體期大能的一道分神,那絕對是絕境,或者根本就是死境,換做任何一人都無法活下來,景澤天又怎能幸存?
上古龍有出力,可也只是對拼了那個合體期的分神,根本護不上景澤天。
只記得落日殘霞,黑衣青年靈力枯竭,渾身筋骨寸斷,五髒六腑皆受重創,渾身的血都抽幹了,自愈力根本無法發揮作用,還受着幾大魔修的威壓折磨,最痛苦莫過于垂死卻被人強行吊着,反複于邊緣徘徊。
試問,究竟是多恐怖的意志,才能不在那種絕境中絕望,還咬牙堅持下來,從死亡中托起殘身,再次燃燒生命。
要追天上人,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多少條命,才能成功?
那已經不能說是戰鬥了,根本是自虐,單方面被殺,被往死裏虐殺。
饒是他上古龍見多識廣,也沒見過那麽慘烈的畫面,可是,這小子居然還是堅持下來了,不知道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最終還是反殺了。
如此瘋狂的意志,對于上古龍來說,簡直無法想象。
而這小子當時的努力,居然只是為救下那些困在秘境裏的仙宗修士,為取得名望,博得他愛人的一笑。
有時候,他的做法就連上古龍都要問一句,值得嗎。對方是人類,還未必接受你的愛,你如此拼命,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如此瘋狂,萬一最後還是沒成功呢。
我們這幫癡迷于所愛的獸,到頭來得償所願的又有幾個呢。
我們偏執、瘋狂、喜歡占有,他們真的能接受得了我們的愛嗎。
可那個死腦筋的青年都不理會他的質疑,只說會,一定會。
毫無根據,卻如此篤定。
上古龍只剩一縷殘魂,都不禁共情了,但也嘆息,為何我們龍族如此驕傲的生命,到頭來總是會愛的那麽卑微?
不過,他的質疑毫無用處。只是那之後,景澤天的身體就仿佛出了些問題,他都不知道的問題,他倒是想知道,但他這縷殘魂根本無法窺視,只能在外面幹瞪眼。總覺得一定不會是什麽好事,甚至極有可能是一種大恐怖、大詭異。
那小子為了活下來,絕對做出了一件極恐怖的決定,以至于時不時就要這樣閉關,誰也不知他到底在裏面做什麽。
上古龍沉默許久,看了眼平靜酣睡的修士,不覺嘆了口氣。
雖然我不喜歡人類,但你不一樣,我對你也算知根知底,你能不能多愛那小子一點呢,他等你等的快瘋了,為追上你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連我都不知道他犧牲了什麽。
或許是他的念想也有些力量。半個時辰左右,修士就醒了,張望四周無人,有些不習慣,感知了一下,還是無人,覺得不對,只憑直覺就走到了修煉房前,但他畢竟感知不到門後的動靜,只好敲門,可惜也沒有回應。
龍宮一片死寂。
“在修煉嗎,那我也不好打擾。”
銀眸修士想了想,還是擔心,看了石門好幾眼,最終沒有走,而是靠着石門等待,一兩個時辰,他坐了下來,托腮思考,偶爾自語:“明天就要過去了,你修煉沒空的話,我就一個人過去。”
他等了太久,居然打起了瞌睡,黑發拂地而不知,雙眸垂落,瀉出淡淡銀光。
上古龍覺得不太對,景澤天要是清醒,絕不會讓他心愛的人在外面這麽等。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不可能也是什麽頓悟吧?
何清溟無聊在外面撫劍了,但他拿出劍後,劍身卻在顫抖,連劍柄都在顫,這種反應前所未有。
他也是頭一回不知他的劍是怎麽了。興奮?緊張?恐懼?這是對于什麽的反應?
他感到不安,便将劍收了回去,回想着景澤天白天說的話,多少發現了些對應不上的地方。
龍所說的“喜歡之人”,會不會就是“道宗首座”,兩次見面而已,真因為臉或者強大喜歡上了?都說龍族喜歡強大又美麗的生物,不會是真的吧。可是,都不了解對方的性格,怎麽這麽快喜歡上了?
何清溟心情有些複雜,特別是因為他就是“道宗首座”本人。他眸子深沉,見時間迫近,更是沒空思考這些了。
而他正要起身,背後的石門突然響了。
他餘光一看,門正被推開,雖然只是開了個縫。
與此同時,門後傳來一陣極寒的氣氛,門下的地磚上更是漫上黑影。并非尋常的影子,而是能動的,像野獸般張牙舞爪,一條條的,身後仿佛有一只長着無數長肢的怪物。但你若不往地面看,你是根本看不到的。
所以上古龍看到了,震驚得神魂悚然。而何清溟卻沒看見,因為他此時被迫只能看着那男人。
男人長相極其俊美,是他熟悉的臉,但眸子不是日常的血紅色,而是沒有一絲雜質的純黑,深邃而且不祥。
何清溟愣了下,正欲張口,體內的劍身卻莫名發顫,像在努力警告着什麽。
男人并無一絲異常,只是伸出手,好像要如平常般撫摸愛人的臉。
何清溟看着他,頓時也覺得不對。
對方身上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存在超出了常理,因此格格不入。
但奇怪的是,男人伸出的手被另一只手強行按下,黑眸也再次染上血紅,閉眸緩了一會,才慢慢開口:“時間快到了嗎。”
景澤天極力穩住惡體魔性,在愛人面前裝出正常的樣子。
可外殿光線照射下來,卻不止照出了他一個影子,而是……整整四道。其中一道是他,作為人的他。另外三道強烈排斥彼此,極度分裂,他越是接近分神期,它們就越躁動,都迫不及待作為分神分裂出去。
他的龍性、魔性……甚至是神性,不甘于是體質的一部分,無法共存,總想着獨立。之前沒有如此沖動,是因為他實力還不夠,可是現在,他無比接近了分神期,它們于是想要做亂了。
這是一個難關。試問人如何在極度分裂中統一,特別是裏面還有仙魔這種完全無法共存的性質。
而他蹙眉沉思之時,對方只定定看着他。
“你還好嗎?”
銀眸修士話裏帶着擔心。
景澤天沉默了下,道:“我可能無法跟你一起去三羅剎,你可以先去,我随後趕上。”
“修煉出了什麽問題嗎?”
“嗯,要費點功夫。”
何清溟盯着他,振聲道:“那好,我在這裏等你,你修煉好了我們再一起過去。”
景澤天搖頭,“你去三羅剎是有宗門任務——”
可他話音未落,何清溟認真道:“宗門任務沒有你重要。”
字字擲地有聲。
景澤天怔住了。
上古龍也是一臉驚愕。
而何清溟接着補充道,“最多我守在秘境出口,無論他們在裏面做什麽,耍什麽陰謀詭計,出來我都一個個殺了,也等于是完成宗門任務了。”
說話時,那雙銀眸熠熠生輝,透着極度高傲與自信,還有過分真誠的關心。
“其他的我會想辦法處理。你身體不好,我要照顧你,你更重要。”
何清溟再次強調。
分裂中的男人被看得一震,垂頭緩了會,忽然徹底推開了門。
“不用了,我們現在走吧。”
說完,他人已經走出了修煉房。
何清溟奇怪道:“你沒事了嗎。”
龍回過眸,道:“忽然平息了,你不用擔心。”
“這麽快?”
“嗯。”
景澤天點頭,唇線微揚,幾乎在明說。
因為他們都好愛你,再分裂,唯有這件事上是不會分歧的。
你的話當然要聽。
“……你沒事就好,注意別逞強。”
何清溟讓龍拉着手腕,表面還呆着,垂眸一看,卻覺得與龍接觸的地方有些發燙,在龍看不見的身後紅了臉,銀眸微微動搖。
他的龍太可靠,他要是依賴上了,以後都不想離開,可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