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黑衣青年沉默了下,表情淡淡地指出,“其實,修士可以不清理,留下來,也可以消化的。”
“……”
“啊……”
何清溟瞪大眼睛,直接被這句話燒壞了腦袋,只覺天旋地轉,眼冒金星。
對方說的東西對他來說太出格了,他承受不住,無法消化,整個人都在顫抖。消、消化?你在說什麽,那種事情……怎麽可能啊。
他晃了晃,低下頭,再也無法聽下去了,還轉過身,抓起被子,居然直接窩進了被子裏,連腦袋都蓋住了。
簡直身體力行地說明了一件事。他聽完,太震驚,只想找個地方鑽進去,不敢見人了。
景澤天看着他動作,沉默着沒說話,眼神中的喜歡實在不要太明顯。
上古龍催促道:“你還在幹什麽,他都自己上床了!好機會啊趁熱打鐵!”
可是上古龍垂頭一看,居然發現景澤天也臉紅了,雖然裝着游刃有餘,但那張看似清心寡欲的臉,明顯也因他自己親口說出的話漫上幾分薄紅。
好小子,自己把自己講害羞了,搞半天你也是個純情的崽子啊。
也是,他都忘了,這幼龍是初戀,有些事情懂歸懂,但也還沒經驗。
可景澤天反應過來,擡起眸子,面色發黑,“說了讓你別偷看。”
上古龍義正言辭道:“不該看的我才不會看,你當我是什麽龍?我不看着你,循循教導,你能釣到人嗎。”
景澤天眼神冷了,血眸釋放出威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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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明原因,但上古龍偶爾也會被景澤天的眼神吓到,心生忌憚。他傲然地哼了聲,然後乖乖盤到了屋頂。老龍不計小龍過!
“……”
景澤天垂眸,看着隆起來的被子,視線掃過沒有完全收進去的衣袖、裙擺,以及露在外面的絲縷發段。
他眼神更是癡迷。
好想幹,只有這個想法不斷放大。
但是這個人躲起來了。
他等了會,仿佛在沉思,習慣性地拿出花吃。良久,他頓了下,聽到了熟悉的均勻呼吸聲。
他的愛人居然睡着了,在他這條垂涎不止的惡龍面前,這樣毫無防備地睡着了。
他僵硬了半會,也是感到無奈。或許真是沖擊過大了,不然這個人不至于如此。
“你很努力了。”
他像是在表揚愛人的進步,眼神裏的寵溺幾乎能把人溺死。他知道對方的分.身時常會困,以前也沒少突然睡着,甚至說話到一半都會倒下,而幸好的是,愛人分.身出來只是為了他,只會繞着他轉,不會在他人面前露出這般姿态。
不然他可能會妒忌到發瘋,然後把那些人一個個殺了。
“但是……”
太慢了,你接受的太慢了。
要讓你懂得這些,我不知道花了多長時間、做了多少準備。但是我也知道,你生在一個禁欲的環境裏,深受束縛,只能壓抑自我。
所以,這都是能夠理解的。
景澤天看了會,整理了下床鋪,把睡姿不太好的人翻了過來,脫下外衣,梳理劉海,一邊觀察,一邊評價。
“這次的長相還好,跟本體有幾分相似,看你的樣子,是要扮演卧底在魔界的仙宗弟子嗎,打算利用我去三羅剎。”
他一分沒錯的說對了,而且完全不為對方想要利用他發怒,反而很高興,因為對方需要自己了。
不斷變強的好處就是,事情會逐漸游刃有餘。喜歡的人眼裏會越來越有你,總會主動找到你。不必跟以前一樣,患得患失,被無力折磨。
他喜歡這種感覺。不是對方喂養自己,而是自己喂養對方。
“這回是黑發銀眸嗎,嗯,眸色比你本體淺一些,但都很好看,就是服裝太素淡了。”
他微笑,俯身吻了下對方雪白的臉頰,忍不住多吃幾口。
但他終究不會趁人之危。
就比如,他那七天七夜瘋了般失控,也沒有用對方的分.身解決。雖然,他也是怕分.身會壞掉。
那是他的珍寶。關于對方的一切,都是他的珍寶。
他久久注視着愛人的睡顏,百看不膩,越看越癡迷。
那天真的人不會知道,身旁有一只野獸如此垂涎,滿目都是侵略性的愛意。
龍的求愛計劃缜密而周全,唯一的不确定是他自己。他會不會失控,是他的計劃能否實行的關鍵。所以他要小心地控制自己的愛,以免灼燒到自己冰雪般的愛人。
一轉眼竟是幾個時辰過去,對方再如何也醒了,就是有些不安分,好像被噩夢魇住了,說漏一些可愛的話,無意識地罵着某條惡龍。
惡龍聽了只是眨眨眼,唇線上揚,好像在說,真好,愛人的夢裏也有我。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兩年相思嚴重成疾,居然導致一見面後,他腦子裏只能想着這個人,無論什麽事都只能想到這個人。
要是上古龍還在偷看,估計要嘲一聲,哼,所以才說熱戀中的幼崽龍。
只見,冰雪的眼睫微微顫抖,洩出幽暗的銀光,那雙帶着幾分茫然眸子緩緩轉動,最終視線定在了身邊的男人身上。
何清溟頭腦混亂,但一瞬就醒了神,被男人吓清醒了。
還好他沒有張口即罵對方怎麽會在這裏,而是很快就想起了昨天的事,以及龍的那番驚天動地的話。
他又臉紅了,生平第一次覺得跟龍同處在一個房間,是一件異常尴尬的事情。他們在一起那麽多年,什麽親密事情沒做過,然而事到如今他才覺得待不下去。
這也說明,他逐漸對龍有了邊界意識,意識到龍不是他可以随意玩的動物,而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成熟、強大……還有危險。
他沒有立刻開口說話,而是在整理心情,目光幽幽地看着龍的側臉。
對方好像還沒發現他醒了,不知道在看什麽,可能在留意外面的動向。
那是自然的,因為這裏是魔界欲域的石魔城,不是什麽安全的地方,無數雙眼睛到處盯着,誰不知道暗處的人實力高到何種境界。
他的龍是一條謹慎的龍,別看表面狂傲,肆無忌憚,但不是真的狂妄自大。龍在惡土長大,生存能力比起任何能力都要重要。
何清溟想了會,努力在腦子裏清空昨天那番話,可一想到對方曾對“道宗首座”那般發言,他又忍不住黑了臉。
原來你是想對道宗首座做那種事,你、你這條龍真的不可理喻!
用讀者的話說——你好變态!
他心裏真是五味雜陳,可也不能直問,你幹嘛對“道宗首座”說那種話。不然他豈不是自爆。
嗯……好像問還是可以問的。
他緩緩坐起身,柔順的黑發悄然滑落,順手捏了下龍的腰,努力醞釀着話語,他仿佛又聞了龍以前身上總是萦繞的花香,內心忽地抱怨,怎麽還在吃花啊,都兩年了,你不會吃上瘾了吧,它真的沒有問題嗎。
就在這時,龍終于轉回頭,那雙豎瞳還是跟猛獸一樣蠻野。
何清溟心頭微顫,抿唇,帶着斥責語氣,道:“我竹馬道宗首座跟我說了,你對他說了很冒犯的話,他讓我問你是什麽意思。”
“是嗎。”
龍居然一點反省都沒有,幾乎沒有表情。
何清溟有點惱,又問:“所以你是什麽意思?我讓你別亂說話,你怎麽敢那麽說話,還得罪了道宗首座。”
然而,龍接下來的一句話令他當場呆住。
“是真話。”
景澤天定睛,好像說着很平常的一件事。
何清溟才整好的思緒頓時被攪亂,根本反應不過來,支支吾吾,“你、你……”
他真的傻了,這件事哪在他預料之中,他是要來查清楚龍成天在想什麽,可是他也沒想查出這麽個事啊。還是說,這是他們野獸的習性,那種幹,其實是征服強者的一環?
唔……好變态。
他低下眸子,停頓下來的表情,心思過分明顯。
景澤天心中難耐,但居然還是紋絲不動。
如果他在此刻揭穿對方的身份,對方極有可能當場吓跑,然後再也不敢來找他,這都是可以預想的,就像他至今為止,吓跑過對方好多次一樣。
他得小心呵護他冰清玉潔的愛人,因為愛人的意識是真的遲鈍,像一塊仙品質地的玉石,你很難在對方身上雕出喜歡的紋樣。
“你、你這……”
何清溟混亂到差點又要躺平窩回去。
可景澤天及時道:“三羅剎要開啓了。”
何清溟頓時精神起來,啊,這麽快嗎。
“那得準備了,我要進去,你帶我進去。”
他說的毫不客氣,卻也不是命令口氣,而是一種過分親密後的無邊界言行。
龍對此很滿意,道:“入口開啓還要一兩天,不着急,慢慢來。”
“你都調查好了嗎。”
“差不多,能調查的都調查了。”
“你也要進去争奪傳承?”
“傳承未必适合,變強需要歷練。”
何清溟頓了下,發現龍的想法竟是他預料之外的成熟,才兩年而已,就在魔界混得風生水起,真是驚人的成長速度,雖然早就知道龍的生存能力和适應能力都極度出類拔萃,但也沒想到一轉眼就如此成熟了。
哪還是那個仙宗大比時,他要一步步帶着見人間的懵懂野龍。
當然“懵懂”只是他的濾鏡,龍在任何年齡都跟“懵懂”沾不上邊,即使是他們初識的少年時代。
何清溟成功被岔開了話題,問:“你都計劃好了嗎。”
景澤天:“差不多,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好小子,現在闖秘境前都會收集情報、制定計劃了是吧,也難怪你攻破秘境的效速度這麽快。
“多了我會影響你的計劃嗎?”
景澤天沉默了下,眼神深沉道:“不會。”
“那就好。”
可是說着說着,龍就沉默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以前何清溟還不覺得什麽,現在他只覺得這眼神有點……說不上來的不自在。
何清溟忍不住問:“怎麽了?”
只見龍的視線下移,帶着明顯的審視意味,導致何清溟莫名緊張。
接着,龍居然評價道:“這身不行。”
“什麽?”
何清溟不明白。
景澤天道:“你要卧底進魔界,不能穿的這麽素淡,要打扮一下的,不然不像魔修。”
這你都懂?
何清溟難以置信,他不關心這個,因為大多時候都是秘法潛入,也會用秘法不引人注意,不然以他拙劣的演技,怎可能大搖大擺在魔界行走。魔修要不對付他才怪。
而他的龍,如今居然膽大心細到這也關心了。
只見,龍繼續道:“據說會有天眼族的人來,你的秘法雖然強大,但可能被他們識破,最好不要依賴秘法。”
無緣無故秘法遮掩身份,反而會引人注意,這是正确的顧慮。但天眼族會來這件事,連道宗的情報閣都沒查到,這條龍居然知道。還真不愧是在魔界混了兩年的龍傲天。
何清溟想了想,于是問龍:“那你說怎麽辦?”
龍微笑,“讓我來吧。”
-
一開始,何清溟沒懂他說的“讓我來”是多累人的一件事。
但對方對此興致勃勃,從未如此表現過心思,居然不知從哪裏搞來一大堆衣裙,五顏六色的,什麽樣式都有。
龍的意思是,要潛入就要打扮成魔修的樣子
他覺得龍說的有道理,就任由龍打扮,衣裙換來換去,還被迫戴上一堆繁重的飾品,又是項鏈又是手鏈,還有耳環,甚至是戒指。
那龍不知哪裏學了化妝的本領,竟還拿出了一堆胭脂粉黛的東西,甚至要給他化妝。
他目瞪口呆,幾乎招架不住,被龍扶着腰肢,這樣做那樣做,累到幾乎喘.息。
“這、這樣嗎?”
“再換一套。”
“不行,太薄了,感覺涼飕飕……”
“元嬰修士是不怕冷的。”
理由被龍戳破,何清溟哽了哽,“我覺得不戴這個也沒所謂吧。”
“戴起來會很美。”
龍異常認真,像在幹一件正事。
上古龍忍不住加入了評價,嚷着說這套好,這顏色好,審美極度跳躍且混亂。
何清溟很久才反應過來,自己是不是被龍玩了?
平常狀态下,他對龍的脾氣是溫和的,誰會對相處那麽多年的好友擺出高傲勁,
但龍好像太過分了!
他餘光瞅着龍專心弄耳環,終于氣惱道:“你是不是故意搞我。”
龍故意是故意的,但沒有要搞,最想搞的不是這種搞。
但是景澤天沒有停下動作,還扶着人的腰,示意對方看進鏡子,輕聲問道:“好看嗎。”
那耳環是太陽的紋樣,日出的顏色,一垂下來,漂亮、大氣且矜貴,與銀眸修士異常搭配,沖淡了些許他身上的素淨,點綴上幾分華麗。
何清溟側過頸,看愣了下,不自覺道。
“……好看。”
景澤天淡淡地笑了。
龍的心中,愛人是皎潔的明月,但有時也像熾烈的太陽。交戰時,那雙銀眸的光輝實在讓他難忘,每回想一下他都會興奮難抑,所以他覺得這個耳環會很配。
不過,也很難想象,眼前這個乖乖任由他打扮的人,跟那個高高在上的高傲修士,居然會是同一個人。
他的愛人有很多面,每一面他都喜歡。
而果然,再任他擺弄了幾次之後,對方耐心沒了,一雙冷傲的眸子盯着他,隐隐透出幾分上位者的威嚴。
他便知道,差不多可以了,直道:“嗯,就這套吧。”
何清溟剛要說話,一聽結束了,當時歡喜,走了幾步,左看右看,回過眸,抱怨道:“這不是前面那一套嗎?”
景澤天道:“後面的或華麗或豔麗,我回過神來,覺得不太适合。”
其實是因為太美了,他不想太引人注意。他會控制不住殺了那些觊觎的人。
而這一套裝扮剛剛好。雖然整體還是素淡,但多了一些點綴。
龍族代代都愛美,對于美的認知與追求,或許是所有種族裏面最強的。
景澤天也是龍族中的龍族,審美眼光簡直不要太好。
但他遲鈍的愛人沒有懂,還是看了好一會,才逐漸接受下來。
他如清蓮般端麗的愛人,真的讓他移不開眼。他想找畫師将愛人一幅幅畫下來,但又不想愛人被人看。或許他得自學一下繪畫。
景澤天暗自想。
“嗯……”
何清溟眨了眨眼,“好吧,就按你說的,感覺浪費了好長時間,把你關于三羅剎的情報都說出來吧。”
“好。”
龍溫順地點頭,大飽眼福之後,這會終于心滿意足了。
記得當年,何清溟曾給少年的龍選定過裝扮,而現在,他卻讓龍到處打扮。回想起來一對比,也真是不可思議。
-
于是,他們又坐回床上,聊起了關于秘境三羅剎的正事。
“血宗元老來了三個?他們這麽重視嗎。”
“裏面的魔修傳承對他們來說很重要。”
“他們真的有辦法抹除上古魔修的神魂神識?”
“不清楚,但他們至少有類似的手段。”
“是嗎。”
何清溟陷入沉思。
秘境三羅剎,以葬下三大上古魔修聞名,據說,上古時期有三個大魔修在一片天地決戰,最終全部死亡,留下傳承。那片天地後來化作秘境,便是秘境三羅剎。
可想而知,它對正道修士絕不是個友好的秘境。但仙宗那邊也不能放任魔修斬獲傳承,所以也會派人來幹預。
談了好久魔修的事,何清溟幽幽地觀察着龍,忽然直道:“你不會親近魔道吧。”
話音未落,空氣莫名沉默。
景澤天垂眸,眼睫下落着淡淡的陰影。
沒想到對方會沉默不回答,何清溟頓時內心緊張。
這是很關鍵的立場問題。雖然景澤天一直沒有親近魔道,但說實話他也未必親近正道,立場上更偏于游離兩界的散修,是不黑不白的灰,以其性格,萬一走向魔道,其實也沒什麽奇怪。
而對此,景澤天回答道:“不會親近。”
何清溟心中頓喜,正要說話。
而景澤天繼續說:“但若是有天,我非自己意願地邁入了那條道,你會生氣嗎。”
何清溟愣了下,“不是你的意願嗎。”
“嗯。”
“……無事,你可以走回來。”
“走不回來呢。”
龍垂眸,語氣略帶沉重。
他是條極度驕傲的龍,不會說什麽不行、做不到,相信任何事情只要想做就有路,會用這種語氣說話,本身就說明了事情不簡單。
“……”
何清溟頓時有些不安。
他意識到了景澤天的言外之意。惡體魔軀,身不由己,怎說的準。有些事情并非你能想如何就如何。
重逢交戰時,他就發現,景澤天的惡體還在,沒有剝離,只是控制得更好了。
何清溟思考了很久,最終道:“我明白,如果你誤入歧途了,我會把你拉回來。”
說到一半,他忽然擡眸,對着龍,嚴正道:“殺了你都要把你拉回來。”
他并非說說而已,因為眸光過分強烈,沉在眸底的道紋都顯了出來,隐隐釋放出威嚴。
景澤天看了好一會,微笑道:“嗯,到時候拜托你了。”
其實他是不想的,就如他以前說過,不希望對方在他失控的時候出現,但若是能死在對方手裏,他想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不過,還好對方滿意了他的回答。
“所以你要努力,不要有‘到時候’,知道嗎?我可不想讨伐你。”
接下來,他們又繼續聊了三羅剎的話題。直到一夜過去,外界氣溫升高。
“要睡會嗎。”
“不用,出去走走?我想看一下石魔城。”
“我帶你走。”
何清溟感到新奇,兩年前他帶龍逛仙靈城,今日龍帶他逛石魔城。既然如此,那怎麽能拒絕呢。
他于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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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茶樓飯館中,有些魔修正在議論。
一個年輕模樣的魔修道:“道宗首座不可能來三羅剎吧,他再如何也不會冒着被幾十個分神期圍殺的危險,去一個魔修傳承居多的秘境吧,我認為就算他想來,他宗門的上師也不會允許。”
另一人道:“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麽忌憚他來不來,他不是才二十多歲嗎,天賦再高,體質再強,一個在宗門高處養尊處優的天才,能在你死我活的魔修拼殺中占多少便宜?他是很強,但衆所周知,那是因為他天生的極致先天聖體,任何聖體進入三羅剎肯定會被壓制,而沒有這個頂級天賦,他單純靠實力,能有多強?”
“是,所以我覺得他不會來,哪怕他目前被認為是分神之下的最強者。”
而血宗一人搖了搖頭,不知在否定什麽。
其實知道稍微了解一下就會知道,仙宗的天才反而更容易隕落,能活到名震天下的天才,絕對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更何況,道宗首座還是那個狂人靈虛子的徒弟。
他低喃道:“最好期待道宗首座不會來吧,那樣我們至少還有點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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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
事實證明,道宗首座雖然經常出入魔界,但從未真正走過魔界的城市,滿眼好奇以及驚愕,看來看去,視線都不知道往哪放,只好看回牽着他手的龍。
龍已經很習慣在人間走動了,哪怕他的存在感太強,走到哪裏都異常引人矚目,正道也好魔道也好,對他都是極度客氣的态度,完全不敢招惹。
什麽叫做兩道通吃,大概這就叫做吧?
何清溟想到他自己,莫名就感到惆悵,因為他既被魔修忌憚,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又被正道排斥,宗門裏面大多數人都不喜歡他。
人來人往,一派喧嘩,卻反而讓他的內心靜了下來。
走到道路盡頭,四周無人,他緩緩擡起視線,盯着旁邊的龍,說道:“對了,我……道宗首座有話要讓我轉告你。”
龍好像在沉思什麽,眼神有些晦暗,聽到他的話,這才回過神,對上了視線,問:“什麽話。”
何清溟盯着他,握緊的手十指相扣,帶着幾分不容置疑的意味,幾乎是命令語氣道:“下次打盡全力。”
景澤天一頓。
可是,何清溟談的就是他們交鋒的事,嚴肅道:“面對那種敵人,你不開始就全力以赴,你想死嗎?”
景澤天沉默了。
嗯……或許他真的會無意識地壓制力量,因為他也是真的舍不得,想跟對方生死激戰的同時,又因為太愛對方,無意識地不想傷害對方。
何清溟又怎會看不出這點,所以直道:“他不喜歡弱者,你這種覺悟是滿足不了他的。”
景澤天反思,正欲說話。
而銀眸修士語氣更冷,“還是說,你真的喜歡他,所以不敢下重手?”
誤打誤撞地說中了,當然“喜歡”還不足以概括龍的愛。
何清溟見龍又不說話,強硬地拉過龍,正面對視道:“用殺死他的覺悟跟他對戰,這樣才能滿足他,讓他興奮,知道了嗎?”
夕陽西下,大地滿是落日餘晖。
他的雙眸深處,像覆蓋着燒之不盡的熊熊烈火,不将自己燃盡成灰死不罷休。
龍瞳孔微顫,似乎清楚地看見了,愛人深藏于心的某個秘密,以及過分好戰、愛置自身于死地的理由。
——你想被傷害,你想自身流血,你想有人毀了你。
——因為你覺得你是不合常理的存在,合該被銷毀。
你天真浪漫的表層之內,強大而堅韌的內核之內,是極度壓抑的自毀沖動。
他捕捉到了那雙眸子裏一閃而逝的晦暗,那正是愛人壓抑在心中的真實之一。
對此,景澤天沉默了,仿佛在沉思——他如何才能完美地回答對方。
而何清溟接着道:“天賦強大,修煉快是理所當然,有名師教導,劍法強大是理所當然,身為道宗首座,贏了是理所當然。道宗首座做到任何事都是理所當然。知道嗎,你的宿敵就是如此強大而且全能,你不盡全力,獻上一切,是不可能打敗他的。”
“嗯,我知道了。”
龍忽然鄭重回答。
“真知道了?”
龍點頭,居然道:“是,因為我是生來就要滿足他的男人。”
何清溟愣了愣,被對方突然的覺悟吓到了。這麽快就聽懂了嗎。也是,你向來理解能力就很強。就是“生來”會不會太誇張了?還有“滿足”這個詞,會不會有點……奇怪?
何清溟本來是不會想太多的,然而經過昨天的洗禮,他不得不多想一下,懷疑這條龍有什麽壞心思。至于具體什麽類型的壞心思,他餘光瞥了眼周圍走過的男男女女。
分明剛剛才在說正事,現在卻倏然臉紅。
但他擡眸又看見龍一臉清心寡欲的,好像根本沒有那心思。
再說了,那假藥沒效,你這龍的不舉現在都沒好,還能怎麽幹?幹不了的,說啥也沒用,別動嘴皮子了。
等等,為什麽我要覺得自己才是被.幹的?
何清溟渾身一震,好似吓了一跳,連忙收回視線,裝作無事發生,一臉認真道:“你知道就好,下次好好打。”
可他剛說完,那龍的爪子又摸了上來,帶着奇怪的安慰意味。
何清溟餘光瞥他一眼,只覺得龍看過來的眼神莫名溫柔。
他忽然發覺,龍可能真是一條好龍,就是表面太涼薄,而自己誤會了他很多年,還以為就算死了,龍也不會太傷心。
啊,所以重逢的時候你才那麽生氣嗎?真的對不起你,你報複我是應該的。
不過,他思考時,龍轉眸看向了天外,良久突然開口:“道宗首座靠的不是天賦。他的強大是他努力的結果。我兩次跟他交鋒,我很清楚。”
何清溟頓時睜大眼睛。
然而龍居然開始分析起來,說道:“天賦不是常人能夠駕馭的,越強大的天賦,越容易殺人。他強大,因為他本就強大,即使沒有那身破格的仙靈力,他也會修到同等的境界。”
“不如說,那身天賦可能還成了他的障礙,影響他道心不安,阻礙他無法盡情修煉。在我看來,沒有那身天賦,他反而能修的更高。”
“……”
一字一句動人心。
幾乎每個字都說到了面前人的心裏。
撥動心弦,動搖理智,令人心悸不止。
何清溟定定地望着龍,生平第一次忍不住眼眶發酸。因為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道宗首座”也是能被理解的嗎。
——他那樣不合常理的存在,也有存在的資格嗎。
龍适時回眸,還俯近過來,擡手撫過他的眼臉,像是幫他止住淚。
明明是野獸一樣的男人,在微妙的地方卻很溫柔。
所以龍揉摸他臉的時候,他沒有抗拒,只是推了一下。但轉頭又是面色通紅,久久沒有平靜下來。很奇怪的感覺,好像被人觸碰到了內心的至深處。
他最私密的地方被人知道了。
他不知道該欣慰還是該憤怒,只覺得內心雲霧撥開,一直困擾他不放的心魔雛形在一瞬灰飛煙滅,靈臺深處前所未有之明亮清澈。
他愣了愣,忽然陷入了頓悟,眸中周轉着更加玄奧的大道紋路,而與此同時,周身浮現一道道無比醒目的大道規則。
上古龍正盤在天上,忍不住朝下看,頓時被震住了。不是吧,這是要突破?他連忙控制了那片空間,他活了幾千年,什麽天才沒見過?但他還是第一次如此震驚。
喂喂,二十幾歲就突破分神境?這也未免太恐怖了!聽都沒聽過!
不過,景澤天的動作比他還快,看到對方進入頓悟後,他立時将人打橫抱了起來,邁入虛空,布下禁制,再将人放在床上。
但是,當他要松手的時候,對方卻好似本能地抓住了他的手,天真又霸道地發言。
“……你是我的,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