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呂樂才自然不知道,許琴初眼下正和方聞天商量,要怎麽挖出這個可疑人的事情。
他手裏捏着的煙卷,明顯有些褶皺了,金黃色的煙絲從紙卷裏露了出來。
病房裏沉默了好一陣子。
呂樂才手裏的煙卷都要斷了,他才回過神,臉上帶着些許歉疚的表情,繼續緩緩的說道:
“呂濤的哥哥也有個名字,叫呂洋,只不過因為他生下來就被自己的臍帶絞死了,在我們那這種死嬰非常不吉利,所以老家人勸我們找個大師,超度一下,以免不好。”
說完呂樂才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呂濤,自嘲似的笑了笑。
眼下他還沒把孩子半夜去山林湖邊玩,結果被雷劈進醫院的事情告訴家裏,不然老家那些人,九成會覺得他們呂家這是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大兒子出生就臍帶繞頸自缢身亡,二兒子又糟了雷劈。
這簡直可以給他整個家族蓋上一頂,XXXXX的帽子。
18年前,呂樂才這個呂家獨苗有了後,一家就盼着呂樂才能生個兒子,續上呂家的香火。
于是,家裏托了關系,找了個最好的醫院,總算是拿到了孩子的性別。
男孩。
呂樂才的爸媽歡天喜地,就等着孩子足月出生,一桌出生酒,一桌滿月酒。
恨不得現在就昭告全村,他們呂家有了香火。
結果魏萍難産,等來等去,只能緊急剖腹産,但還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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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酒變成的葬禮,農村人講究,當天就有人嚼舌頭根子,說這孩子沒出生就把自己給勒死了,一定會化成惡鬼。
舌頭根一傳十十傳百,兩三天不到,就成了老呂家幹了傷天害理的事情,連男孩子都不想投生等等……
這時也有人給他家出主意,讓他們找個高人給孩子超度下。
呂樂才不信這些,但是家裏的父母老人深信不疑,于是瞞着他給出生就沒了的呂洋,請來了一個大師。
大師做法用了49天的時間,做完收了錢,大師帶走了孩子的屍首,說是這種嬰兒屍體不能留在家裏。
走時也留了話,說呂家不會絕後,也就這樣,2年後他們生了呂濤,一直養到今天。
這些年他們從未跟呂濤提過這個出生就死了的哥哥,但他和魏萍誰都不敢忘記。
他們也去過寺廟,買過無主的空骨灰盒供着當初給孩子準備的小衣服。
呂樂才搖了搖頭,現在聽見醫生說兒子說了哥哥兩個字,才覺得脊背發涼。
“所以老許,那天你究竟有沒有看到那只狗之外的其他……什麽東西?”呂樂才眼眶有些紅。
許琴初聽完了全過程,這些都跟當初髒熊和他們交代的內容差不多,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誰家攤上這樣的事,都難免會覺得匪夷所思。
“這世間确實有些匪夷所思的東西……”許琴初走過去手掌拍了拍呂樂才的肩膀。
聽到這話的一瞬間,呂家夫妻兩個的立馬擡起了頭,眼神裏都流露出了一絲期盼甚至還帶着一絲心痛。
許琴初仰起頭,看着兩個人臉上的表情,心情有些複雜
他們沒有恐懼。
不過也不奇怪,畢竟他們面對的,想要知道的,很可能就是自己那個曾經連出生都沒好好被父母抱過的孩子。
那種對親骨肉的思念和情感,或許也真的能抵禦一切不可思議的恐懼吧。
“你們當年夭折的孩子,其實并沒有被‘超度’,而是被那個人帶走,成為了一種異國邪術的容器。”許琴初陳述着,臉上不悲不喜,也沒有多餘的情緒。
他看着面前的兩個人,從驚訝,到疑惑,再到最後的悲傷絕望。
許琴初沒辦法去安慰他們,也說不出安慰的話。
不是他不善表達,而是面對這樣的事實,任何語言都顯得頹然蒼白。
甚至有些多餘。
說完,許琴初就這樣靜靜地站着,看着面前一個家庭的悲劇,他輕輕嘆了口氣:“你們先冷靜冷靜吧,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們處理……”
許琴初轉過身,準備走出去,他的手握在門把手上,打開門的一瞬間,身後的呂樂才,才哽咽着緩緩開了口:“老許,為什麽你……”
他沒好意思問出口,一般人怎麽可能知道這麽多,而且不害怕……
許琴初垂眸笑了笑:“你就當我……是某個玄門弟子吧!”
玄門,許琴初自己也倍覺懷念,也不知這裏和那裏的世界,時間是不是同樣的,師門朋友,也已經有那麽多年沒聯系了。
“那……洋洋……”呂樂才又追問。
“現在還不是時候,有機會我會讓你們相見的!”說完許琴初關上門走了出去。
這時許陶陶正站在門外安安靜靜的等着,幹爹被叫進去應該就是呂濤說了什麽。
幹爹又是第一發現人,那夫妻倆有什麽不方便說的事,想找幹爹确認。
現在見幹爹走出來,臉上的表情和屋裏仿佛無人一樣的寂靜。
許陶陶立刻明白裏面發生了什麽。
“爸,髒熊……”她瞄了眼門縫裏那個躺着的身影,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
許琴初關上門,看着門外站着的閨女和方聞天示意他倆一起出去。
醫院樓下就有個供人聊天休息的紫藤架子,架子裏有現成的座位,眼下醫院裏早就過了看病高峰。
病患家屬也走得差不多了,沒什麽人。
三個人找了個地方坐下,許琴初在紫藤架子附近臨時設了到隔音的結界。
“髒熊不是說已經把那個造他的人吃了,那這個能控制呂濤又讓他說出髒熊事情的人,真是雙胞胎?”許陶陶聽方聞天提起過這件事,按照當時幹爹和方聞天的推論,能同樣控制髒熊的,必須是有血緣關系的人。
那麽最近的,又不會讓髒熊發現出其中蹊跷的人,只有一種,那就是有個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兄弟。
只要,髒熊身體裏的那個人的血脈之力還沒有徹底消融掉。
兩個人血緣關系近,外貌相似,髒熊吃了其中一個兄弟,但另外一個人依舊可以操縱他。
“但我剛才問過呂家夫妻,呂樂才說,18年前來的那個人是個大約50歲左右的人,活到現在也得近70歲,可剛剛接近呂濤的人裏并沒有這麽大年齡的老者。”
許琴初看了看方聞天。
方聞天嘆了口氣,那就還剩下一種可能性:“子承父業!”
許陶陶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子承父業這個詞,含義也太廣了些。
蝕藥的材料本來就不好找,還要炮制49年,再找到呂洋這種罕見生卒年月日時的孩子肉身靈魂。
這怕是沒個三五代人都完成不了的宏偉事業吧。
這是要找什麽人報複,才會如此執着。
許琴初點了點頭:“不止執着,還精于算計,如果之前操縱髒熊的是一對雙胞胎,那麽這18年來喂的血,是一個人的,還是兩個人的?”
“喂了血,反噬由誰承受,誰被吃掉,誰被留下,甚至包括這種以血緣為操縱時效……可能都在他們的計算範圍內!”
方聞天笑了笑:“這得是世仇家恨,才能想得出來。”
真損啊,子孫後代都用來複仇了還不算,還養了這麽一只傷天害理的,妖不妖,鬼不鬼的東西。
方聞天倒是有點好奇,這樣的家族,到底曾經發生過什麽往事。
或者……
如今被“流放”到這個世界的自己,故國中會有人傷感,替自己複仇或者報複嗎?
方聞天眼眸冷冷的,怕是恨都來不及吧。
許陶陶搶過了話茬:“我看了看,今天一共四個醫生能靠近呂濤,葉醫生是我們幾個的主治大夫,30出頭,挺陽光開朗的一個醫生,還跟季懷星開玩笑,說他要是想考醫學院,将來實習可以來這邊。”
說完許陶陶笑了笑,方聞天那邊國仇家恨都能單獨開一本書,估計還能寫成一本男頻玄幻的我命由我不由天系列。
自己幹爹的世界裏也是風雲變幻,他作為那本書裏男主的師父,幾乎可以說單手就能翻雲覆雨,活得也真灑脫自在,不像當下這麽受制約。
放到過去,對付這種事情,他們倆都會直接把相關人困在一處,以他倆的能為,連酷刑都用不上,對面就招了。
可這裏不行。
所以許陶陶只能先把不用懷疑的對象摘出去,以免大範圍的誤傷。
許琴初怎麽可能看不出自己家閨女的想法,他目光柔和,看着許陶陶點了點頭,葉醫生一直在病房附近,為人負責又風趣,之前還為季懷星的事情跟牛雲夏理論。
他身上也沒有蝕嬰血腥氣,方聞天偷偷讓髒熊認過。
相貌要改很容易,但那股血脈之力卻藏不住。
人,就在那三個後來進來的精神心理科的醫生中間。
眼看着這些醫生快下班了,許琴初也有了更穩妥的辦法。
他看向了方聞天,笑了笑:“一會讓狗仔隊們跟好了,在醫院他能不露出馬腳,回了自己家可未必能藏得住。”
方聞天一扭頭:“我們家狗仔隊都是幹苦力的啊,白幹活,晚上還得繼續撿垃圾吃!”
又使喚我們犬科動物,不幹!
這時許琴初笑了笑,沒想到這個方聞天還挺護犢子的,難怪老K到現在都只是關在家裏。
他摸了摸兜,最後從保安服的上衣口袋裏翻出了張紅票,遞了過去。
“是買肉炖,還是買狗糧,你自己看着辦,但是人,你得讓你的狗仔隊們盯好了,他們住那,做了什麽,最好能弄到這些人鄰居嘴裏的八卦!”
要知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和狗,所以幾乎每只小區長大的狗的腦子裏,早就有意無意的被灌滿了這裏的東家長西家短。
只要找對狗,就沒有這幫真狗仔隊打聽不到的消息。
剛剛去過呂濤病房的三個醫生:兩個姓王,一個姓趙,三個人離開醫院的時間并不相同,方向也不相同。
離得近的也就沒幾站地,遠的趙醫生竟然都在燕城市的另一邊。
可方聞天下了令,還有一頓好吃好喝,狗仔隊們也就硬着頭皮跟了過去。
燕城市的新城區裏,那邊不是山區,河道也比山區寬闊了不少,這裏地勢平緩,所以高樓越建越多,這幾年新興的各種産業開始蓬勃發展。
趙志光的家,就住在這裏幾年前剛開發的新樓盤裏。
樓盤底層都是建好的商業鋪面,因為周邊都是寫字樓和小區,所以這裏開的店鋪,大多都是吃穿用的,一應俱全。
住在這裏,就算半夜三更,街面上都能看到做炒飯,炒粉,和各種其他地區小吃的商販。
似乎,只要有錢,在這裏就永遠不會餓着。
趙志光回去的路上,正好看見這條街最火的一家炒飯,走上去,要了雙份的肥腸牛肉蝦仁。
因為是老顧客的原因,用不着趙志光多說,老板依樣做了一份辣一份不辣加蒜的,都炒的香味四溢,熱騰騰的包了兩個飯盒。
“趙醫生,這又是給自己準備明天帶的午飯啊?”老板收了錢,拿出兩份軟飲料,合着兩雙筷子塞到袋子裏。
這都是免費贈送的,一般人都給一份,但趙志光不一樣,整條街的人都知道,趙醫生習慣給自己第二天多帶一份午飯。
所以每次只要來,都是雙份的外帶。
除了最開始的那段時間,都沒人會問句為什麽。
路邊老板們養的,來着蹭吃蹭喝的流浪狗也都知道,這個人幾乎任何吃喝的東西都是買雙份帶走。
從來不在這吃,也從來沒吃過大排檔。
大家都當是因為他的職業,太忙又太累了。
可這條消息傳回老K的耳朵裏,卻有了另外的感受。
它在人類社會裏呆了幾十年,什麽樣的人沒見過,所以這個買飯必定雙份的趙志光,立刻就成了它首要懷疑的對象。
一刻不敢耽誤,直接彙報給了方聞天。
因為只吃了一個酵母面包的原因,方聞天沒半個小時就餓了。
當然他也可以選擇和許琴初一樣的方式,選擇不吃,但吃過一頓人類的包子,又滿滿足足吃了一大盤餃子之後的現在,方聞天覺得好不容易被下放,不每天吃點像樣的人類美食,跟沒來這裏有什麽區別。
雖然他沒錢,但是許陶陶可以做主啊,許琴初再摳門也不會扣自己家閨女。
于是他打好了主意,準備拉着許陶陶暢想一下美食入口的幸福。
“我說陶陶,你看,醫院對面不僅有商場,還有各種美食,我聽說對面的峨眉飯店就特別好吃,裏面各種菜色一應俱全……你說你昨天晚上折騰那麽一通,是不是得好好補補身體?”
許陶陶嘴裏啃着白天何彤送來的果籃裏洗幹淨的蘋果,滿口甜甜的果汁迸發出來,真是清甜又享受。
她點了點頭:“嗯,所以我覺得靖慈中學的健康餐,跟隔壁峨眉飯店裏的水準真的不相上下。”
她又指了指桌上的兩份沒動過的晚飯。
“你看晚上這頓,蝦仁蒸蛋,松仁玉米,清蒸雞塊,還有一個牛奶窩頭和一晚粥,這吃肚子裏暖烘烘,舒服的不得了,還不用點菜不用等,只需要你拿去護士站,讓她們幫忙熱一下。”
方聞天嫌棄的看了小桌子一眼,轉頭就看到了許琴初笑得已經憋不住的表情。
可,許陶陶那邊還沒打算停。
她站起來拿了份蝦仁蒸蛋,開開蓋子,聞了聞。
“我跟你說,方叔叔,微波爐可是好東西,2分鐘就能把這冰冰涼涼的晚飯,變成熱騰騰的美食佳肴!你不信,我現在給你熱個蛋試試!”
說完許陶陶就拿着手裏的蒸蛋,去了護士站。
叮地一聲,許陶陶又捧着熱乎乎的蛋羹,回到了病房。
整個屋裏頓時飄起了蝦仁蛋羹那股清香又誘人的味道。
方聞天瞪了瞪許陶陶,三秒之後伸出了手。
許陶陶這時笑了笑,把手裏的蛋羹遞過去,又立馬拿回了身邊,用附帶的小勺子挖出一塊帶着蝦仁的蛋羹,吹了吹送到嘴裏.
方聞天瞬間被氣笑了,這小丫頭,真是調皮又讓人覺得可愛。
唯一的缺點,就是跟許琴初一個模子的摳門!
方聞天做了個鬼臉,手一翻,放在了另外的幾份菜上面,拿着餐盤就端了出去。
只聽見外面叮,叮,叮的聲音,屋裏的幾個人立刻笑倒了一片。
口嫌體正,沒毛病。
原本住院就只能一個家屬陪同,到了晚上,林家和李家的父親都被家裏的媽媽們哄了回去。
一方面當媽的更細心能照顧孩子,另一方面兩個爸爸都不如倆媽媽好請假。
許陶陶這邊自然也是讓許琴初留下,方聞天晚上正好去查幾個醫生的事情,都不耽誤。
走出醫院的大門,方聞天看了看時間,正好晚上八點,小樹林裏被罰坐了一晚上的賀瑾瑜,現在應該能活動了。
他好奇的避開了明亮的街燈,找了個角落看着小樹林的出口。
沒多久,賀瑾瑜龇着牙咧着嘴就從樹林裏走了出來。
他打了個電話,沒多久一輛黑色的車就開到了樹林外。
賀瑾瑜喪氣地鑽了進去,說了個地址,頭也沒回的離開了醫院。
方聞天盤算了下時間,也不知道下次再遇見這個對許陶陶有多餘想法的小偏執狂,會發生什麽。
這裏的夜晚很亮,人造的電能超過了普通的火光,不是在漆黑的山裏,連星光都被照得黯然下去。
他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天狼座的位置。
就嘆了口氣的功夫,老K找上了他。
“君上,那個姓趙的醫生,怕是有問題,我讓狗仔們盯上了,也打聽了些情況……”
方聞天聽它停頓,就知道下文要說什麽。
“你想過去親自盯梢?”方聞天問了句。
老K也沒否認:“髒熊那臭小子在我那住了很久,它身上一直有些特殊的氣味,應該和給他供血的人有關。”
方聞天沉默了一陣。
老K立刻緊張了起來,可左思右想,它覺得這次是最好的機會,不僅能在方君上面前表現自己的能力,也能給那個可憐兮兮的髒熊幫些忙。
畢竟自己和它相識一場,雖然打不過,但是也覺得對方可憐。
畢竟在人類世界,他就算活着也才剛滿18歲沒幾天……
于是老K裝着膽子開了口:“君上,雖然和您比,我能為低下,但有一項是別的狗子們做不到的事情……”
“我能隐身,潛入人類的住所!”
方聞天嘴角揚了揚,就等你這句話呢!
傻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