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這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他們會變成那樣？”C城一中的男寝，隔着一層男寝樓裏的鐵門，逃進來的學生們窩在樓梯旁小聲哭泣着。
怎麽也打不通其他人電話的手機被他們絕望地丢在地上，悲傷的氣氛萦繞在四周。
程喬和陸妍靠在一起，她握着陸妍發涼的手，頭埋在屈起的膝蓋裏，和其他人一樣發出了小小的啜泣聲。
伴随着哭泣聲響起的是樓上踢門的巨響。
剛才進來的人裏，還有兩個玩家，現在NPC們都窩在這裏滿心恐懼和悲傷，而那兩個玩家和68號玩家已經上樓去搜尋男寝裏有沒有可用的東西了。
“上面好多宿舍都是鎖着的，踢不開。”68號玩家快跑下樓，他先是看了一眼還埋着頭的程喬，然後走到了和一群NPC一樣滿臉悲戚的看門大爺身邊，蹲下身問道：
“哎，大爺您有宿舍的鑰匙嗎？”
沉浸在悲傷裏的大爺擡起頭，一雙渾濁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癟嘴的神态在這張蒼老的臉上無比違和。
68號腦海裏蹿過一道想法，他撓撓頭，試探地問道：“大爺你……也是玩家？”
獲得六十多歲看門大爺身份的93號玩家瞧着身材健壯無比的68號，有些委屈地嗦了嗦鼻子：“嗯。”
68號看着面前大爺臉上委屈的小表情，略微覺得有些辣眼睛。
他移開視線，語氣裏還帶着些詫異：“真是玩家啊，兄弟你怎麽進的游戲？我都不知道這個大爺也是個玩家。”
93號低下頭：“大概是用腳進的吧。”
68號玩家手一撐，坐到了93號的邊上，攬住了他的肩膀：“哎，兄弟你別灰心，這不異能覺醒還沒開始嗎？萬一這個角色有超強的異能呢。”
93號偏頭看了看68號玩家身上的肌肉，自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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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良好的68號玩家再次看了看不遠處的程喬，接着拍了拍93號的肩膀：“樂觀點，你這好歹還是個沒缺胳膊斷腿的角色。對了，兄弟你有沒有聽說過，前一輪游戲裏有個玩家，剛進游戲就高位截癱了，最後只能坐在輪椅上被一群喪屍追着咬。”
“那個畫面肯定特別搞笑，可惜我沒親眼看見。”
68號玩家哈哈了幾聲。
93號更自閉了，他小聲地說了一句：“那個上輪高位截癱的玩家就是我。”
68號的笑聲戛然而止。
埋頭聽他們交談的程喬忍不住彎了彎眉眼。
其他NPC在程序下自動忽略了他們的談話內容，但他們沒有忽略68號玩家的那幾聲笑聲。
尤其是一個窩在男寝鐵門旁，盯着對面教學樓窗戶的一個NPC，他剛看見一團血色從他們班教室的後窗摔下來，還沒來得及辨認這是誰呢，就聽見了身後的笑聲。
他唰地一聲站起來，大步走到68號身旁，聲音嘶啞：
“你覺得很好笑嗎？”
其他還在悲傷和恐懼裏的NPC紛紛轉頭看了過來。
68號玩家擡起頭，看向了身旁這個眼圈通紅，涕淚狼狽地糊在臉上，半邊衣袖上都染着血的NPC。
68號想到NPC會自動屏蔽掉他們的一些話，于是他連忙解釋道：“不是，我是……我是怕大爺他太過傷心了，所以在逗他開心呢。”
NPC看了看一邊滿頭白發的93號，聲音裏的憤怒褪去了一些：“……真的？”
68號猛點頭，可還沒等他繼續說什麽呢，樓上還在搜男寝的一位玩家就兩三下跑了下來。
這個玩家的代號是44，他拿着一根不鏽鋼的晾衣杆，皺着眉戳了戳68號：“鑰匙還沒找到嗎？”
68號：“還沒。”
剛下來的44號玩家再次皺眉：“那你還和這些NPC廢話什麽，兄弟，現在重要的是鑰匙啊，我們不趕緊找點能打的東西，待會用什麽打外面的喪屍，我還等着大展身手呢。”
44號說着直接用力推開攔在他面前的NPC，大步走到拿到看門大爺身份的93號身後，一把拽起了93號的衣領：
“喂，你是看宿舍大門的吧，宿舍鑰匙你放哪了？”
還在自閉的93號李大爺呼吸一滞，毫無彈性的衣領勒在他的脖子上，讓他整張臉都漲紅了。
前來質問68號剛剛為什麽發笑的NPC連忙出手，将93號衣領從44號玩家手裏解救了出來。
呼吸終于順暢的93號咳嗽了幾聲。
NPC看向這個拿着晾衣杆的玩家，眼神憤怒：“你哪個班？想要鑰匙不能好好和李爺爺說嗎？”
“好好說？我要幹什麽和你這個說不定待會就沒了的傻逼NPC有什麽關系？”44號玩家一揮手裏的晾衣杆，狠狠地打在了NPC伸出的手臂上。
被打的NPC攥緊拳頭，泛紅的雙眸盯在44號身上，他利落奪過44號手上的晾衣杆，緊握的指骨發白：“嗯？”
其他幾個明顯是和這位NPC一起逃進男寝的學生也站了起來，盯向了44號玩家。
樓梯旁的程喬終于擡起了頭，她先是看了一眼身旁還在哭泣的陸妍，接着将視線落在了被奪走晾衣杆後有些氣短的44號玩家身上。
進入游戲的玩家有很多種，有的是在認真通關游戲，有的是只想在這些拟真的NPC身上找一點優越感，程喬需要的是，想認真通關的玩家。畢竟她還等着可能會在最後幾段劇情裏出現的主機呢。
程喬蓄着淚水的眼眸一片冰涼，她的視線在幾個玩家身上打了個轉後看向了那位NPC，這位NPC的校服袖子上有一道劃口，把布料浸染了大半的血液來源不明。
程喬再度移開視線，繼續安慰起了一個電話都打不通的陸妍。
……
坐在地上沒想到這裏一下就要演變成打架現場的68號玩家趕緊站了起來，他一把拽住在一群NPC的注視下有些害怕的44號，又伸手攔了一下滿眼憤怒的NPC。
“他這是還沒清醒呢，同學你先別跟他計較啊。”
地上自閉的許久的93號也進入了游戲狀态，他撐着自己現在這把老骨頭，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憤怒的NPC連忙扶了他一把。
發覺自己這個身體可能連走路都不利索的93號玩家在心底默嘆一聲：
就算是個看門大爺吧，可為什麽游戲裏高中的看門大爺會老到行動不便啊。
接着他看着場上的玩家和NPC們，緩緩說道：“外面都這個樣子了，大家千萬不要打架啊，我去把宿舍樓的鑰匙拿來，同學們都去找點防身的東西吧。”
93號又咳嗽了幾聲，他伸手想掩一下嘴，結果看到自己現在只剩一張皮包骨的老手，咳嗽聲就更劇烈了。
扶着他的NPC丢下晾衣杆，拍了拍他的背：“李爺爺您小心一點。”
93號被一聲爺爺叫得眼含熱淚，他應了一聲：“……好。”
而此時，拽着玩家的68號湊到44號玩家耳邊：“兄弟，你還想不想通關了，剛開局就得罪NPC。”
看見NPC丢下了晾衣杆的44號玩家用腳踩住地面上的晾衣杆，臉上又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得罪就得罪了，他們NPC不就是拿來玩的嗎？不如我們兩個幹脆把他們都……唔……”
68號看着幾個還在盯着他們的NPC，直接一把捂住了44號玩家的嘴。
程喬看着被捂住嘴後還在不停掙紮着的44號，垂下了眼眸。
***
一棟男生宿舍樓裏的東西是很多的，尤其是在守寝老師還是一位行動不太方便的六十多歲大爺的情況下。
現在在這棟樓裏，一共有六十多個NPC和四個玩家，大家三三兩兩行動，分頭搜尋着武器和食物。
天空中的日食終于結束了，下午三點的太陽揮灑下來，整個世界重新明亮起來。只是和上午不同的是，現在的校園裏，沒有讀書聲，只有喪屍的叫聲和滿校園的血腥氣。
某間男生宿舍裏，程喬從牆角箱子裏翻出了一把中號扳手。
坐在對面床鋪上的陸妍機械地咬了一口手上找到的餅幹，可餅幹還沒嚼幾口，她就想起了在教室裏看見的撕咬着其他人血肉的喪屍。
胃部的酸水湧了上來，陸妍捂住嘴，沖向了廁所。
程喬放下手裏的扳手，跟了上去。
程喬看着蹲在廁所前幹嘔的陸妍，蹲下身順了順她的背脊。
陸妍默默地落了幾滴淚，接着她反身抱住程喬，斷斷續續地念叨着：“……喬喬，這到底是怎麽了，真的是……末世降臨了嗎？大家都變成影片裏的喪屍了嗎？我是不是在做夢啊。”
她哽咽着，破碎的聲音裏滿是崩潰：“所有的電話都打不通，爸爸媽媽也不知道有沒有事，整個學校都變成了紅色，喬喬，我真的是在做夢對嗎？怎麽可能會有末世呢？是不是大家一起開了一個玩笑啊。”
程喬聽着她的哭腔，想起了自己那些沒有覺醒的輪回裏的經歷。
她将陸妍抱緊了一些，語氣柔和地哄道：“陸小妍，對的，只是一場夢而已，你別傷心，也別害怕，所有人都不會有事的。”
陸妍擡起頭，看向程喬。
程喬擦了擦她臉上的淚痕，露出了一個和之前一般無二的笑容，小小的梨渦裏也重新釀出了蜜酒。
她重複道：“所有人都不會有事的，過不了多久，一切就會恢複正常，到時候我還是每天都給你帶早餐。”
程喬對着陸妍的後頸一擊，陸妍眼睛一閉，昏了過去。
程喬明白如果不想看着身邊重要的人重複崩潰或被玩家取代，那她就應該在每次游戲重新開始的時候先對他們下手，但是她做不到。
她沉默地将陸妍抱到了外面的床鋪上。
突然，在隔壁宿舍搜東西的學生發出了一聲興奮的尖叫。
程喬揉了揉臉，面無表情的臉上重新挂起了看上去很真切的悲傷和慌亂。
她走出宿舍門，看向了在隔壁宿舍門外蹦跶的人。
這就是這棟樓裏的第四位玩家，剛剛他一直忙着在上面找東西，也沒有參與下面的争執。
此時他拿着一把大約有一米長的唐橫刀，開心地蹦了起來。
這層樓裏的其他人也好奇地湊了過來。
他對着圍過來的程喬揚了揚手裏的刀：“同學你快看，我居然找到了一把這麽長的刀！這個男生宿舍樓太神奇了！居然連刀都有。”
“刀！”聞聲趕來的44號玩家連忙想奪過他手裏的唐刀。
他一個閃身避開：“你幹什麽？”
“我就想看看。”44號有一些欺軟怕硬，尤其是對和他一樣的玩家，他有些不敢胡亂下手，他盯着第四位玩家手裏近一米長的唐刀，眼神有些貪婪。
拿着刀的玩家看着44號的表情，突然将手裏的唐刀往他懷裏一丢：“就是直接給你也行，反正這只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聽了前半句的44號就眼睛一亮：“那我就收下了！”
接着，他擺出一副生怕第四位玩家又将刀拿走的表情，迅速跑遠了。
第四位玩家站在原地，一臉懵圈地說完了後半句話：“……一把沒有開刃的收藏刀。”
其他圍過來的人見唐刀沒有了，也就陸陸續續地散去了，找到未開刃唐刀的玩家也拎着背包開始走向了下一間宿舍。
不記得之前這棟宿舍樓裏還有唐刀的程喬走進了這間宿舍。
六人間的宿舍沒有什麽出格的東西，其他五張床鋪都只有一個床板，唯一鋪好的一個床鋪也被掀開了，一個黑色的行李箱平攤在地上，幾件衣服零散地落在外面。
看樣子那把唐刀就是從這個被撬開的行李箱裏找到的。
程喬看向了宿舍裏唯一一個有人住的床位，她扯了扯被暴力掀開的床墊，從裏面拿出了一本書。
這是一本精裝的《物種起源》，純黑的封面将她的手指襯得雪白。
程喬打開書頁，扉頁上出現了一個飛揚的字跡——晏。
晏黎？
這回程喬再次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這間宿舍。
宿舍的其他地方都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只有這張床鋪底下鋪着的瓷磚好像有些松動。
程喬俯下.身，握拳敲開了床底下的瓷磚。
一個小箱子出現在她眼前。
她拖出箱子，直接用異能撬開了箱子上的鎖。
——滿滿的各式刀具出現在她眼前。
程喬有些意外地抽出一把小刀，打造刀身的金屬應該是軍用材質，看起來就很鋒利。
程喬垂眸，握着刀往箱子上劃了一下。
可箱子上沒有出現任何劃痕，這把刀，和之前被玩家找到的那把唐刀一樣，都沒有開刃。
程喬又選了幾把試了試，不出意料，沒有一把刀具開過刃。
而這些各式刀具的下面，壓着一張紙條。
程喬抽出紙條，翻轉過來，一行飛揚的字跡出現在她眼前。
【程喬同學，祝你好運。——晏黎】
程喬捏着紙條看了半晌，最後眉眼一彎笑出了聲。
她挑起眉，随意地選出了一把小刀，吞噬異能繞着刀身轉了轉。
程喬再度握緊手裏的小刀，開過刃的小刀鋒利無比，随手一劃面前的小箱子就少了一個角。
程喬舉起小刀，銀色的刀身上映出了她帶笑的雙眸。
“那就謝謝晏黎同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