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坦白
坦白
“楊青茗不守信用,我自然是要按照我的方法先把事情達成。只是今日不知怎麽的不慎讓霖王殿下誤飲了,此事是我的疏忽,我承認,請太子殿下責罰。”梁月在說完事情原委之後,很坦率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或者說是失誤。但她并不認為自己想要給楊青茗下藥這個事情有什麽不妥之處,在她看來是楊青茗毀約在先,自己才是那個被人欺騙的受害者。
楊青墨看着自家哥哥的臉色一會白一會紅現在又是綠綠的,顯得有些好笑,她伸手戳了戳哥哥的腰,幸災樂禍地對着他笑。
楊青茗對着妹妹翻了個白眼,随後整理了一下情緒,對着梁月說:“梁姑娘,楊某并非故意食言,只是北境戰事突起,事出緊急,我也是連夜上路的,家國大義面前兒女情長實在算不得什麽,還望姑娘見諒。”
“什麽家國大義,你們讀書人真是巧舌如簧啊!就算你不來商議提親之事,也該着人和我知會一聲,白白害得我在醉仙樓畫舫上等你一整天。早知如此我還不如嫁給殿下當太子妃呢,也不會落得這番委屈。”梁月着實覺得自己委屈,說話便也口無遮攔。
“梁月”宋硯出聲打斷她:“平日裏孤和你哥哥縱着你就算了,今日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胡言亂語也不怕讓人笑話。”
“梁月知錯了。”見宋硯生氣,梁月趕忙認錯。
宋硯一宿沒合眼,此刻已然覺得疲憊,于是開口,要為此一鬧劇做個了斷:“行了,你今日惹出這禍事,理應交由霖王處置你,你先去歇下,等霖王身子恢複了我再把你交給他。同時,我也會給你哥哥去信,讓他知道你如今在北境,有孤照看着,不必太擔心。”
“殿下不派人把我送回去嗎?”梁月有些不敢相信。
“這條路既是你要走的,你就要對得起你的選擇,女子建功立業也不是沒有先例,只要你堅持得住,孤便給于你足夠的信任和支持。”
“多謝殿下!梁月無以為報,唯有奮力幫助殿下擊退異族,保衛河山!”
這是到現在為止第一次,楊青墨在梁月眼中看見不一樣的光芒。
“行了,你少惹點麻煩就行了。孤乏了,你們先退下吧,墨青留下。”
除楊青墨外,所有的人依次離開房間。
“殿下不是乏了嗎?留我在這裏做什麽?”
“向你解釋”縱使在她的語氣裏聽不出一絲不悅,但宋硯還是要解釋一番:“孤從來沒有動過娶梁月的心思。從孤有成婚這一念想的那天起,想娶的人就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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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剛把話說開,宋硯就發起十足的攻勢,讓楊青墨有些招架不住,急急嗔道:“我......我才不在意殿下要娶誰呢!”
“是嗎?先前不是還谏言,要孤娶一位能有權有勢的太子妃嗎?”
“是曾說過,但這不一樣!”宋硯揣着明白裝糊塗的樣子令楊青墨有些惱火。
見少女有些生氣,宋硯收起笑容,認真地說道:“墨青,你是東宮派去江南的司農使,初次下江南便做出不斐的成績,年前工部來信,已經在商讨魚稻共養的事在江南是否可以鋪開。同時,你也将成為北境的司農使,年後将由你帶着北境軍的人馬去探查此處的軍田種植情況以及畜牧情況,讓北境軍人人吃飽飯是你的任務。而後,你還将會是我新政的重要一環,我要讓你成為我朝第一位朝堂女官,一位有權有勢的女官。若是如此,孤有沒有這個幸運能夠娶到這位有權有勢的女官為妻呢?”
“殿下怎知......我......”楊青墨一時間無法言語。他如何知道自己的心思?如何知道自己的理想與抱負?又如何能夠所說的每一句話,所鋪的每一條路都讓自己心甘情願去奔赴?
“你好奇孤為什麽都知道你內心所想是嗎?”宋硯笑着注視少女驚訝的面容,眼中盛滿寵溺,見對面點了點頭,便說道:“孤從十歲那年起就開始看你的文章,你每一次的文章,老師都會拿來給孤看,當然還有你哥哥的。你哥哥的風格犀利詭谲,往往一針見血讓人直呼痛快。而你截然相反,你擅長以小博大見微知著,涓涓細流之下暗藏着洶湧波濤。孤記得你批判過《左傳》中亡國三笑的的段落,你說‘女子不參政、不率軍,何故亡國之禍皆由女子而起?若妹喜、褒姒僅憑一笑便覆滅一國,斧钺刀劍、文武百官何用之有?’,那時孤便知曉了你的理想。”
“殿下居然能記得?這是我八歲那年寫的,如今想來實在稚嫩,讓殿下見笑了。”
“何止這一篇,你的每一篇文章孤都記得,你的一切孤都記得。所以,你能明白孤的心意了嗎?”宋硯問着,也自然而然地握起楊青墨的手。
“殿下如此直白,我還能如何裝作不知道呢?只是哥哥說得對,兒女情長在家國大業面前不值一提,殿下既心知我的抱負,便也知道此刻我無法應承你些什麽。”
“孤明白,只要你心裏對孤是不一樣的,現下便足夠了。你相信孤,娶你,孤定以江山為聘,許你得償所願,許你太平盛世。”
宋硯眼裏有閃耀的星河,楊青墨的臉上有海棠盛開。
大年初三,宋時的藥性徹底消散,雖落得些風寒,但想來身強力壯的他并沒有太在意。宋硯早向他告知過事情的前因後果,沒想到自己居然為別人擋了一災,心裏有些哭笑不得,他也親自下令罰梁月十軍棍小懲大誡,那姑娘并未叫屈也并沒有借着太子與梁江的名號耍滑頭,甚至連行刑的過程中沒有喊出過一聲痛,讓宋時對梁月也頗有些敬意。處理完這一切事物後,宋時思考了許久,起身前往楊青墨的住處。
互相表明心意之後,宋硯變得格外粘人,若不是礙于身份與禮數,他恨不得把楊青茗趕走,好讓自己與楊青墨住在同一院落,而不知情的外人只道這墨青與楊青茗當真是太子心腹,日日聚在一起商讨秘事。
終于,楊青墨忍受不了宋硯時時刻刻過于熱烈的目光,将他趕回了自己那處處理年前積壓的事務,而自己也在房間中讀起歷年來北境軍耕種與畜牧的記錄。宋時便是這個時候來到了楊青墨的住處。
“墨青拜見霖王殿下。”
“楊姑娘免禮,我今日來是想要和姑娘當面道歉的。年三十那晚我并非故意言語輕薄姑娘,還請姑娘見諒。”
“事出有因,霖王殿下你也是身不由己,倒也不必特地前來道歉,墨青惶恐。”
“我......”宋時見楊青墨冷漠疏離的樣子,心裏有些難過,他本想借着道歉之名與她多說幾句話,可事已至此他卻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開口。
“殿下可還有其他事?”
“沒......沒有了。”宋時覺得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愣愣的杵在那裏。
“那正好,太子殿下交于我一項任務,是關于年後北境軍軍田耕種的事情,我有些想法,但不知是否可行,正好想要請教一下霖王殿下。”楊青墨并未察覺到宋時的異樣,只不過對于耕種的事情她恰好有些想法,便開口請求宋時幫忙解惑。
聽到話語和北境軍有關,宋時立刻從窘迫的心境裏走了出來,應了一聲後便坐在了楊青墨的身旁。
“我查看了北境軍的耕作記錄,北境軍共有軍田百畝,都用來種植小麥,春種秋收一年一熟,加之朝廷的糧草與畜牧産出,平均下來每年的小麥收成是有三成盈餘。我在想可否辟十餘畝田地種植棉花,這苦寒之地棉衣短缺,咱們自給自足也好解決些取暖問題。”楊青墨在宋時坐下後,順手為他倒了一杯熱茶,緊接着說出了自己的設想。
“棉花倒不是不可以種植,周圍城鎮裏确有農戶種植棉花以自給自足,且這種作物對于環境的适應性強,大片田地種植也不是不可以。但問題是,從棉桃到棉衣,要經過趕棉去籽、懸弓彈化、再以模板擦成長條以登紡車,引緒糾成紗縷,牽經織布*。而後還要再着人縫制成棉衣,如此工程需要一處織造場,北境軍怕是無法負擔得起這一開銷。”宋時從自己的角度說了自己的看法。
這一做法早些年不是沒有嘗試過,可讓将士們行軍打仗可以,做些紡織活計實在棘手,若是專門招募匠人來又是一筆大花銷,本來朝廷裏就有人不滿意北境軍年年上漲的軍饷,如今更沒有辦法再橫添一筆。
楊青墨聽完宋時的回答點了點頭,她也知曉宋時嘗試過這樣的做法,但是在如何讓北境軍自己完成從棉桃到棉衣這一過程中出現了問題,而這就是她年後要解決的問題。
“殿下可有想過将周圍的百姓用起來呢?”
“哦?百姓如何用?”
“北境軍種植棉花,将處理棉桃、紡紗織布、縫制棉衣的活計分派給周圍城鎮的百姓,這樣就不需要事事都有北境軍自己來了。”
“你這個想法有些意思,詳細說說?”宋時聽到楊青墨的想法,頓時起了興趣。
“這,我也只是有一個大致的想法,具體應該如何嘗試還需要再進行商讨,霖王殿下可有什麽建議?”
說起軍務,二人之間便沒有了先前疏離窘迫的氛圍,而是認真且熱絡地聊了起來。
宋硯批完折子走進院中所看見的,就是這番讓自己上火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