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孽緣
孽緣
事情要從春闱放榜的前兩天說起。
梁江從福建回到京城得到的第一個消息不是來自太子也不是天子,而是京畿衛女将營的三位女軍士。那日他一進京畿衛大營,便看見這三位臉上挂了彩的女軍士一瘸一拐地向自己走來。
“統領大人,我等有要事相告。”三位女子齊齊跪下,攔住梁江去路。
“你們這是,怎麽了?”
“軍中有令,軍士操練點到為止不可中傷他人,可女将營梁月在操練時私下黑手致使我們三人負傷挂彩。還請統領為我等做主!”
梁江嘆了口氣,別過頭緊閉雙眼。他直覺此事定與妹妹有些關系,沒想到這三人直接狀告她切不留情面,讓他想徇私都沒有辦法。
“去議事堂”梁江讓地上三人先過去,又轉頭吩咐手下:“把梁月也叫過來。”
梁月進到議事堂的時候臉上滿是憤怒,還沒等梁江開口便對着那告狀的三人憤然道:“鼠輩!三個打一個都打不過本姑娘還有臉來我哥哥這裏告狀!”
“梁月你注意你的言辭!軍中有令,操練中不可中傷友軍,我們三人和你同一陣營卻被你痛下毒手,你如此蔑視軍規是何居心?”
“若不是你們三人合起夥來對我下黑手,我會與你們叫板?再說了,我梁月向來玩不得那些虛的,說要與你們一決高下就是一決高下,營裏大家都是看見的,你們三人身上的傷都是我在演武臺上打的,何來下毒手一說?”
梁江被幾個女孩子叽叽喳喳的争執吵得頭疼,他先是大喝一聲止住她們互相指責與謾罵,接着讓人傳喚女将營的營長前來問話。
但令梁月沒有想到的是,營長的話居然與那三人一模一樣,氣的她破口大罵:“你們真是一丘之貉!姑奶奶我和你們在一處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統領大人,平時梁月就不服管教,因着是您的妹妹處處作威作福,屬下也不敢多做管束,可今日她居然能對同陣營的戰友下此狠手,若有一日真需要上陣殺敵,此等心思會釀成大禍啊!”女将營營長聲淚俱下,似是有說不盡的委屈。
梁江見狀心下不悅,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向來是個磊落之人,但也因着父母早逝,自己對她疏于管教養成了争強好勝的性格。她從小就夢想成為第一女将,一心要進軍營歷練,可是這軍營也不是什麽單純的地方,她雖武藝高強卻是個直性子,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京畿衛都落得如此境地,去到別的地方自己便更是放心不下。
或許這條路不适合她,不若借助自己的力量幫她找個好拿捏得夫家,在京城有自己和太子殿下護着也能保證一生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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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梁江嘆了口氣,開口道:“國有國法,軍有軍規,更何況聖上治軍嚴明,我亦不可偏袒自家人。即日起,梁月調離京畿衛回家裏反思,沒我命令不得入營。”說罷又厲聲問三位告狀的女軍士和營長:“如此,爾等可認同?”
“我等無異議。”四人齊聲應答。
她們當然沒有異議,她們的目的就是将梁月排擠出京畿衛女将營,統領親妹又武藝高強,此等人在營中站穩了腳跟還有她們什麽事?萬一她們利用京畿衛勢力在家鄉謀私的事兒若被梁月這個直性子知道了,自己怕是小命難保。因此這些人平日就對梁月多有刁難,今日更是做了此局來激怒她,果然得償所願。
梁月自然是不認同這一判決,當即就要反駁,可瞧着哥哥的表情是真的生氣了,又有些害怕,把話頭壓了下去。
“回家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吧!你這樣子日後成了婚也不怕夫家指責你。”
“誰敢?我打斷他的腿!”
“你還打斷他的腿?出嫁從夫,你就得聽他的,若你做的過分,連我這個哥哥都沒有辦法保你名聲周全,你知不知道!”看着妹妹油鹽不進的樣子,梁江忍不住多指責了幾句。
而梁月這邊,本就委屈的女孩聽到指責當然更加生氣,高聲嚷道:“嫁人嫁人!你不就是嫌我是個累贅嗎?你等着,我馬上就嫁人,不勞煩梁統領您為我費心!”
說完,把身上京畿衛的布甲脫下扔在地上,穿着松松垮垮的外衣徑直走了出去。
梁府
梁月的貼身侍女阿星見着自己家小姐哭了一下午,眼睛腫的跟核桃一樣,嘴裏還不停嘟囔着什麽嫁人不嫁人的,真是又心疼又着急。
“小姐,奴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嫁人這個事情哪有這麽簡單啊!咱可不能沖動啊!”
“我才不沖動呢!我認真的”梁月直起身子,抹了一把眼淚又吸了吸鼻子,對阿星說:“他梁江一天到晚就會拿嫁人的事兒來訓斥我,什麽出嫁從夫。我決定了,我就找個文弱書生成親,讓他從我,他若敢不從我我就揍他。等我成了親,梁江就不能再管我了,到時候我就去北境軍,去真槍真刀地上戰場,看誰還敢瞧不起我梁月!”
“可這?成婚也需要過了大統領那邊的明路才行啊,你找了個文弱書生他要是不同意怎麽辦?”
“我都想好了。過兩日春闱放榜了,你随我去榜下捉婿,到時候看上了誰就打暈了綁回來,等生米煮成熟飯了他梁江不同意也得同意。”
阿星聽完倒吸一口冷氣,這做法怎麽和山匪強搶民女做壓寨夫人如出一轍啊!她有心想要再勸勸小姐,可是她知道,自家小姐不僅向來大膽,更是固執,她認定的那堵牆哪怕頭破血流也要撞上一撞。
希望放榜那天沒有小姐看得上的男子吧!阿星心裏默念。
春闱放榜那日,貢院門口被圍得水瀉不通,楊青茗和許二拒絕了家裏讓小厮來看榜的要求,一起擠在人群裏伸長了脖子往榜上看。周圍“我中啦!”的歡呼和未中的哭喊聲此起彼伏,當場昏厥的人更是不在少數,在周圍醫館的大堂裏齊齊躺成幾排。
“行遠兄!行遠兄!你中啦你中啦!”忽的聽見有人喚自己的字,楊青茗左右張望聲音的來源。
“是我啊行遠兄,我剛在前面,我看見你的名字啦,二甲次名!哦,還有許兄弟,你也在榜上呢!”說話的是國子監的一位同窗,他奮力擠過人群,來到二人面前。
“是嗎?我中了?”比起有把握的楊青茗,許二更是意外,他趕忙拽着好友一起在人群裏扒拉出一條路,來到榜前。
“哈哈!我中啦!!爹爹!娘親!我出息啦!哈哈哈哈!”在反複确認名單之後,許二樂的手舞足蹈,甚至在榜前轉起了圈圈。
躲在旁邊酒樓裏的梁月看着許二瘋瘋癫癫的樣子眼裏滿是嫌棄,一旁的阿星也附和着:“這位公子雖說中了,模樣也算周正,可看起來卻有些蠢呢,這不行啊小姐。”
“哎呀廢話這我當然知道,你看他旁邊那個穿青色衣袍的,模樣甚是俊俏,且看起來沉穩,身子是看起來是個弱不禁風的樣子,應該是打不過我的。就他了吧!”梁月的眼睛盯着楊青茗,越看越覺得順眼。
“小姐你确定嗎?萬一他是官宦人家呢?”
“哎呀官宦人家就更在意名聲了,到時候我逼一逼鬧一鬧,他敢不娶我?就這樣了,我們跟着他,伺機而動。”說罷,梁月率先擡腳離開茶樓。
楊青茗婉拒了同窗們吃酒慶祝的邀請,步伐匆匆地往家裏趕,想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父親,順便計劃着下一步該如何走,誰料剛離開人群十多步,便挨了一悶棍,兩眼一黑不省人事。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楊青茗發現自己的雙手雙腳被捆着,躺在一張床上。他環顧了四周的陳設,大致确定了這是一位姑娘的閨房,可這閨房裏還放了一把鑲着松綠石的寶劍,令他感到恐懼。正當他思考如何脫困之時,一個女子推門進來。
“你醒啦!可感到哪裏不舒服?”
“敢問姑娘是何人,我又為何在這裏?”
“哦!對不住啊,你是我打暈了扛回來的。我叫梁月,哥哥是京畿衛的統領梁江,今天我去榜下捉婿挑中了公子你,想和公子結為夫妻。”
楊青茗被這一番話震驚的啞口無言,飽讀詩書尤其擅長策論的他一時間竟想不出任何回應的語句,半晌憋出了一句:“這......這不合禮數吧!”
“哦,那個,我哥哥比較麻煩,所以我想着我們先洞房,這樣就肯定能成婚啦!”
“這怎麽行,這不合禮數啊!若姑娘真的中意我,那也要先讓我先了解姑娘,若是情投意合也應當是我提親才對啊,你這不合禮數,不合禮數啊!”
“你們讀書人真的是,一天到晚禮數禮數,禮數能當飯吃嗎?等我們洞房了,我去你們家提親不就好了,誰提不一樣嘛!”
楊青茗見梁月油鹽不進,但是能溝通,稍微冷靜了一下便換了一個策略:“姑娘,你先把我松開。這洞房之事是真的急不得,我也不會,也沒學過,怎麽能洞房呢?”
“我會,我教你啊!我哥私藏的那些本子我都看過,沒什麽難的。”梁月混跡軍營多年,早就不在乎這些,軍士們說葷段子也是常有的事,她跟在一旁聽也沒人對她說過些什麽不好的話,她也就覺得正常。
“你......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怎麽會這些?”楊青茗臉都漲紅了,他本以為自己的妹妹已經夠驚世駭俗了,沒想到眼前這個姑娘更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行了,你也別說其他的了,我讓人從煙柳巷子弄了什麽什麽歡合酒,咱倆幹了之後就洞房吧!”
“不不不!不行!姑娘你這強迫之下是不會幸福的!就算你得到我的身子也得不到我的心啊!”
“誰要你的心了,也沒要你的身子,就是成個婚讓我哥別管我而已,喝吧喝吧!”
楊青茗敏銳地從這句話裏嗅到一線生機,他問:“姑娘是想用成婚來逃避管束?”
“是啊!”梁月爽快地回答道。
“那你直接說就好了,何必要逼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呢?這樣,你先把我放了,後日我們約到金水湖的畫舫上假裝初次相遇,後面再出來見幾次,過了明路,之後我再向你家提親,這樣不就好了,何必要坐着損害名聲的事呢?”
梁月聽完一愣,自己先前怎麽沒想到呢?思索了一下有些動心,但又害怕他诓騙自己,便問:“我怎麽信你?若你回家之後就縮在家裏打死不出來,那我怎麽辦?”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再說了,呆會你肯定會派人跟在我身後看我回家。我父親在朝中做官,若你真去我家鬧上一鬧,我父親遭人彈劾官職不保,我也不能好過啊!對吧!”楊青茗假裝認真的同她分析利弊,卻并沒有說明,若借此事讓父親參她哥哥一本,她也好過不到哪裏去。
“那行,我覺得這個法子也挺好,你挺聰明嘛!不愧是二甲次名,有兩把刷子。”梁月喜笑顏開,拍着楊青茗的肩膀笑着說。
楊青茗被這個笑容晃了一下眼,也跟着笑了起來,心想道躲過一劫。
回去後的楊青茗果然守約,之後又陸續見了兩三次,梁江也是知道她常與一個男子同游,只當她是收了心想要嫁人了,沒多加阻攔。
三個月後,正當梁月滿心歡喜的等着楊青茗與她商議提親事宜的時候,卻先等來了他去北境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