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風雪
風雪
宋時與楊青墨藏身的密道山洞是三十年前所挖。那時,北境十二城還在飽受天山部族的侵略,每逢冬日,游牧民族勇士便為了過冬前來掠奪財物與生活必需品,當時還是祺王的皇帝與成國公一同率軍前往北境守衛邊境,在這黎城與軍營的中間出建造了這麽一個探測地,或者說是埋伏地,經常在此埋伏路過的天山部勇士。
暴風雪已經下了三日,宋時每天從密道走進森林裏獵些野兔回來,給時而清醒時而昏迷的楊青墨補充體力。
“石将軍,如此下去不是辦法,趁着我現在清醒且有些力氣,我們還是早日出去求救吧。”楊青墨望着崖洞外的大雪,心裏感到不安。從昨日開始,洞中遺留的木柴已經燒完,外面帶進來的樹枝樹幹被雪水浸濕極難點燃,眼前這一簇火焰燒起來之前,那嗆人的煙霧熏得二人差點窒息。
“暴風雪太大,尋人也不方便,确實該想辦法出去了,不然等到冰雪把洞口封住我們可能真的會餓死在這裏。”宋時也有着同樣的擔憂,今日他出去的時候,就一路用自己身上的匕首将封住路的冰塊敲碎,可等到回來時,早先被自己破壞的地方又重新結起了一層薄冰。
楊青墨向來是個行動派,她撐着岩壁緩緩站起,對着宋時說:“請石将軍帶路。”,宋時點了點頭,收拾好東西滅了地上的火把,扶着楊青墨走向了離開的密道。
山間密道狹窄且矮,別說是高大的宋時,就連楊青墨都得彎着腰才能前進,且一路上許多地方結了冰,一個不小心便會摔倒在冰冷的階梯上。在楊青墨摔了十多次、身上青一塊紫一塊之後,二人終于到達出口。
幾乎是在踏出密道的一瞬間,宋時便轉身将便将幾欲昏厥的少女攔腰抱起,踏着雪往他之前探測過的山中的破廟走去。
懷中之人身體滾燙,臉頰不知道是因為身體高熱還是寒風侵蝕顯現出一種不正常的潮紅,讓宋時想起那些因傷口化膿而渾身高熱的士兵,他們身體滾燙卻喊着冷,沒多久便沉沉睡去在沒有醒來。
“冷......好冷啊......”忽的聽見楊青墨顫抖的□□,與剛才思緒中那些士兵臨終前的呢喃重疊在一起,讓久經沙場的将軍心裏生出了一絲慌亂。他想要加快腳步,但深及小腿的積雪讓他寸步難行。
明明寒風刺骨,宋時卻出了一身汗。
等他将楊青墨艱難地帶到山中破廟時,天已經快要黑了。破廟裏還殘留這一些木柴,像是不久前有人在此露宿過,許是想要捕一些雪兔狐貍或者獐子的獵人在此留下痕跡。
宋時将少女輕輕放在牆角,放在寒風吹不到的地方,自己則收拾了殘餘的木柴,又折了一些粗壯的樹枝,用匕首削下被凍住的外皮添在柴火中。
他必須保證篝火徹夜點燃才能避免山中的雪狼。
火焰驅散黑暗、也驅散了寒冷,楊青墨迷迷糊糊感受到了明亮的溫暖,恍惚間回到了家裏。因着自己畏寒,冬日家裏總會燒起地龍,她喜歡在床邊燃一圍爐,煮些紅棗茶烤一些小點觀賞院中的雪景,冷的時候便把手放在圍爐上方烤上一烤,暖烘烘的,一會便昏昏欲睡。
“好暖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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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正想閉上眼睛養會神,突地聽見少女懶洋洋的聲音,擡頭一看,楊青墨正欲将手往篝火裏伸,他趕忙攥住那雙纖細滾燙的手。
“冷呀......”少女恍惚間以為是哥哥又來捉弄自己,語調帶上了哭腔。
如此嬌媚又可憐的聲音讓宋時失了神,正當他不知該如何應對的時候,對方的另一只手突然拽住了自己的衣領,用力一拽,他便失去重心直直往少女身上倒去。人的體溫讓楊青墨頗具安全感,她雙手環住那具身體的腰,一個勁往對方懷裏蹭。
宋時當然不會放任自己撞上受傷女子,于是在傾倒的瞬間便松開了少女,伸出雙手撐住自己的身體,但沒想到楊青墨會如此大膽,居然感往自己的懷裏鑽。
之前在軍營裏,常聽見底下的士兵們說起葷話,似乎女子身上永遠都是帶着香味的,宋時曾經認為那種香味或許是一種迷魂香,否則怎麽能讓那些或許明日就身首異處的漢子們如此魂牽夢萦呢?
如今他似乎明白了,也确認了自己的想法,它就是迷魂香。懷中的人沒有任何香味,多日的苦難與傷痛讓宋時只聞得見處理傷口刺鼻的草藥味和淡淡地血腥味。但是這些氣味卻讓他失了魂,他就這麽抱着渾身滾燙的少女,半睡半醒之間做了好多絢爛旖旎的夢。
對了,他覺得好像自己的身上也熱了起來。
宋硯帶着人馬從運送糧草隊伍遇襲的地方開始搜尋,順着那日的向導說看見東宮那位矮個子大人中箭跌落的地方,一寸土地、一草一木都沒有放過。
“殿下,這麽多天都在下雪,多少痕跡也都被掩埋了,這樣找下去不是辦法啊!這裏到大營之間有一座城鎮,叫黎城,那兒有個厲害的大夫,若是墨大人被林中打獵的獵人救了,或許就送去黎城了。”向導見宋硯跟發了瘋一樣讓人在雪地裏翻找,便開口提議道。
“你是說,這裏會經常有冬獵的獵人?”宋硯的眼中突然燃起了希望。
“是呀,一年四季都有獵人,冬天有雪兔啊狐貍獐子什麽的,這些皮子也能賣出好價錢呢!”
“孤信你一次”宋硯轉身便開始下達命令:“杜統領,你帶路快馬加鞭前往黎城,留一小隊走在後方,沿路搜尋一切蹤跡。現在就安排”
“是,殿下。”
伴着陣陣馬鳴,太子殿下望向白茫茫的森林,心裏默默為所愛之人祈禱。
與此同時,副将白平也帶領着一隊人馬沿着北境軍大營與黎城的路搜尋着自己将軍的蹤跡。當他看見跑回軍營的戰馬上還挂着宋時的配劍便知他又做了那些無奈之舉。
戰馬頗具靈性,它帶着衆人一路疾行來到那個山崖,止不住的嘶鳴。白平認得這裏,直到這裏有一條偵測密道,趕忙帶着人準備下密道尋找,他想着或許是将軍受了傷,才一直躲在此處沒有回營,可當他來到入口的時候,卻只看見了厚厚的積雪。
北境天寒,雪剛積起來的時候确實松軟,可時間久了便會凍結在一起,此時的洞口依然有了一堵雪牆。
“回山崖,叫飛崖營的人下去探看!”白平當機立斷,讓飛崖營的士兵利用繩索直接下山崖尋找。
“回副将,山洞內有篝火的痕跡,預計不超過三天,還有雪兔的骨頭,應該是将軍打獵果腹的。”
白平聽完彙報,知道宋時定是因為知道時間久了會被困在洞中,才離開此處,向來冷靜穩重的副将将目光看向了山中破廟的方向。
一夜過去,宋時被懷中少女折騰的精疲力盡,起初他只是有些旖旎的心思讓自己心有不安,可沒過多久,楊青墨似是做了噩夢,一直哭個不停,本就高熱氣喘,這一哭鬧幾度讓宋時以為她要斷氣。冷,是她哭鬧的主題,并且一直把帶着些薄繭的手往自己的衣服裏探、要取暖。無奈之下宋時只好解開外袍将人緊緊包裹在懷裏,她才漸漸停止哭鬧。
當然,當宋硯帶着人找到楊青墨的時候,看見的也是這樣一幅畫面。
暴風雪已經停了,沒有溫度的太陽又挂在了天上,灑下寒冷又刺眼的光芒。而這樣的陽光灑在宋硯的身上,卻感覺他渾身都燃起了火焰,哦,是冰冷的火焰,讓人不敢靠近。
“皇兄來了啊,恕臣弟行動受限,無法向皇兄行禮。”宋時緩緩睜開雙眼,對着渾身散發寒氣的太子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孤多謝霖王搭救墨青,但她是孤東宮的人,還請霖王将她放開。”
宋時從未見過自己兄長如此模樣,二人雖說不上兄弟情深,但至少兄友弟恭,不曾紅過臉吵過架。他印象中的宋硯從來都是一副溫和有禮讓人如沐春風的模樣,如今卻帶着十足的殺氣......宋時低頭看了一眼還在自己懷裏沉睡,或者說昏迷的少女,心裏好像明白了些什麽。
“墨青如今高熱昏迷,請皇兄好生照顧。”
“那是自然。”
宋硯沒有多說什麽,走上前去從宋時的懷裏抱起楊青墨,轉身變要離開。
“對了”宋時突然開口:“她左肩的傷口很深,是我幫她處理的,皇兄這樣抱着她小心讓傷口滲血哦!”
“多謝霖王好意,孤的人,孤自會小心照看。”宋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和,但嫉妒與自責的心思同時交織讓他氣血上湧,說完這句話他便直直離開破廟,生怕多待一秒便會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
是啊,在對待楊青墨的事情上,他從來引以為豪的理智脆弱的不堪一擊。
宋時在聽完那句話之後,臉上的笑意卻更深了。
“母親啊”宋硯望向京城的方向,自言自語道:“你幫我挑選的王妃當真極好,我很喜歡。”
宋時是一個很愛笑的人,打了勝仗會笑、與将士們痛飲會笑、巡視城鎮和百姓聊天也會笑,但此刻他臉上那種三分寵溺三分羞澀四分情窦初開的笑容看的白平心裏發毛。
白平趕到的時候,宋硯一行人剛剛離開,因此他并沒有見到楊青墨,而是直接看到了愣在原地傻笑的自家将軍,他覺得此時的宋時站在雪地中,好像一棵開滿了花的桃樹,在風雪中搖曳生姿。白平甚至在想回去要不要請薩滿來幫将軍驅個邪了。
宋時轉身看見臉上帶着一言難盡表情的白平,收斂起自己臉上的笑,故作嚴肅地說:“把我的馬牽來,回營。”
但嘴角翹起的弧度卻是怎麽也壓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