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發芽
發芽
離開京城之前,楊青墨從未想過任何風花雪月之事,家裏也鮮少與她說成親嫁人的事情,除了家人之外的男子更是沒有接觸過幾個,臉紅和心跳加速都是下意識的反應,根本沒有意識到太子殿下的弦外之音。她以為宋硯這句話,是在拷問自己是否明白他秘密行事的重要性。
宋硯被這一聲“大哥”叫的一時語塞。自己本意只是見着小姑娘着實可愛,忍不住想聽她喊自己一聲哥哥,卻沒曾想到她是這種反應,弄得自己感覺不和她就此桃園結義都對不起她這不知道哪兒來的江湖氣息。
“你叫孤大哥,那你兄長楊家大公子該如何稱呼呢?”
“殿下要做的是墨青的哥哥,墨青自然要叫你大哥,我的兄長當然就是墨青的二哥。”楊青墨解釋道。
“那你可還有其他的哥哥,比如禮部許家二公子之流?”宋硯順勢問出了悶在心裏許久的疑問,他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是否與其他男子暗生情愫。
“殿下也認識許二哥哥?”提到熟人,楊青墨有些驚喜。許二是哥哥的好朋友,自己也曾見過幾次,算得上是個謙謙君子,若能得到太子的賞識以後也能得個不錯的仕途。
宋硯聽到這聲許二哥哥臉都綠了,再看看少女慘白的小臉上帶着盈盈笑意,氣的咬牙切齒:“許二哥哥?”
楊青墨見太子殿下面色不佳,心覺不妙,怕是自己展現出來與許二關系太好,有結黨營私之嫌,這可是大忌!
于是楊青墨趕忙解釋:“殿下請不要誤會,臣和臣的哥哥與許二只是年少友情,楊家和許家之間并無來往。”
宋硯見她急急忙忙的樣子,瞬間舒心了許多,覺得或許是她心裏對自己有幾分在意,才着急讓自己無悔她和別的男子有瓜葛。可是少女接下來的話打破了宋硯自以為是的幻想。
“臣的父親和哥哥并無結黨營私之意,請殿下明鑒!”若不是楊青墨渾身沒有力氣不方便起身,此時定然是跪在宋硯面前了。
太子殿下剛剛晴朗些的心情又變得烏雲密布起來。
“孤沒想那麽多,你也不必惶恐,朝臣之中哪些人結黨營私,哪些人收受賄賂中飽私囊,又有哪些人是肱股之臣孤心裏一本清賬。但是你,孤可不想做你的大哥。”
“明白明白,臣能稱呼殿下一聲大哥已是僭越了,若非迫不得已,臣也是萬萬不敢占殿下便宜的。”楊青墨想着雖然宋硯溫和有禮,但終究是太子,讓一個身份不明女扮男裝的女子稱呼大哥,怎麽着都會心裏嫌棄的。
面對着少女憨憨的笑臉,宋硯雖然心裏有些火氣但卻怎麽都發不出來,她的笑容好像一雙柔軟的手,輕輕撫摸在自己身上,把那些毛躁的情緒安撫溫順,一下又一下,舒服到自己甚至忍不住想要蹭一蹭那雙手。
Advertisement
“倒是想你能占孤些便宜。”宋硯自言自語的聲音被開門瞬間的風吹的很輕很強,楊青墨聽得不真切,卻覺得此刻的太子殿下好像一只略帶委屈卻眼神清澈想要撒嬌的大狗狗。
太可愛了!
推門進來的是王耕。他在門口等了許久不見有人出來,害怕這位孱弱的墨大人若真就此駕鶴西去,等他的家人尋來發現是為了自己打賭才丢了性命,王家一家老小可就都完了!越想越害怕的他咬了咬牙,推開了緊閉的房門。
二人獨處的空間突然闖入了第三個人,宋硯心裏十分惱火,可見來人是與楊青墨關系要好的王耕,只得裝出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王耕見床榻上人已經醒來,頓時松了口氣,問候道:“墨大人醒啦!身體可還好?”
“多謝王兄關心,我已無大礙,怕是前些日子不慎染了風寒這才導致身體虛弱,讓王兄和鄉親們操心了。”
“你沒事就好”王耕大大咧咧地說道:“墨大人不是我說你,你那胳膊腿又細又白的,哪裏是能幹活的樣子,你下田裏的樣子和我那剛插秧的禾苗似的,你啊還真得多補補。”
“你一個莊稼漢不好好種田老盯着別人的胳膊腿作甚?”宋硯實在忍不住了,他喜歡的人自然是哪裏都好,哪輪得到一個莊稼漢來品頭論足?更何況,這個莊稼漢還總盯着女子的腿看,宋硯恨不得把他的眼珠子扣下來。
許是太子殿下上位者氣場過于淩厲,吓得王耕一時間不敢出聲,楊青墨見狀開口化解尴尬:“大哥,這是我在永新縣一起務農的好兄弟王耕。王兄,這是我大哥,都是自家兄弟,別見外。”
王耕沒什麽心眼,聽到這話也就信了,畢竟是自家嬌生慣養的弟弟,若是他王耕的弟弟在外面受了這等罪也是要生氣的。于是乎,這位老實的莊稼漢收斂起笑容,嚴肅地抱起拳對着宋硯板板正正行了個禮,接着說道:“墨家大哥若是怪罪我也是應該的,是我沒照顧好墨大人,墨家大哥若是心中實在有氣,我王耕認打認罰絕不會喊一聲疼。”
“王兄你這是作甚......”楊青墨被這突如其來的表态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自己身體虛弱和王耕有什麽關系呢?
可正當她想出言勸解,卻被宋硯搶先開了口:“我打你罰你有何用?我家阿青的苦都已經吃了。若你真覺得心裏過意不去,就把你們那個賭局贏了,贏得堂堂正正贏得徹徹底底,這才不辜負我家阿青這一番勞苦。”
楊青墨被「我家阿青」這個稱呼弄得有些臉紅,心想這太子殿下做戲做的也太真了,哪怕是親哥哥楊青茗也不曾這麽親昵的稱呼自己,只會小丫頭小丫頭的叫。
王耕聽聞這話,立馬拍拍胸脯立誓保證。
宋硯以為他說完這些就會離開,可沒成想他立完誓之後便直愣愣的站在那裏,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還有何事?”宋硯耐着性子問。
“這......”王耕有些扭捏,不知如何開口。
“說不出來就請回吧,別打擾我家阿青休息了。”
“嗨!我潑出去臉皮了!就是我想問一下墨大人可曾婚配?”王耕問完便漲紅了臉。
“你問這作甚?”如果眼神能殺人,那宋硯此刻的眼神早已把王耕撕成碎片。
“我有個表妹,家裏也有些家産,年初剛及笄,也是個讀書識字的,那樣貌那才學不輸官家小姐。前段時間過年走親戚的時候她見着了墨大人,便托我問問墨大人可曾有婚配,想看看能否成就一段好姻緣。”
“這不太好吧!”楊青墨一時語塞,自己如何能和一個女子成親?太荒謬了吧!
“這有什麽不好的!墨大人你雖為東宮司農使,可你卻因為面部缺陷無法參加科考導致你都不算有官身,官員的俸祿都拿不得。說得好你現在是東宮的官,要是你這差事做完了沒用了,太子殿下忘了你這號人或者把你趕出東宮,你豈不是無處容身啊?我這表妹家産比我家還多,你若真娶了她,想要開學堂或做學問什麽的,她都能給你幫助。”王耕不知屋裏的另一個就是他口中的太子殿下本人,只單純的為楊青墨打抱不平。
宋硯的臉已經黑的跟鍋底一樣了,他不耐煩的開口說道:“多謝王耕兄弟好意,可我家阿青在老家已有婚配,二人青梅竹馬情誼深厚,斷不會再容得下其他人。還望王家表妹不要錯付癡心。”
“那太可惜了。那我先回去告訴我那表妹,墨大人你先好生歇息吧。”王耕雖然不知道這位「墨家大哥」為什麽那麽吓人,但他的直覺告訴自己,再呆下去非常危險,于是匆匆道別離開。
“殿下三言兩語就幫我解決了麻煩,臣感激不盡。”楊青墨眼裏崇拜與感激的神情讓宋硯十分受用,但方才王耕那一番話卻也讓自己感到不安。
“孤問你,你是否也擔心若你辦好了差事或孤結局了貴妃的問題,東宮便不再需要‘墨青’?”
“不擔心啊”楊青墨誠懇說道:“殿下是個禮賢下士唯賢任用的好殿下,若有一天東宮不需要我,那也一定是我是等閑之輩而不是殿下的問題。再者說,我也總有一天要離開東宮的,殿下以後定然要有太子妃、側妃、侍妾,我到底是個女子,一直留在東宮當真是不妥的。我母親說了,若真有那一天我做回楊青墨,就接我回家,我若有喜歡的男子就搶來當我楊家的贅婿,若沒有也可以一直養着我。”
“孤不會有那些莺莺燕燕,孤只會有一個太子妃。”宋硯無比認真。
楊青墨不解,人人都說皇家的每一樁姻緣都牽連着巨大的利益,當今皇帝獨寵貴妃,卻依然為了平衡朝局擁有三宮六院,怎麽到了太子這裏會說出這麽天真的話呢?
“怎麽?你不信?”宋硯見少女沒有說話,有些着急。
“不是我不信,是殿下如此行事如何平衡朝局?殿下可以通過姻親拉攏朝臣,可以通過姻親間接掌握兵權,可以通過姻親制衡貴妃一黨,為何說只要太子妃一人呢?”
宋硯搖搖頭,他看着楊青墨的眼睛,輕聲細語地解釋道: “你所說不假。可若孤的朝臣需要靠犧牲女子的後半生來拉攏、孤的兵權要靠犧牲女子的嫁娶來掌握、孤的敵手要犧牲女子的幸福來制衡、宋氏要犧牲女子來穩固,那孤這個太子還有什麽資格說要造福天下百姓呢?”
楊青墨從未考慮到這一層,她曾聽外祖父、父親、母親和哥哥說過很多為官之道與權力捭阖,她知道宮裏、高門大戶裏的女子是維系利益的重要環節,而如今宋硯的這番話,好像是撥開雲霧的那雙手,讓她看見了陽光,看見了心裏一直憧憬的未來。
“所以,不僅是王耕說的那些事,你所說的那些事也永遠不會發生。只要你不主動離開,孤這裏,永遠都可以是你的家。”
楊青墨迎着宋硯認真且堅定地眼神,心裏好像有一顆嫩芽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