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推手
推手
吳永春剛整理好衣衫,一臉滿足地坐在廳堂裏喝茶。
下人們擡着一個約莫十歲的男童從後屋經過廳堂走出去,準備像往常一樣把大人的「玩物」東西安置好。
男童面色慘白、雙目緊閉、呼吸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而他的下半身早已血肉模糊,盡管他的身體被用粗麻布包裹了好幾層,但鮮血還是浸透了布料,滴滴答答沿着吓人的腳步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跡。
年輕的幕僚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他捏着鼻子閃過身讓下人們走過,再踮起腳尖跨過血跡走到廳堂裏。
“大人,承恩侯的人來了。”
“哼,他也好意思派人來。若不是先前你機警,我這條老命怕是都栽在那老匹夫手裏了。”吳永春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咬牙切齒地說道。
年輕幕僚沒有接話,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候自己的主人做出下一步行動。
“算了,我去會會他。”吳永春平複了一下心情之後獰笑一聲,起身往外走去。
兩個月前,吳永春險些命喪他人之手,所幸幕僚機敏,歹人當場斃命,但卻從這屍體上搜出了貴妃寫于承恩侯的親筆信,信上吩咐要了解自己性命,再把多年江南官場的這些肮髒事全部推到他頭上。
吳永春自認這麽些年對承恩侯是言聽計從,要不是承恩侯的胃口越來越大膽子越來越肥,這賣官鬻爵的事他才不會铤而走險去做,可如今東窗事發卻要自己來背黑鍋,不可能,絕不可能。于是,吳永春第二日便上書一封,把事情通到了皇帝那裏。
王管家在這知府衙門裏坐了約莫有半個時辰,茶都添了兩回也沒等來吳永春。想他作為承恩侯府的大管家,即使沒有官職也從未受過怠慢,可今日到了這人生地不熟的江南,以往對自己點頭哈腰的小小知府居然敢把他晾在前廳半個時辰,不免心下惱火,臉上的表情也控制不住扭曲起來。
吳永春在屏風後偷偷看了一眼這狗仗人勢的大管家,見廳裏的人滿臉怒氣,心裏不禁嘲笑他是個沉不住氣的廢物東西,而承恩侯任由此等貨色做到大管家的位置,也确實是個不堪大用的玩意兒。吳永春收斂了臉上疾風的表情,從屏風後走了出去。
“實在不好意思,讓王管家久等咯,在下告罪了告罪了。”吳永春前腳踏出屏風,後腳便在臉上挂出了谄媚的笑容,雙手抱拳一直向着王管家作揖。
王管家滿肚子怨氣,也顧不得伸手不打笑臉人這一說法,連起身都懶得,直接坐在原處便開口挖苦道:“吳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把我晾在這裏半個時辰,我此行是代表貴妃娘娘和承恩侯的,我看你這是根本不把貴妃娘娘和承恩侯府放在眼裏啊。”
“王管家您這話說得可就冤枉我咯!您這大老遠來的,我可得準備些好東西招待您啊,方才我在安排前些天我才搜羅到的幾位雛兒,今晚就送到您的住處,算我給你賠不是了。”吳永春了解王管家,他亦是個好色之徒,且偏喜愛年幼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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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你識相。”聽見這話王管家面色緩和了幾分,他将茶杯端起,吳永春見狀趕忙拎起水壺親自斟茶。
王管家似笑非笑地撇了一眼這位肥頭大耳的知府大人,好像在看一只搖着尾巴的狗。他喝了一口茶表示今日不計前嫌,随即開口:“吳大人,這京中的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侯爺可因為你的疏忽吃了不少苦頭啊。”
“是是是,是在下做的不周全。可王管家您平心而論,這麽多年我為了貴妃和侯府我是鞠躬盡瘁啊,且不說這白花花的銀子了,就這江南的官場我可是廢了老大力氣都打點成咱們的人了啊!看在我這麽多年為貴妃和侯爺做事的份上,如今這個局面可不能見死不救啊!”吳永春故作可憐的哀求着,但話裏話外都是指責承恩侯府過河拆橋。
王管家雖然不是個聰明的,但跟在承恩侯身邊這麽多年多少也懂得些彎彎繞繞,他當即眉頭一擰,陰恻恻地問道:“聽吳大人的意思,是在威脅我們侯府了?”
“王管家您誤會了誤會了,您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啊。只是當下咱們這事情敗露了,我怕連累貴妃跟侯爺啊。”
“諒你也不敢”王管家冷哼一聲道:“不過咱們侯爺也是個寬厚之人,你這問題侯爺自然會想辦法幫你解決。說起來,下個月京城多寶閣有一批珍寶要到了,是暹羅那邊運來的,聽聞這批珍寶中有個象牙玉雕甚是精美,不過三十萬兩白銀,不知道吳大人有沒有興趣啊?”
聽到這話,吳永春臉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承恩侯前腳要殺人滅口,後腳就敢獅子大開口要三十萬兩白銀,當真是無法無天。
“怎得?吳大人不感興趣?”王管家見過去有求必應的走狗頭一次沉默不語,提高了聲音質問他。
“在下,在下知道了”吳永春壓着怒火回應。
“這就成。行了,天色也不早了,我這回來還住在老地方,有事去找我就成。”王管家懶得和走狗多廢話,心裏只惦記着吳永春承諾好的雛兒,起身順手拿起桌上的純銀小擺件揣進袖兜裏,搖大擺的離開了。
吳永春腆着笑臉将王管家送出門,轉身便砸了他剛剛用過的茶碗,氣的渾身顫抖。
宋硯暫時永新縣縣衙東跨院邊上的小屋裏住下,此刻他正與楊青墨一起坐在院子裏品茶,春風和煦好不惬意。
“所以說,前面去殺吳永春的是殿下您派去的人?”楊青墨聽宋硯說完對于此行所做的規劃,有些驚奇。
“不錯,孤在江南的人搜集到了承恩侯和吳永春的勾當,孤便着人把消息捅給了貴妃,貴妃心狠手辣斷不會留下吳永春這條命,但她做事向來幹淨利落,不僅不會留下活口更不會漏出破綻。所以孤在給貴妃遞出消息的同時,便派了人去假裝刺殺吳永春,故意做出承恩侯派人殺他的樣子。”
“而吳永春也并非善類,所以他立馬上書一封想要咬個魚死網破,再加上殿下您的暗中操作,那封折子才完好無損的送到皇上那裏吧。”
“沒錯。孤還給承恩侯也遞了消息,承恩侯是個蠢的,這麽些年仗着貴妃的勢早就無法無天,他不僅以為自己能如往常一樣輕易解決這個問題,還能再撈一筆。但是貴妃鐵了心要殺吳永春,那這樣一來貴妃與承恩侯府的關系必然出現裂痕。”
“殿下此舉真是一箭雙雕啊,那吳永春的命我們要保下嗎?”
“不用保下,但自然也不能留在貴妃手裏,孤會了結他,但在這之前他要實現自己的價值。”宋硯抿了一口茶,感受着江南春茶的清香。
楊青墨不知道為什麽,她喜歡看宋硯運籌帷幄又怡然自得的樣子,好像這個世上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這種強大很危險,但又令她着迷。
王管家死了,死在江南,死狀極其慘烈。他的腦袋被砸成了一攤爛肉,混着腦漿和碎骨頭黏在地上,肚子被人剖開內髒流了一地,更可怕的是王管家的根兒被人直直拽離身體,扔在一邊被野狗分食,連衙門裏經驗最豐富的老仵作去查驗屍體的時候都差點吐出來。若不是他留在手上的傷疤,怕是沒有人能斷定那是王管家。
吳永春對王管家被害一案的關注度非常高,他連夜審問多人,最終把目光鎖定在了楊青墨身上。
楊青墨是從地裏被人帶走的,宋硯本想亮出身份阻攔,卻被她阻止住。
“殿下莫慌,您此番來江南本就是秘密行事,怎可因為我走漏風聲壞了大事。正巧我們不知道吳永春和承恩侯他們到底賣的什麽關子,不如我只身入局前去探看一番,之後我們也好應對。”少女假裝與兄長告別,貼在宋硯身前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
“可那厮是要抓你去公堂之上,若他對你用刑怎麽辦?之後還要壓你入大牢,你怎麽能去那種地方受苦?”宋硯有些着急。
“殿下放心,臣自由便崇敬那些舍生取義的勇士,若我此番真能舍身為殿下取義,那也算是能在史書裏記上一筆的勇士了,所以我也不怕受苦。”
“你說什麽渾話,孤何需要你去舍身取義?”宋硯低吼着想要阻止她。
“殿下不需要我嗎?您若是這麽說,臣可真是傷心了。”
“這個節骨眼上你還有空開玩笑?別去,孤會想辦法......”
宋硯的話沒有說完,楊青墨便伸出一根手指頭封住了他的唇:“我信殿下會保我周全。”
“那是自然,但......”
“所以殿下也要相信我。”少女的神情堅毅,面上雖然帶着淺淺的微笑,卻透露着不允許拒絕的倔強。
從來運籌帷幄的太子殿下猛然間生出一種不受控制的慌張感,他想把眼前的人好好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是他不能,他欣賞的便是她如雛鷹一樣努力撲騰翅膀想要直上青雲的熱情和韌勁,她的才華,也在這樣的氣勢之下更加耀眼奪目。
宋硯沉默着與她對峙了半晌,終在她清澈堅定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孤信你,同樣,孤也一定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