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Chapter 44
第44章 Chapter 44
淩羽站在路邊等了一會兒，直到楊陶走過來問她：“怎麽了？”
她慢慢轉回身：“沒事。”
楊陶在她後面突然說道：“他後來又加了我一次。”
淩羽腳步變緩：“嗯？”
“然後我同意了。”
楊陶的聲音夾雜在周圍略吵鬧背景下，顯得不甚清晰，于是淩羽靠近了她一些。
“加上了沒怎麽聊天，可能是怕我煩？”楊陶輕笑了一下，“後來他就……大概每隔兩個月，偶爾會問我，你最近怎麽樣。”
“我就說你挺好的，現在馬上要去工作了。”
楊陶偏頭問她：“你們還有聯系方式嗎？”
“有的。”
“和你發過信息沒有？”
“沒有。”
“那他還挺喜歡繞圈子的。”
“誰知道呢。”
淩羽之前微信聊天界面的置頂，是班級群，後來她看着礙眼便取消了。之前和陳準在一起的時候，他有意無意提起自己的聊天置頂只有她一個人，于是淩羽也把和他的聊天框置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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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至今靜悄悄的。
但她偶爾會接到電話，突如其來的國外陌生號碼，只是她總是錯過，醒來看到撥打電話的時間，有時在深夜，有時在清晨。
她有時睡得晚，碰巧撞見來電，劃開接聽鍵後，對方又即刻挂掉。
下次再接聽到的時候，那邊便不挂斷了。通話在繼續，只是彼此都不說話，一時間只有淺淡的呼吸聲，如此持續幾分鐘。
剛工作的時候，她和楊陶的聯系都很少。因為總是在忙，工作高薪但是極累，她住在離公司不遠的地方，通勤時間較少，但淩羽還是聯系到了之前的房東，又續了房租。
周末她坐四十分鐘的地鐵，回到以前的出租房，有時候蜷縮在床上，一覺睡到晚上。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逐漸步入正軌。
工作第二年的過年假期，她提前抽空回了寧城，給姑父姑媽買了禮品。
前兩年姑父那邊的老人相繼去世後，他們如今是留在家裏過年。
他們不太懂淩羽具體的工作，只朝巷口的那些唠嗑的大媽比劃——
“坐辦公室搞什麽數據分析，我們都不懂，還給住房補貼……”
聽衆附和：“那待遇好着來，還不忘過年來看你們。”
“前兩年因為忙沒回來，也不忘寄東西過來了。”
“哎呦真好，這和生了個有出息的閨女有什麽區別……”
他們擺手，倒也露出了幾分真心實意的高興來。
除夕夜，淩羽照例去擀面包餃子，姑媽連忙把她拉走：“放下放下，我來就行了，你這兩天就歇着吧。”
她被扯着遠離了案板，低頭在一旁的洗手池洗手，面粉沾了水，滑膩膩地粘在手上。
還不到八點，客廳裏的電視被表弟馬家明占據着，他在上面打游戲，噼裏啪啦的槍聲傳到了廚房裏，淩羽甩了甩手上的水，又聽到姑媽在背後喊她；“小羽？”
“嗯？”
“你……是不是和你媽又有聯系了？”
淩羽擦了擦手：“見過幾面。”
“噢，那——”
“姑媽，”她回頭，“我先出去了。”
對方一愣：“行。”
飯後，淩羽便同相熟的朋友同事發信息祝賀，不到十一點的時候，她就已經躺回了床上。
外面鞭炮聲逐漸濃烈，迷迷糊糊間，手機響了起來。
淩羽原以為是誰的拜年電話，直到看到屏幕上顯示的人名，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整個人正襟危坐了起來。
她劃開了接聽鍵，聽對方說了幾句話，她回複的都是“嗯嗯。”
“行，就先這些。”
淩羽問：“今天過年，您還在加班？”
商哲沒直接回答，只問她什麽時候回來。
他實在是個不茍言笑的人。同系學長，比她大不過五六屆，就已經坐到管理層，如果只看他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周圍同事是有些怕他的，但淩羽又感覺他對同校的學弟學妹多有幫扶，好幾個項目都是他帶着他們來做，對自己也算有知遇之恩。
他既然這樣問，淩羽便說：“後天？”
“按你原定的時間來，不用提前，到了和我說一聲。”
淩羽說：“好，新年快樂。”
商哲：“嗯，你也是。”
說完對方便利索地挂了電話。
淩羽打完電話重新躺了回去，掌心還握着手機，屏幕下方又跳出來一條信息。
淩羽掃了一眼丢掉，翻身的動作停住，又轉身撈回手機。
沉寂三年多的置頂，如今突然冒出來了一個小紅點，上面只有四個字——
新年快樂。
淩羽盯着這四個字瞧，又緩緩地摁滅屏幕。
在淩羽離開寧城之前，姑媽到底又找她聊到了王金玲。
“小羽，你也在海城，過年還去看看她不？”
淩羽沒吭聲。
她這兩年，其實和王金玲不是沒有過聯系。偶爾見面，約着吃過幾頓飯，陳詩語倒是很喜歡她，夏天的時候她剛升上初一，淩羽還送了升學禮物給對方。
“她前幾天還給我打電話拜年，這麽些年都不聯系了，”姑媽說道，“還能想着咱。”
淩羽只點頭不說話。
“那個……”姑媽又道，“這邊開店，當時你媽也幫了點忙。”
“是嗎，我不太清楚。”
“我聽她打電話，也知道她日子不好過，後來嫁得這個吧，有錢是有錢，人不怎麽在家，她一個人照顧小閨女也不容易。”
淩羽說：“有錢怎麽都比沒有錢容易。”
姑媽不知道怎麽接話：“她打電話提起你幾次，哎……你去坐坐，也顯得好看。”
淩羽仍舊沉默。
短暫的假期，高中同學例行舉行了聚不齊人的同學聚會，淩羽過去短暫地坐了一會兒，随後就借故出來，江予言緊随她其後。
淩羽回頭瞧他一眼。
他也留在了海城，問淩羽什麽時候回去。
淩羽說得模糊：“就這兩天。”
“我後天開車回去，捎着你一起。”
“不用。”
他說：“買票來不及，後天我直接去樓下接你。”
淩羽還想說什麽，就又聽他說：“你和陳準還有聯系嗎？”
話題轉得突然，淩羽神情一怔。
江予言心下了然，又重複道：“後天我去接你。”
回海城那天恰逢出行高峰期，回去路上堵車嚴重，淩羽考出了駕照，便先替江予言開了一段路，在中間的服務區他又替換了回來。
淩羽在副駕上閉着眼睛假寐，聽到江予言開口：“他一直沒回來過，繼續讀了兩年碩，今年應該還會開畢業展。”
中午的陽光很盛，光線透過擋風玻璃折射到她的面皮上，雖然是冬天，仍舊有滾燙的感覺，淩羽的睫毛微微動了一下。
江予言聲音很低：“這是一起去交換的同學講的。陳準在那一批學生裏最出彩，留下的話，待遇也不錯，大家都猜他應該要定居德國了。”
淩羽仍舊無動于衷，好像已經睡着了。
江予言也不再說話了。
雖然一直有聯系，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之間，就只剩下沉默。
淩羽只閉眼了一會兒，随後便提出她來開車，被江予言拒絕了。
快到海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江予言剛想問淩羽待會要不要一起吃晚飯，就見她接了一個電話。
她說話的內容随意，語氣卻頗正經：“剛下高速……嗯？現在？”
淩羽瞧了一眼江予言，對方隔着後視鏡也看她。
“行，好。”淩羽說完挂了電話，“方便停車的話，把我送前面那個地鐵口吧。”
江予言握着方向盤：“晚上不一起吃飯？”
“我上司找我，他順道帶我回公司有點事情，下次我請你吃飯。”
“那我直接把你送回公司。”
“不用，時間趕得好，他的車就停在前面那個地鐵口。”
淩羽既然這麽說，江予言就驅車過去。
他看到了能停車的位置，旁邊有一輛顯眼的越野，一個高個男人正背對着他們抽煙。
江予言把車緩緩停下，那人有所察覺，熄滅了煙支，往前走了兩步，将煙頭丢進垃圾桶裏。
淩羽先開車門下來，看見商哲走近她面前，她便先開口打了招呼：“商總過年好。”
他目光随意掃了一眼，說道：“就拿了一個包？”
“對，沒怎麽帶東西回去。”
江予言也下車，回手關了車門，目光打量和淩羽說話的男人。
這人長相鋒利，氣質卻沉穩，同他身後停着的那輛吸睛的車是截然相反的風格。
淩羽見他也下來，便朝江予言介紹：“這是我們部門總監，也是 H 大畢業，我們的同校學長。”
商哲聽到 H 大，這才将目光落到江予言面上，兩人互相握了一下手。
随後商哲便拉開了副駕駛，朝淩羽示意上車。
她同江予言告別，轉身進去，商哲合上車門，也朝江予言點點頭。
商哲啓動車子，語氣随意：“你上大學談過男朋友？”
淩羽一愣，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她極少透露私事，況且一直以來，商哲也很少同她聊這些，兩人見面大多是公事公辦的交流。
商哲隔着後視鏡瞥她一眼：“又不是在公司。”
淩羽這才點點頭：“嗯。”
“那剛剛？”
“他不是。”
對方點點頭，随後便繼續認真開車，不再對方才那個話題感興趣。
雖然馬上去公司，但是淩羽見他今日不是西裝，反倒穿着休閑，往後一看，後座羅列着不少東西，七七八八的，似乎是箱子和漁具包。
商哲察覺出她的目光，便道：“我剛剛釣魚回來。”
淩羽了然，她早在同事口中略有耳聞，商哲極愛釣魚。
于是她笑笑：“沒嘗試過的樂趣。”
“可以試試，”他說，“我送你一套漁具。”
釣魚愛好者不畏寒冬炎暑。海城雖然以海聞名，但淩羽跟着商哲野釣，竟找尋到了不少湖泊溝渠，倒也能從中品出點別的樂趣。
快到夏末的時候，淩羽提了新車。到了地點，她又從随身包裏拿出了花露水，對着身上一陣噴。
商哲早一步到了，還在老位置，坐在金屬馬紮上，穿了一身黑，包裹得嚴實，聽到動靜，倒沒有回頭。
淩羽在一旁調漂，聽到對方開口問她：“你上個星期休年假了？”
淩羽“嗯”了一聲。
浮漂出現了頓口，商哲的注意力回到魚竿上來，輕輕抖着尾杆，緩緩地往回收線。
收線收的差不多了，他騰出一只手，淩羽見狀，便将一旁的碳素抄網遞給對方。
商哲順手接過，他不急不慌，讓魚頭在水面處上下浮沉，随後抄網抓魚。
是個頭不小的鲫魚。他将其丢進水桶裏後，才繼續剛剛的話題：“出國了？”
淩羽又點點頭：“随便玩玩。”
他低着頭擺弄，有聊下去的興趣：“和誰去的？”
“自己。”
商哲擡頭看她一眼：“自己去德國有什麽好逛的？”
這半年兩人在公司還是照舊上下級相處着，因為釣魚，相比之前，私下的交流多了一些。但淩羽性子在這裏，她很少去談自己的事，只是他總能從一些別的渠道得知她的事。
于是淩羽只好随口道：“随便溜達溜達，看了幾個展，很快就回來了。”
他“唔”了一聲：“說到展，我這裏有兩張票。”
“嗯？”
“在旁邊的包裏，你去翻一下最裏面的夾層，上周有人托朋友送的。”
淩羽按他說的去拉開拉鏈，最裏面的夾層裏有一盒煙、一個打火機，最下面是兩張畫展票。
這是幾個現代畫家的合集展，票據右上角陳列着四五個名字，淩羽的目光落在某一處不動了。
“時間是下個月，你感興趣？”
商哲見她沒反應，便又随口多說了幾句：“這個票難求，但你不感興趣就算了，一個叔叔家的弟弟托人送的，他人在國外，開展之前才能回來。”
淩羽聲音發幹：“怎麽送這個？”
“畫展裏有他的作品。”
商哲站了起來，握住魚竿往後退了幾步，濕潤的泥土留下了淺淺的腳印，他低頭瞧她一眼：“有蚊子。”
淩羽慢慢起身：“哦。”
“我們父母之間有點生意往來，他在國外不方便，因為一些……事情，找過我幾次，但後來又不了了之。”
淩羽攥着票的手又松開。
商哲端詳了一下她的表情，語氣緩慢：“認識？”
淩羽笑笑：“怎麽問這個問題。”
“他好像也是 H 大，你們應該算是一屆。”
“是嗎？”她說，“哪一個是他？”
商哲伸出前臂，快速甩勾，魚線切割空氣，發出了刀劍出鞘般的铮鳴聲響。
“右上角第一個名字，”他的手臂垂下，盯着水面起起伏伏的魚鳔，随口道，“叫……陳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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