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 45
第45章 Chapter 45
商哲重新坐下，又瞥了一眼淩羽。
只見她動作如常地将票放回原處，在距離他兩步遠的地方也坐下。有風過來，一時間樹下陰涼，水波晃蕩。
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
等這個話題再被提起的時候，已經是下個月中旬。
淩羽在茶水間準備接水，旁邊的同事擰上杯蓋，扭頭見她手裏的小塑料罐，還能看到鋁膜下面盛着不少東西，便問：“這是什麽？”
“薏米茶，”淩羽說，“你要嗎？”
“可以啊。”對方把剛剛擰上的杯子重新打開。
淩羽一般情況下是一罐分兩次喝，一次倒一半。但同事既然這麽說，她便把手中的杯子和剩下一半的罐子都放到飲水機最上面，從旁邊的袋子裏給她拿了一盒沒有拆封過的。
對方朝她道了謝，轉身去拆包裝，淩羽在她方才的地方接水，熱水傾注進杯子發出嘩嘩聲響，水汽蒸騰起來。
茶水間的門被推開，身後的同事突然正經：“商總。”
水杯裏的水剛好到四分之三的位置，淩羽關掉機器，将上面的東西拿回，也轉身打招呼：“商總。”
來人點點頭，目光在她倆手中掃了一圈。
“淩羽給的薏米茶，我們在養生，”同事開了一個略拘謹的玩笑，又立馬道，“商總，那我就先回工位了。”
“嗯，好。”
淩羽手裏東西不少，她左手拿着袋子和杯蓋，右手則是冒着熱氣的水杯和剩下的半罐茶。茶水間的門重新關上，她瞧了一眼旁邊的桌子，正要過去放下東西，而商哲也往那走，傾身放下杯子的時候碰巧擋住了她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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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羽想避開，誰知對方突然伸手托住她的杯子底，連同她左手處的杯蓋一起拿過來。他動作自然地随手擰上，後又遞還給她。
他問道：“你愛喝這些？”
“還好，女生都比較愛喝這些，”淩羽接過杯子，客氣道，“商總試試？”
“可以。”
淩羽沒擡頭，但是商哲從他的角度能看到她挑了一下眉，不過很快又收回去。這是她偶然間才會流露出的隐約俏意，于是他也跟着挑了一下眉。
她出口的話還是規矩：“那我也給您拿一罐。”
“剩下的那個就行。”
他說完就把淩羽手裏的那半罐拿過來，撕掉剩餘的包裝紙，把薏米茶倒進自己的杯子裏，指腹點着塑料殼底，又随意道：“這周六那個畫展，要去看嗎？”
淩羽手指不自覺去捏着杯沿：“這周六？”
“對，”商哲說，“今天周五。”
“還有別人嗎？”
他把塑料罐扔進垃圾桶裏：“兩張票，你還想帶誰？”
淩羽扯了唇角：“策展人裏有您的朋友，我以為會多給票呢。”
他沒回答，倒是問了別的：“晚上有約？”
淩羽反問：“部門有活動嗎？”
商哲的目光終于正視她：“有還是沒有？”
“沒有。”
“那你就當參加部門活動了，”他去接水，“開車來的？”
“今天坐地鐵。”
“那下班去停車場。”
淩羽“哦”了一聲，拿着杯子出去了。
下午還是正常下班，她拎着包從負二層走出來的時候，碰巧遇到了下午茶水間的同事。
對方邊走邊解釋：“我從另外一個電梯下來的，車就在前面。”
淩羽點點頭。
“你車停哪了？”
淩羽剛想開口，旁邊的一輛黑色商務車閃了一下燈，兩人都一愣。
駕駛座的車窗緩緩降下，商哲的臉隐在昏暗中。
“商總。”
他點點頭，目光落了過來。
同事朝她擺擺手：“我車在商總旁邊，你的呢？”
“前面。”
“那我先走了，拜拜。”
“嗯。”淩羽拎着包繼續往前走，同事經過她身邊時，還不忘鳴笛示意了一下。
淩羽繞了個拐角，重新回到了剛才的地方，先輕輕敲了一下窗，随後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
商哲偏頭看她，沒說話。
車廂裏沉默了一會兒，淩羽先開口：“商總，要不今天我請吧。”
對方收回目光，沒搭話，但神情表示他在拒絕這個提議。他敲了敲方向盤：“西餐？”
這下輪到淩羽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她道：“要不吃點接地氣的。”
“火鍋？”
淩羽低頭瞧了一下兩人的穿着，商哲還打着領帶，自己則穿了灰色的西裝外套，裏面是一件修身黑裙。她說：“衣服會有味道吧？”
商哲隔着後視鏡看她：“沒想到你要求不少。”
但從某些方面講，火鍋店總比西餐廳要強，于是她又點了點頭。
“去吃潮汕牛肉火鍋吧，”淩羽說道，“這個是牛骨湯底，不會沾染味道。有家很正宗，我上大學的時候經常和——”
她說話的時候，商哲低頭瞧了一眼手機，聽她話音頓住後，這才開始發動汽車：“你說什麽？”
“沒事。”
他把自己的手機輕扔到她身上：“那你導航。”
這家潮汕牛肉火鍋的名字叫“濃湯裏”，門口車位很滿，店是上下兩層，裝修風格很中式。商哲停好車，端詳了一下招牌燈，随口道：“離 H 大很近。”
淩羽點點頭，跟着商哲進了門，她穿了高跟，進門就是臺階，他不忘回頭提醒了她一下。
服務人員很快迎過來：“一共兩位？”
商哲點頭：“對。”
“現在位置差不多都滿了，”服務人員面帶歉意，“麻煩兩位移步休息區，有一桌顧客馬上用完餐，我們這邊收拾完就立即請二位過來。”
淩羽說不急，跟着服務員到了休息區。她坐下的時候，商哲還站着，她喊了他一聲：“商總？”
他道：“我去洗下手。”
淩羽又站了起來：“我帶您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休息區外面是水果和小料區，洗手間在最裏面的拐角。
店裏座無虛席，桌上的鍋裏都滾着牛骨清湯，空氣裏卻沒有濃烈的味道，蒸騰的香氣在兩側醞釀着，每一桌旁都有木制架子，紅彤彤的薄片牛肉滿滿羅列在上面，使得中間的過道愈發狹窄起來。
有人端着水果盤從旁邊經過，淩羽只好讓對方先過，自己則側身停住。她低頭一瞬間，忽然有奇異的感覺浮上心來。
按理說，目光不是什麽可以觸碰到的介質，但就在這一刻，淩羽感到身後的桌子上傳遞過來了極為強烈的注視，隔着漂浮的熱氣、隔着無意經過的陌生人、隔着狹窄的過道，那種讓人無法忽視的目光就落在自己的面上。
借過的人朝她道謝，淩羽來不及回應，她剛想轉身，就聽到自己身後的商哲的交談聲：“什麽時候回來的？”
淩羽心裏突突跳了兩下。
被問話的人似乎是頓了一下，随後才緩緩回答：“前天夜裏。”
“還有回去的打算嗎？”
“……沒有。”
好像沒有什麽太大變化。仍舊是聽起來讓人下意識偏頭的聲線，仍舊是後退會相撞的人，一貫的啞，一貫的冷，一些東西被凝縮起來，另一些東西被綿延放大，她此刻記起初遇，他在檐下雨點中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沒有”。
淩羽終于轉過身來，她的鞋跟往後輕挪了一下，眼神則是先落到商哲身上，再跟着商哲的目光，緩緩地往旁邊的桌子上掃。
這個桌子一共坐着三個人，最邊上靠着玻璃窗已經坐了兩位，生面孔，一對男女，男人略年長些，而其中的女孩兒注意到了淩羽的視線，好奇地望過來。
淩羽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看到了靠近過道的一個位置空着，空位置的對面，年輕的男人站立起來，側對着她，正對着商哲。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面上，沒有移開。
他瘦了，側臉棱角愈發明顯，他明明是精致的身條和長相，如今穿着黑色的外套正裝，倒反襯出一點難言陰郁來。
商哲簡短地同對方交流了幾句，這時候淩羽又把目光轉向玻璃窗。
外面漆黑，屋內明亮，玻璃上是很清楚的倒影。淩羽看到了自己，黑發垂在肩側，面上沒有什麽表情，而唇色淺淡，她上班之後都是淡妝，今天也不例外。
陳準說道：“我還是準備自己的工作室，在座的李老板是我的合夥人……”
他說着轉過了身，同商哲一一介紹。
淩羽還在端詳着玻璃窗中的倒影，又覺得不對勁，目光往旁邊挪動了一些，在倒影中似乎對視到了一雙漆黑的眼。像是錯覺一般的一瞬，等她回神，卻只看到了陳準飛速移開的目光。
淩羽看見商哲朝他們點點頭。
陳準不往這裏看：“哥現在……是要走嗎？”
“不，剛來，”商哲轉身看了一眼淩羽，“我帶人來吃頓飯。”
淩羽看了一眼商哲，商哲也看她，言語溫和：“打個招呼？”
淩羽說你好。
對方沒有回應。
過了兩秒後，其餘人有些反應過來了，都看向了陳準，只見他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個人不說話，也不看她。
桌上蒸騰的熱氣好像蔓延過來，他有些喘不上氣，呼吸一點點急促，一點點加重，眼底似乎也被熏熱了。
沉默之下，商哲反倒看向淩羽，笑了：“怎麽不說好久不見？”
“那……”淩羽又重新看向陳準，“好久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