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 41
第41章 Chapter 41
今年的雨季要比以往來得要早。
李由望着灰蒙蒙的天,聳了聳肩:“這天陰冷。”
沒人回複他。
李由轉身:“你怎麽回事兒?”
對方依舊沒有動靜。
他走到畫架前,揮了揮手:“和你說話呢!”
“嗯?”陳準終于發出了聲音,但目光沒有落過去。
李由奇怪道:“上個星期你出去了一趟後,回來就這個樣,一聲不吭的。”
陳準偏了偏臉,看到了玻璃幕牆開始爬滿水點,心不在焉道:“怎麽下雨了?”
“你帶傘了沒?”
淩羽往後退了一步,一手抱着書包,另一只手拿着手機,回複電話另一端的楊陶:“沒有,我還在圖書館。”
“需要我去給你送嗎?”
“行——”她話音還沒落,就看見微信上彈出來了一條消息,淩羽便轉了話,“先不麻煩你了,陳準問我了。”
“那挺好的,有事再給我打電話。”
淩羽“嗯”了兩聲便挂了電話,把定位給陳準發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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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了圖書館大廳,玻璃幕牆後面是幾張沙發,淩羽坐下,手臂支在把手上,托着下巴去看外面,那裏零零散散站着一排避雨的學生。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像有所察覺一樣,偏了偏頭,目光精準落到了人群外的地方。
她好像總是一眼能看到他。
淩羽起身,剛出門就察覺到了雨天的潮冷,她在門口頓住腳步,看陳準慢慢走到自己面前,他收了傘,傘尖挂了雨滴,在原本潮濕的地面上又劃了一道濕漉漉的痕跡。
陳準的目光輕又輕,看了她半晌。
淩羽也看他,感覺他瘦了一些,下颌線更加明顯,穿着黑色的外套,高高的個子,莫名多了些距離感。
陳準最後動了動嘴唇,聲音很低:“走吧。”
“去哪兒?”淩羽問道,傾身進了他重新撐開的傘下面,手指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的嗓音像冷雨:“你想去哪兒?”
“都行啊,感覺好久沒見你了。”
陳準突然頓住了腳步,淩羽擡眼看他。
他的眼珠黑漆漆的,垂下來的目光帶着看不透的情緒:“我們是不是很久沒見了?”
“兩個星期?”淩羽笑了一下,“你最近很忙是不是?”
“我不忙。”
“嗯?”
“我只是,”他一字一句道,“不想來找你。”
細雨落在傘面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這樣啊,”淩羽表情不變,“早知道這樣,你在微信上問我的時候,我就說自己有傘了。”
他抿抿唇:“你沒有。”
“有別人來送。”
“什麽意思?”
淩羽不是察覺不出他最近的冷淡,只是在對方表明為何這樣的緣由之前,她總想多留住溫情的時刻。
于是她看向他:“真是辛苦你了。”
陳準瞧她一眼,聲音變得遲疑:“淩羽。”
淩羽說:“把我送回圖書館吧,我不跟你回去了。”
陳準沒動,攥着傘柄的手指發白。
淩羽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動,便一點點松開了抓住他袖子的手,傾身從他的傘下面出去。
她的額頭剛感受到天上飄下來的涼意,下一秒後面黑色的雨傘又覆了過來。
淩羽背對着他,沒回頭,繼續加快步子,離開了傘面往前走。
“淩羽!”
陳準步伐緊跟着過來,單手攬住她的腰,不讓她往前。
淩羽去掰他的手,沒掰動,只見他胳膊收得越來越緊,箍得她腰部有點發疼,他又喃喃喊她的名字,下巴墊在她的肩上:“你先別走,你先跟我回去。”
她逐漸松了力氣,順着他的力氣轉身。
剛剛的拉扯間,她的發絲已經被雨水粘在面龐上。
淩羽的發極黑,此時貼在面上,只襯得皮膚是冷冷的白,她的眉眼就在傘下模糊了起來。
陳準攬着她腰的手垂下,随後緩緩擡起,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臉,見對方沒有躲,他又一點點把她淩亂的發絲撥到耳後。
淩羽的面頰很涼,碰到了他溫熱的手掌,又擡眼觸及到了他的目光。
這是她無法形容的眼神,但隐藏的東西、那些遲早會暴露的隐秘心事,還有那把懸在心頭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就在這一眼裏落了下來。
雨滴砸到了她的半邊肩上,陳準朝淩羽這裏傾了一下傘,但涼意早已一瞬間滲入到她的心裏。
淩羽聲音很輕:“你——”
陳準聞言掀了眼皮,下一秒他的手掌就捂住了她張合的唇。
他面色開始發沉。
回到陳準住的地方時,淩羽只感覺渾身冰涼。
兩人身上都多多少少被雨淋濕了,四月初,寒意透過潮濕的衣物往皮膚和骨子裏滲透,回來的路上陳準想把他的外套給她穿上,被淩羽拒絕了。
進門後,陳準就将自己和對方的濕衣服脫下來,他裏面只穿了一件煙灰色的衛衣,随手将濕外套丢進洗衣機後,又去拿遙控器去開空調的暖風。
淩羽聽到遙控器調溫度時發出的“滴滴”聲,她站在他身後,開口喊他的名字:“陳準。”
對方沒有轉身,只低着頭,不停地按遙控器的按鍵,空調在抽濕和制熱之間來回切換。
“我們——”
“你先去洗澡,”陳準忽然轉身,将遙控器丢進沙發上,“淋了雨容易感冒。”
淩羽還想再說什麽,對方就把她推進了浴室:“我給你拿換洗的衣物。”
熱水把人的思緒浸泡到發脹,但淩羽奇異般地冷靜下來。
洗過澡後,陳準給她遞了衣服,她出來坐在沙發上,對方拿了吹風機過來,彎腰插上電源,在轟鳴聲中,她的頭發被一點點吹幹。
淩羽感覺頭發差不多都幹透了,便伸手拉住了陳準的手腕,轟鳴聲這才停止。
洗發水的香味在鼻尖萦繞着,淩羽捋了一下頭發,聲音平靜如溫水:“我們談一談?”
陳準沒說話,他把電源拔下來,一點點纏好,好像沒有聽到她說話:“你是不是渴了?我給你倒杯水吧。”
說完,他轉身去了桌邊,将杯子放到淨水器下面,一時間只有水流的淅瀝聲。
淩羽瞧了他半分鐘,突然開口:“你就沒有想問的嗎?”
下一秒那邊傳來清脆的響聲。
是玻璃杯落在地上破碎的聲音。
陳準的褲腳濕了一片,但他不為所動,聲音低沉:“沒有。”
他看過來,神色晦暗,話語則是像是在強調一般:“我什麽都不知道。”
淩羽起身,走到他面前,拉住了他的袖子:“我打掃一下。”
他說他自己來。
玻璃碎片被掃到了垃圾桶裏,水跡被抹布吸幹淨,淩羽蹲下用衛生紙一點點把看不見的玻璃碎末擦幹淨。
指尖突然一片刺痛,淩羽突然頓住了動作,看到一小片鋒利的碎渣陷進了指腹裏。
她沒有猶豫,将碎片捏出來扔進垃圾桶裏,指尖很快滾出了血珠,這反倒讓她心生了暢快之感。
陳準看見後,丢下了手裏的東西,蹲下來看了一眼。
淩羽說沒事。
他抿着唇不說話,去拿了藥箱過來,拉着淩羽坐在了沙發上。
傷口小卻深,陳準先拿棉簽蘸了碘伏去消毒,拆開創可貼給她貼上,他垂着眼,睫毛忽閃忽閃,很認真的樣子。
十指連心,淩羽想,肯定是這樣,否則她的心為什麽莫名抽痛了起來。
她看着對方,慢慢說道:“對不起啊,陳準。”
他的動作停住了,像是被凍住一樣。陳準随後輕輕笑了一下,是喉嚨間發出的那種嘲諷一般的輕笑,他的指尖捏住剛剛纏好的創可貼,一點點用力,又擡頭看淩羽的表情。
淩羽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但創可貼上重新滲透出來了血跡。
她私心希望他的力氣更大一些,但陳準就像夢醒一般,突然松開了手。
他在她面前慢慢蹲下,聲音是帶着笑意的:“你對不起我什麽?我們不是男女朋友嗎?”
“你很生氣對不對?”淩羽說,“你說你不想來找我。”
“我開玩笑的,”他拽住了她的一只手,氣息撲進她的掌心裏,“我這段時間沒有去找你,你難道不會來找我嗎?”
淩羽用受傷的手碰了碰他的耳朵,指尖往上移,摸到了他烏黑的發,她盡量平和起來:“你知道了是不是?我們不可能——”
“我不知道,”他說,“你沒說過啊淩羽。”
“陳準……”
他說:“你不是能言善道嗎?你不是……不是很會哄人嗎?”
淩羽聽他的聲音不太對勁,她只垂着眼,指尖停住了動作。
“随便說點什麽吧,我會相信,”他有些語無倫次,“你随便說點什麽,是不是認錯人了,你是說過這話吧……”
淩羽說:“我那是騙你的。”
他把面龐貼近她掌心裏,淩羽感到了一陣濕漉的潮熱,下一秒陳準張口咬住了她的手腕。
有尖銳的痛感傳來。
兩秒後他又松開,但淩羽的手腕上已然留下了一排清晰的牙印,陳準把她的手拉過來,他此刻又在後悔,濕熱的唇在上面輕輕按壓着,還有熱的液體滾在她皮膚上。
淩羽感覺自己動不了了,他的眼淚把她定住了。
“你把我當成什麽?”他終于擡起臉來,面上亮晶晶的,“我要是不發現,你是不是就一輩子不告訴我了?”
淩羽面色發白,但還是笑了:“你傻不傻,你不是要去德國了嗎?我們能有什麽一輩子。”
他還是死死盯着她:“你難道……難道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嗎?我們之前那麽好……”
“你談過幾次戀愛啊陳準,”淩羽原本想笑,但唇角僵硬得彎不出弧度來,“我接近你的時候就知道咱倆不長久,快樂一場不好嗎?你以後還會遇見比我更好的。”
他就這麽看着她,眼裏像是有灼燙的火,所以落下來的眼淚也是熱的,砸在她的膝蓋上,淩羽确定這一瞬間他是恨她的。
“不會了,”他說,“沒有人像你……沒有人像你一樣這麽騙我。”
“我知道你以前過得不好,”陳準像是突然下定了什麽決心,“我以後會對你好的,我可以不去德國,我們畢業後去別的城市……”
淩羽眼眶發熱,心裏被烙鐵烙了一般,絲絲拉拉地疼:“你在說什麽胡話?”
她把手抽回來,又去推他:“我最讨厭別人這樣了,好像為了我犧牲了很多一樣,我長到這麽大,也沒覺得我自己過得不好。”
陳準想去握她的手,被淩羽躲開了,她語速開始變快:“我一開始就沒想過有以後,我只是恨王金玲,真的陳準……”
她把臉偏過去,不去看他:“……遇見我是你倒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