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16
第16章 Chapter 16
這樣的念頭也就這麽閃了一瞬,陳準便沒再多想,将吉他拿出來背在了身上。
于朔還在同章博宇瞎聊天——
“可不是,高中的時候喜歡言哥的女生都能從廁所這頭排到那頭。”
“然後呢,”章博宇随口問,“言哥現在單身啊,高中他得談幾個吧。”
“談了,不過也算沒談,過去的事別提了。”
這下把章博宇的興趣勾起來了:“怎麽?咱言哥還對前女友餘情未了?”
“沒有,”于朔看起來有點不太想聊這個話題,“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他心裏想的啥我也不懂,勸也勸不動。”
“言哥性格吧,有的女生就喜歡這種,”章博宇繼續開玩笑,“你想想,她們一般直接上去問言哥要微信。”
于朔不太服氣:“這怎麽了,咱不是也被要過。”
章博宇“嘁”了一聲:“你看見過女生追着陳準要微信?他們只敢拍照發表白牆打聽。”
陳準聽到他們在說自己,沒搭腔,只推開門說道:“我下去送東西了。”
江予言在樓下,腳下堆了幾個畫架。
陳準走到他面前打招呼:“言哥。”
江予言擡起臉來,有些意外:“是你啊,謝謝你幫我拿下來了。”
“畫架需要幫忙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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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江予言接過來吉他包,“我送前面教學樓裏面就行,順帶去那邊的空教室。”
陳準看了一眼:“練歌?”
“手有點生了,”他有點不好意思,“最近先練習一下。”
陳準點點頭,沒再多問。
淩羽不怎麽愛參加社團活動,一周的課排下來也算滿當,只有周四比較清閑,有一節早八。
下了課她直接回宿舍,将前天從快遞站背回來的吉他包重新背上。
她早就和音樂餐廳的招聘人員有過交流。對方的要求不算嚴苛,會彈吉他,顏值過關,能把幾首英文歌和民謠唱得好聽,就算滿足招聘。
她提前就同姑媽通了電話,麻煩她将家裏房間裏的吉他寄過來。那把吉他在閑置之前,音就有點不準了,需要調一下弦距。
教學樓下面有好幾個空教室,淩羽擡頭看了一下貼着的房間號,敲了兩下門。
沒有動靜。
她試探着旋轉了一下門把手,門未上鎖,輕輕一推便開了。
江予言在裏面坐着,身邊放着另外一把吉他,聽到聲音擡了一下頭。
淩羽沒有說話,走到他身邊的椅子旁,坐下後拉開了包。
江予言接過她的吉他,垂着眼撥了幾下,然後開始上手調弦。
淩羽趁他調試的時候,撈過他旁邊的那把,試探着彈了彈。
沒多長時間,他便說了一句好了。
淩羽把他的吉他放下。
江予言:“你怎麽想起把這個寄過來了。”
“最近要用。”
她邊說邊将地上散落的包撿了起來,突然聽到他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我原本以為,如果我們在一起上大學,沒有別人,聯系會比以前多一點。”
淩羽的動作頓了一下。
江予言不看她,沉默了兩秒後繼續說道:“待會再走吧,我給你彈一首歌。”
淩羽坐了回去,說了一聲好。
他彈的是熟悉的曲調,也是淩羽第一首會彈的歌。
這調子總能把人帶回一些時刻,無論是地點還是人,都随着音符流水一般地打着圈回溯——
姑媽家裏她所擁有的小房間,門鎖早就壞掉,夏夜悶熱,她在地上鋪了涼席,席子總是用花露水擦洗過很多遍,白天放在陽光下暴曬,貼着門仰卧時,輕而易舉嗅到烈日和薄荷的味道,而頭頂便是黑色的吉他包。
門框與地板間隙隐隐鑽過來的涼意,表弟房間裏的冷空氣經過客廳的稀釋,也能抵達她這裏。
三伏天真難熬啊,她在店裏忙碌一天,脊背和衣服之間的黏着感像無意間滴漏到指縫又風幹的膠水,即便幹燥後分開,皮膚上也會殘留下曾經緊貼着錯覺。淩羽背着吉他去天橋下面,風吹過來時,所有的毛孔才得以呼吸,而江予言總是在那裏等她。
他教她彈吉他,沒有別人在的時候,他總是很耐心,一點點的糾正,言語溫和,笑之前會先垂下眼。
那些寂靜的時刻就在他們上方緩緩流過,他們曾經是真的有過一些好時候。
十一月的晚上,淩羽背着吉他小跑進了校門。宿舍裏還沒有供暖,她直接順道拐去便利店,找到了還在那裏工作的楊陶。
淩羽守在熱氣騰騰的九宮煮鍋前:“好了沒有?”
楊陶回身:“右上和中間格子裏的北極翅和章魚燒還得再等十分鐘。”
淩羽拿了旁邊的紙杯:“那我先吃別的,好餓。”
她挑了鳕魚棒、甜不辣和海帶串,擠了薄薄的醬料在上面。楊陶拿勺子盛了一點湯澆在上面,又往她杯子裏放了一個煮雞蛋。
淩羽邊吹氣邊咬了一小口。
楊陶看了一眼她放在桌子上物品,突然開口道:“你來之前,那個男生剛走。”
淩羽低頭吃東西,聲音有點含糊:“誰啊?”
楊陶的眼神輕飄飄地瞅過來。
“知道了,”淩羽戳了戳掉進湯裏的甜不辣,“陳準。”
“他是不是,不知道你不在這裏工作了?”
淩羽:“我沒說過。”
她也沒有給他發過微信聯系,對方更不是會主動聯系她的人。
楊陶點點頭。
淩羽将紙杯扔進垃圾桶裏,語氣随意:“我應該去找他拿東西。”
“什麽時候?”
“不急,”淩羽低頭看了一下掌心,“再過幾天。”
陳準在工作室的時候,突然感覺緊貼在口袋裏的手機振動。
他站在畫架前,右手沒停,空着的左手将手機抽出,垂眼看了一下屏幕。
李由往他這兒分了一點眼神:“誰打來的,怎麽光看不接?”
陳準将手機放到身旁的置物架上,神色依舊平靜,繼續将目光重新放在未完成的作品上。
不到十秒的微信來電,響了一次後重歸寂靜。
李由同他聊天,陳準的精力似乎還在作品上,回了幾句後就不言語。
十分鐘後,他将畫筆擱下,撈起置物架上的手機,在李由滿含疑問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他在兩個樓梯的平層間,将電話回了過去。
對面很快接了,傳過來的聲音帶着一絲輕快:“陳準。”
他是公事公辦的語氣:“做什麽?”
淩羽咬着字:“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啊,”他說,“沒事我就挂了。”
她的語氣不無遺憾:“那好吧。”
過了五秒,陳準還是沒按下挂斷鍵。
即便看不見對方,陳準也能猜想到她此刻一定在笑,帶着故意的成分。
“你什麽時候有空啊?”
他反問:“什麽時候過來?”
淩羽:“你在工作室?”
陳準:“嗯。”
淩羽那邊想了一想,說道:“不耽誤你時間,下午你下來一趟,可以麽?”
只有一個含含糊糊的下午,沒具體時間,符合她向來的風格。
陳準說行。
李由和趙玫在四點的時候起身,喊了一聲還在畫架前的陳準:“喝點東西去嗎?”
陳準盯着面前的畫板,沒吭聲。
李由納了悶:“我倆比你大這麽多都受不了了,你說你一個學生當什麽工作狂啊?”
趙玫輕笑:“不就是因為年輕。”
“行了,”陳準放下畫筆,朝他倆擡眼,“我沒覺得你們比我成熟在哪。”
從工作室往右拐,經過十字路口,街裏靠近中間的店是他們三人常去的一家咖啡館。
因為是周日,店裏的人比往日要多一些,不過窗前的一張三人座沒人。李由去點單,陳準背對着窗坐下,和趙玫面對面坐着,他垂着眼,有一下沒一下地轉着手機。
有客人起身出去,開門的瞬間,上面挂着的捕夢網發出了叮鈴的輕響,還有街上行人隐約的對話聲。
咖啡店斜對面是一家花店。狹窄的門頭,很多花放不開,只好被成堆紮放在水桶裏,又擺在階梯上。
趙玫看見階梯旁一個女孩兒的背影,穿着齊膝黑色大衣,半長不長的淺色頭發,懷裏有幾只稀稀拉拉的花,正彎腰在桶裏繼續挑着。她臂彎裏都是暗調子的花色,黑色馬蹄蓮、厄瓜多爾玫瑰,夾雜着龍膽和文竹,搭配起來很特別,趙玫不由多看了一眼。
花店的老板是個大叔,在店裏扯着嗓門問她要不要包裝起來。
“不用,”她捋了一下滑在肩側的頭發,“有絲帶嗎?我紮上就好。”
老板說有。
她聲音朦朦胧胧地傳過來,又在臺階上偏了一下身子,手中攏住花束。
趙玫看清了她的側臉。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對面的人,才發現陳準也微微偏了頭,似乎是在望向窗外。
路邊的淩羽低頭給花束紮上絲帶,付款之後就離開了,陳準将目光收回來,盯着桌面上的花瓶不動了。
“外面剛剛走的那個人,很像上個月我碰見和你一起回來的女生,”趙玫不确定他看沒看到,只端詳着他的神情,“是她嗎?”
對方沒說話。
“哎,”趙玫看到陳準起身,出聲喚住他,“你幹什麽去?”
“不用點我的了,”他穿上了剛剛進來時脫掉的外套,“麻煩你幫我給李由說一聲。”
陳準合上還在叮叮當當響的門,看到淩羽的背影在前方,路線是去他工作室的方向。
他在她後面不緊不慢地跟着。
淩羽走路速度不算太慢,背很直,走起來帶氣勢,只是她總挑偏僻的地方走,哪裏有凸起的臺階還會去踩一下。路旁外貿衣服店外養了只小貓,她經過時用鞋尖隔着距離逗它一下,又挑了一朵花戳了戳貓腦袋,最後将枝子戴在貓耳朵後一走了之。
陳準從旁邊過去,貓咪還在拿爪子去蹭上面的異物,他見狀就給拂了下來。
等他起身,方才的人已經不見蹤影。
前方是一個十字路口,人流量在這裏就多了起來,去往工作室的路要往左拐。
有穿着黃衣服的外賣小哥騎着電動車在路口經過,過快的速度帶起了一陣風,也激起了旁邊騎自行車大爺的一陣車鈴,帶出來一些激烈的話,有人從店裏探頭出來看個究竟。
陳準沒有太擔心,照舊緩着步子轉過了身,下一秒忽地頓住腳步。
他在一個深秋的下午,不期然撞見了這樣的景色——
灰白的巷口,藤黃的落日,街角直直照來的光線冷清,但入目仍舊一片輝熱,淩羽就在拐角後的街邊口站着瞧他。
“陳準,”她喊他的名字,就在他的面前,黑衣白膚,臂彎挂着幾束花,嘴角有輕柔的笑意,“你怎麽不說話?”
陳準感覺周圍的嘈雜聲像那天日出時的海浪一樣越退越遠,有別的浪花越演越烈,直接朝他兜頭襲來。
但他動彈不得。